“這邊，先生請讓一下！”一位護士推著救護車焦急的說。
“上一個家屬就行了，車上坐不完！”另一個小護士更為焦急。因為女人每一聲痛苦的呻吟都是在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
紅藍(lán)色交替著閃，警笛聲一遍遍響著，細(xì)雨朦朧的夜顯得格外喧鬧……
女人意識漸漸消散，卻又被腹部的疼痛驚醒，泛白的嘴角掀起了一層層皮，露出粉色的肉來。
“什么？”一個小護士以為剛才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所有人看向孕婦這邊。
“我……我要喝水……”她終于無力的喊了出來，聲音已然沙啞，細(xì)如蚊蠅。
“哦哦哦！”小護士趕忙倒了一杯溫水，卻找不到棉簽。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棉簽就在男人身旁。
“孕婦家屬，請幫我把棉簽?zāi)眠^來，孕婦現(xiàn)在口渴。”小護士略微催促道。
但男人目光呆滯，似乎在想什么，完全沒有注意到孕婦想要喝水，也沒有聽到小護士說了什么。
小護士有點生氣，又怕驚動女人，就稍微提高了點聲音：“孕婦家屬！病人想要喝水，請把棉簽給我！”
男人依舊不為所動。
狹小的救護車內(nèi)根本不能起身去拿。無奈，旁邊那個年紀(jì)稍微大一點的女護士眼神犀利，用手肘搗了男人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
女護士是醫(yī)院的護士長，名叫王蘭英，大晚上電話緊急，醫(yī)院卻人手，她這才跟了過來，面對這種家屬她還是頭一次見。
“請你把棉簽?zāi)眠^來，沒看見孕婦口渴嗎！”王蘭英怒氣沖天。
男人似乎有點害怕，急忙賠笑說剛剛想事情有點入神，就沒聽清。然后急忙把棉簽遞了過去。
王蘭英心里直罵這個男人，這時候不是第一時間關(guān)心孕婦，還有時間在這里道歉？
小護士掏出一根棉簽蘸了蘸水，在杯口刮了刮，輕輕的在女人嘴邊點點。
女人微微點了點頭，對于男人這樣她一點也不感到生氣，仿佛是常態(tài)一樣。她很清楚的知道發(fā)生的事，但是此時她最關(guān)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安全生下來。
畢竟她第一次生孩子，剛剛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導(dǎo)致提起生產(chǎn)。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孩子有沒有磕到？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孩子會長什么樣，孩子是不是很健康，是不是兩支胳膊兩條腿。
遞完棉簽后，男人盯著孕婦又陷入了沉思。
小護士看女人有點眼神迷茫，便講起了笑話，一時間救護車?yán)锏臍夥找膊皇悄敲磯阂至?，女人微微笑了笑，她不能動，但這仿佛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
周圍的車輛自動讓行，司機此時滿頭大汗，聽到車內(nèi)的笑聲，心里稍微得到了點安慰。連闖了三個紅燈依稀才看見醫(yī)院的影子。
雨越下越大，再無剛剛的那種柔情，雨滴瘋狂的敲擊著車身，此時的女人滿頭大汗，死死的抓著床單，汗水打濕了頭發(fā)，如同難以拂去的夢魘粘在女人額頭上。
王蘭英催促司機快一點。
救護車已然達到了最快的速度，司機顧不上擦汗，死死踩著油門。連掌心也滿是汗。
王蘭英注意到女人的下體已經(jīng)流出不少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單。此時她的心里就像千萬只螞蟻亂竄，一遍又一遍……
從醫(yī)二十幾年，頭一次這么焦急，亂了陣腳……
透過內(nèi)窗發(fā)現(xiàn)，醫(yī)院大門那站著好多人，即使熙熙攘攘，雜亂無章，可是一見到這些“白大褂”，我們的心就一下子平靜了，“天使”是我們與世間的第一次接吻。
司機本著孕婦為大的道理，往人群開去，他們很默契的讓開了一條道，那是通往生命的“大門”。
婦產(chǎn)科門口，救護車緩緩?fù)Ａ讼聛?，幾位男護工匆匆趕來，行動有序，先有幾個打開后車門，再有幾個輕輕將擔(dān)架車抬下。
女人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體飛速前進，前方就是醫(yī)院深處……
男人稍微愣了一下，沉默不語，也跟了進去。
后面趕來的是白色的轎車還是黑色的？女人知道，自己家沒有車，那就應(yīng)該是大姐家的吧，他們是來看她的嗎？他們就真的有那么好嗎？
可是此時，她已經(jīng)看不清了……眼神也漸漸迷離，她很想死在這一刻，看不到自己的丈夫，看不見自己的家人，也不用再承擔(dān)任何痛苦，一切都清靜了……腹部傳來的劇痛卻讓她燃起了希望。那是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不能讓他沒有娘……孩子是個臭小子還是個大閨女？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如果沒有本事到老了怎么養(yǎng)活自己？
她想了很多很多……
主刀的是年近五十的張醫(yī)生，得知女人這個情況，從事婦產(chǎn)科三十幾年的他也不敢有一絲絲松懈。
張醫(yī)生不知道的是六七年前他們曾經(jīng)見過一次面，做手術(shù)的也是自己。
白色的橡膠手套靜靜地躺在桌子上，他長呼一口氣，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才緩緩的拿起它。沉重，似有千斤。
女人被推近了手術(shù)室，王蘭英二話不說，脫了她的褲子，快速的把**剃了。
小護士也跟了進來，極速換好防護服就冷眼將一套新的防護服扔給了身后那個剛剛闖入手術(shù)室的男人。頭也不回的就去幫忙寬衣了。
男人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換上了防護服，即使手術(shù)的是個男醫(yī)生他也沒有在意。
空氣里混合著血液，藥品以及若有若無的福爾馬林的氣味——這是屬于醫(yī)院的特殊味道。
男人面無表情的走到女人身邊，直愣愣的站著。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他，可男人依舊不在乎。
大雨磅礴的夜，卻依舊顯得寂靜，靜的讓人不知所措，連時間都在慢慢凝固。
女人的意識在漸漸消沉，小護士卻哭了出來，道：“大姐，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孩子著想啊，你要是這么睡著了，孩子以后怎么辦，家里人怎么辦?。 ?p> 依稀聽到這些，女人的眼里才有了少許光芒，然而剎那間，那光芒變成了利劍，刺向那個傷害她的人！女人死死攥住男人的胳膊，洪荒之力甚至想要將其捏碎。
反觀男人竟然如同驚弓之鳥，隱隱往后退。恨意充滿了女人的內(nèi)心，她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剛出生就有這么個爹！
小護士這才破涕而笑，來不及擦眼淚，趕忙握住女人另一支手，不斷鼓勵：“用力！用力?。?！”
女人疼到大喊，汗水如泉涌般往外冒。小護士只得不停的給她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