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小法術(shù)”,但老薛頭神態(tài)卻很嚴(yán)肅,一定要帶著陳平安回到屋里,先在上清創(chuàng)派清辰祖師的銅像前磕頭。
陳平安入門時,已經(jīng)給這位祖師磕過頭了,現(xiàn)在雖然是外室弟子,但總歸屬于后輩,所以行禮是沒有問題的。
然后,老薛頭又在旁邊的木椅坐下,緩緩說道:“陳平安,你是讀書人,應(yīng)該知道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縱然只是上清派一無名之輩,但法不可越,禮不可廢,我既傳你功法,盡管稀疏平常,但你總該叫我一聲‘師傅’吧。”
陳平安最是尊師重道之人,尤其老薛頭看著很有威嚴(yán),依稀間好像有幾分平安鎮(zhèn)老夫子的感覺。
所以陳平安沒有猶豫,“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并且畢恭畢敬的叫道:“師傅。”
聽到這個稱呼,老薛頭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陣無聲而欣慰的笑容。
等到所有禮節(jié)完畢,老薛頭面色再次凝重起來,他沒有廢話,直接讓陳平安閉目盤腿坐下,放空所有心神。
這種冥想的方式,朱姬和九兒以前都教過陳平安,而且陳平安雜念極少,很快就進(jìn)入一種“禪寂入定”的狀態(tài)。
老薛頭暗自點頭,這個徒弟資質(zhì)好,更重要的是專注力極強,算是個修道的好苗子,如今體內(nèi)又蘊藏著龍元,更是適合修行《四象千奪劍經(jīng)》。
等到時機差不多的時候,老薛頭提醒道:“平安,注意了!”
陳平安聞言精神一凜,很快耳邊就傳來師傅口述的聲音: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心意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陳平安以前沒學(xué)過任何道法,所以根本不知道只有最頂尖的功法,才敢在總綱里用“天地”開頭,他只是有些頭暈,好像光是聽著這篇功法,就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一樣。
但是,每當(dāng)他昏昏沉沉要睡過去的時候,身體竅穴內(nèi)似有龍吟之聲傳出,然后氣血就是一陣狂躁的翻涌,陳平安頓時又醒了過來。
就這樣“昏睡-蘇醒-昏睡-蘇醒”周而復(fù)始不知道被折磨多久,就在某個奇怪的時刻,陳平安突然“?!钡囊幌聫氐浊逍堰^來了。
他沒有得到允許,眼睛并沒有睜開,但是又好像能“看見”所有活的物體一樣。
屋外,小小的羽蟲振翅飛過,留下一道可循的蹤跡;
魚兒在水中暢游,時不時露出頭呼吸一下空氣;
花花草草迎風(fēng)擺動,陳平安甚至能捕捉到有些花朵正在綻放;
······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世界,陳平安之前從沒踏足過,正當(dāng)他孜孜不倦觀察這些事物的時候,耳邊又傳來師傅的聲音。
“你現(xiàn)在見到了什么?”
老薛頭問道。
“花、草、蟲、魚、藍(lán)天、白云······”
陳平安把能見到的東西全部說了出來。
老薛頭也不打斷,盡管有些只是廢話,但是當(dāng)年他初學(xué)《四象千奪劍經(jīng)》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
一直等到陳平安說完,老薛頭才繼續(xù)問道:“那些花草蟲魚的體內(nèi),是不是有一股靈機?!?p> “靈機?”
陳平安定睛望去,果然如此!
在羽蟲的頭部、游魚的腹部,花草的根莖部······的確都有一股“嘭嘭”跳動的靈機。
這些靈機的顏色各不相同,羽蟲是白色的,游魚是灰色的,花草是紅色或者青色的,而且由于它們的身體體積不同,靈機也是有大有小。
“用我教給你的方法?!?p> 這時,老薛頭說道:“把那些靈機攝過來?!?p> 陳平安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默運法訣后,只是輕輕一攝,那些靈機真的就乖乖落入自己掌心之中。
可是下一刻,羽蟲“吧嗒”一聲從天上落了下去,游魚在水里越來越慢,花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來。
“這,這······”
陳平安一慌,正要詢問的時候,老薛頭就喝道:“不許睜眼,既然能把它們攝過來,自然也是能還回去,我再教你一道口訣,可以把靈機還回去?!?p> 或許是有了剛才的經(jīng)驗,又或許是太過擔(dān)心這些靈機被攝走的花鳥魚蟲,陳平安這次學(xué)得無比順利,很快就掌握了“還靈機”的方法。
只見他凝神屏氣后屈指一彈,手里那些五顏六色的靈機又乖乖的回去了。
但是,怪事仍然發(fā)生了。
那湖水里的魚兒,本來只是越游越慢,等到陳平安把靈機還給它以后,這條魚掙扎了兩下,直接一翻肚皮浮了起來。
那些正在枯萎的花草,它們得到靈機后倒是不再枯萎了,可是卻詭異的快速擺動,哪怕花瓣掉落都沒有停下來了。
陳平安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老薛頭卻在旁邊嘆了口氣:“你可真是笨蛋啊,你把魚的靈機還給了花,把花的靈機還給了魚,這樣怎么能行呢,再做一遍吧。”
陳平安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又重復(fù)了剛才的過程,不過是檢查了兩遍才還回去。
這一次終于對上號了,只見翻了肚皮的魚兒,它突然在水中動了一下,然后擺著尾巴歡快的向湖底游去;
花草也不再羊癲瘋發(fā)作,安靜的在風(fēng)中散發(fā)著芬芳。
“呼······”
陳平安終于松了口氣,手臂已經(jīng)緊張到顫抖了。
“好了?!?p> 老薛頭說道:“今天就學(xué)到這里吧,你先回去給那些小蘿卜頭醫(yī)治。”
“喔?!?p> 陳平安聽話的睜開眼,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傍晚了。
“過了多久了,師傅?!?p> 陳平安看著天邊問道。
“不多不少,正好兩個時辰?!?p> 老薛頭淡淡的回道。
“啊······”
陳平安有些消沉,自己的悟性果然很差,一門小法術(shù)居然要學(xué)兩個時辰。
老薛頭看出了陳平安的心思,笑了笑說道:“正常人掌握到這個地步,至少都是需要二十天,你有什么資格沮喪的?!?p> “師傅,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p> 陳平安搖搖頭說道。
“你這小子!”
老薛頭沒忍住,在陳平安腦袋上“咚”的敲了一下:“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自作聰明,懶得和你說了!趕緊回去醫(yī)治吧,記得明天這個時候還要過來?!?p> 陳平安這才告辭離去,看著這個徒弟的背影,老薛頭沉默半晌,頗為感慨的說道:“當(dāng)初我掌握到這個地步,可是用了整整兩天啊。”
······
(今晚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