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杰可以橫穿現(xiàn)代和明末,這些算不上什么問題。
帶著陳虎他們又在四周走了走,荒郊野嶺,荒無人煙。
別說是人了,就連畜生都看不到幾個。
土地貧瘠的連草都不長,天上時不時飛過幾只烏鴉,在這空曠的地方,就算是大白天,也有些滲人。
推著騾車,來到了一個平坦的地方,帳篷搭了起來。
在周圍搜羅了一些枯草枯枝,在帳篷前面生火煮飯。
一個簡單的三腳架擺放在火堆上,一口小鐵鍋掛在三腳架下面,里面煮的是一些臘肉還有泡面。
咸香味四起,幾人也餓了,吞吐口水的聲音不斷響起,幾人的眼睛全都盯著鐵鍋。
鐵鍋里面的飯咕嚕咕嚕的響著,幾人拿著碗,舒舒服服的吃著。
現(xiàn)在時間還早,吃完飯之后,孫杰將梁五留在了這里,帶著陳虎和趙大頂往更北方那邊走去。
周大給孫杰的土地,在富平這里只有六百畝,但這周圍荒無人煙,就算將附近的那些土地全部并進來,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也就是說,表面上看只有六百畝,但實際上遠遠不止。
這可真應(yīng)了那句話,目之所及,皆為吾土。
孫杰帶著陳虎和趙大頂,爬上了一座比較高的土垣。
站在土垣上向四周眺望,周圍空曠無比,荒涼的厲害,目之所及處,盡是高低不平起起伏伏光禿禿的黃土地。
這是一種完全無法想象的荒涼,就好像整個大地被烈火灼燒過一樣,大地上面根本長不出什么植物,全部都是一些低矮的耐旱雜草。
從萬歷中期開始,在小冰河的影響之下,陜西赤地千里,過去的時間已經(jīng)不短了,這種情況卻沒有任何改善,甚至還在愈演愈烈。
沙漠戈壁給人一種死寂空蕩的感覺,而眼前的黃土地,卻給人一種荒涼絕望之感。
和沙漠戈壁迥然不同,就好像掠奪了希望,看不到明天的道路在哪里。
看向北邊,視野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這黑點沒有一成不變,而在扭扭斜斜的運動,只是很緩慢,若不是仔細觀察,看不出黑點在動。
孫杰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這個黑點,他瞇著眼睛,竭盡全力想要看清楚。
可距離還是很遠,只能看出是個黑點,看不清楚真實面貌。
“應(yīng)該不是野狼之類的東西,野狼速度不會這么慢。”孫杰皺眉自語。
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跳下去,那邊距離孫杰還有一些遠,如果跳下土垣,可能就看不到了。
看了看頭頂?shù)奶枺瑨煸谖鬟叺陌脒吿焐稀?p> 赤紅的晚霞,遮住了大半邊天。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
這又是一個大晴天,也不知道這無邊無盡的干旱,什么時候才能夠停歇。
“大人,那邊距離咱們少說也有好幾里路,前面道路不行,坑坑洼洼,枯草雜木橫生,恐怕天黑之前都到不了?!标惢⒄驹趯O杰身后,說道。
“這樣吧,老二,你在這里守著,我和虎子先回去,一旦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及時回來稟報。”孫杰看向身后的陳虎和趙大頂。
“明白!”趙大頂朝著孫杰抱拳,擲地有聲的應(yīng)道。
孫杰點了點頭,目光又放在了前面的黑點上。
其實孫杰已經(jīng)猜了個大概,那個黑點很有可能是人。
不是逃難的難民,就是從北邊跑過來的逃卒,亦或者和之前在路上遇到的一樣,是一些打家劫舍的流賊。
第一種情況倒還好,要是后兩種,可就有些麻煩了。
半個太陽落下了西山,遠處的那個黑點,只是稍微大了一些。
又起了大風(fēng),卷起地上的黃土,遮住了視線。
土垣上的風(fēng)實在是太大了,幾人急忙溜下了土垣。
趙大頂一個人守在這里,孫杰和陳虎回去了。
回去之后,孫杰讓陳虎給趙大頂送了一些食物、水、防風(fēng)衣等物資,以及幾個土制炸彈。
土制炸彈這東西放起來簡單,和放鞭炮沒啥區(qū)別,三言兩句就能教會,陳虎他們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
引火的東西,孫杰一般用打火機,陳虎他們用的是火折子。
孫杰給他們?nèi)税l(fā)有打火機,但他們?nèi)擞貌粦T,只是隨身帶著,用的還是自己做的火折子。
太陽徹底的落下了地面,黑夜一下子涌了過來。
天上的月亮,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風(fēng)開始呼嘯,帳篷被吹的飄搖不穩(wěn),只好在地上挖坑,將帳篷的主體置于坑下,做了一個簡單的地窩子。
地窩子防風(fēng)保溫性能好,制作簡單,此時剛好合適。
孫杰、陳虎還有梁五圍坐在帳篷中的火堆前。
“噼里啪啦!”
“噼啪噼啪!”
外面的風(fēng)又大了,卷起地上的土塊枯枝,拍在帳篷頂上,發(fā)出各種聲響。
“嗉~嗉~”
又起了哨子風(fēng),就像鬼在叫喚一樣?;鸲训幕鹧骈_始跳舞,帳篷不可避免的漏風(fēng)。
好在漏進來的風(fēng)不多,可以接受。
孫杰從一旁的物資中翻出來幾件尼龍纖維制成的防風(fēng)衣、防風(fēng)鏡,和一個高流明防水手電筒。
“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太大了,虎子,跟著我出去一趟,去接老二?!?p> 利索的穿上一件防風(fēng)衣,遞給陳虎一件,打著手電筒就要出去。
“大人,外面風(fēng)這么大,您還是在這里呆著吧,我和老三去就行了!”
陳虎一臉倔犟的看著孫杰,聲音大了幾分。
“是啊,大人,我和大哥去就行了,風(fēng)太大了!”梁五也站了起來,開口勸說。
“行了,你們不要勸我,現(xiàn)在老二情況不明,是我將他留在那里的,我不放心,我必須親自過去一趟!”孫杰聲音大了幾分,舉著手電筒,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帳篷。
孫杰隨意的將防風(fēng)衣穿上,一頭扎了出去。
出了地窩子,才知道風(fēng)到底有多大。
要不是有防風(fēng)鏡,恐怕眼睛都睜不開。
鏡片上不一會兒就被黃土沾滿,不得不隨時清理。
手電筒也成了擺設(shè),能見度超不過十米,發(fā)出來的光亮在丁達爾效應(yīng)之下,成了一道光柱,光柱里面滿是塵土。
鼻腔中滿是黃土味,孫杰貓著腰,壓低重心,艱難的前行。
陳虎看著身前那道光亮,咬咬牙,走到了孫杰前面,為孫杰抵擋風(fēng)力。
風(fēng)越來越大,耳邊的哨子聲也越來越響。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彌漫的黃土中閃過一道火光,不久之后,一道悶響聲傳來。
“是老二,那是炸彈爆炸了,恐怕他有危險!”
孫杰加快了速度,只是走的依舊艱難,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穩(wěn)。
“他娘的狗雜碎,這老天爺就喜歡難為人!”
走在孫杰前方的陳虎罵了幾句,可剛一開口,塵土就灌了一嘴。
風(fēng)稍小一些,孫杰加快了速度。
腳下出現(xiàn)了一個土坑,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竟然摔倒在地。
陳虎眼疾手快,拽住孫杰的胳膊,硬生生拽了回來。
剛剛站穩(wěn),又有一道悶響聲響起。
孫杰咬了咬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前行。
良久,手電筒的光柱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趙大頂蜷縮著身子,站在光柱中。
孫杰眼睛一亮,忙道:“老二,你沒事吧!”
趙大頂彎著腰,快走兩步,急忙來到孫杰面前。
“你身上的防風(fēng)衣呢?不是給你送了防風(fēng)衣嗎?”
趙大頂身上只有之前的那身單衣,哪里還有防風(fēng)衣?
孫杰忙道:“剛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那黑點是流賊?”
趙大頂沒有說話,蜷縮的身子緩緩站起,懷中抱著一個用防風(fēng)衣包裹的東西。
湊近一看,才看清楚這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孫杰大驚,怎么突然之間會有孩子?
“大人,那黑點是一伙難民,從北邊逃過來,準(zhǔn)備去西安府討生活。
這個孩子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飯了,快不行了,小的就想著把他帶回去。
小的知道大人不會放棄小的,害怕大哥他們找不到路,就放了幾個天雷指路,可沒想到大人竟然親自來了!”
趙大頂大聲的嘶喊著,風(fēng)聲太大了,孫杰只聽了一個大概,好在也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手電筒的光柱照在這孩子臉上,這孩子被趙大頂保護的很好,全身和腦袋都被防風(fēng)衣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張臉,臉上只有一丁點塵土。
眼睛半睜,呆呆的看著孫杰,給人一種氣若游絲的感覺。
“先帶著孩子回去吧,先回去!現(xiàn)在風(fēng)太大,也沒辦法,咱們只有一個小小的帳篷!”孫杰大聲喊著,調(diào)轉(zhuǎn)方向。
艱難行進之后,終于回到了帳篷。
火堆上架著的鐵鍋里面燒著水,趙大頂帶著那孩子來到了火堆旁。
看到火焰時,孩子的眼中才多了一些光亮。
急忙用瓢舀了一些熱水,溫涼之后給孩子喝了一些。
又泡了一些面包,放了一點點糖,給孩子吃下。
饑餓許久,不宜油膩,更不能過飽。
孩子吃了飯,睡下了,被趙大頂抱在懷中,安穩(wěn)的睡著。
等孩子安定之后,放在了矮床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說說清楚!”
坐在火堆旁,孫杰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趙大頂。
趙大頂長出一口氣,道:“大人,是這樣的……”
原來,陳虎將那些物資送給趙大頂之后,趙大頂沒有站在原地靜等,而是往黑點那邊而去。
在距離黑點不遠時,趙大頂也終于看清了這伙人。
這是一伙攜老扶幼的難民,大約三百人左右,年輕人位于隊伍兩邊,手中還拿著棍子等物,老弱婦孺位于隊伍中間。
他們還攜帶著破鐵鍋,破碗,破席子,破棉被等物。
流賊不會留下老弱婦孺,也不會攜帶破鐵鍋這些東西。至于逃卒,他們更不會如此。
“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那么大,這些難民怎么辦?”孫杰有些擔(dān)心。
現(xiàn)在地有了,接下來就是百姓了?,F(xiàn)在有百姓送上門來,孫杰自然不會放過。
“這些百姓不太好,他們斷糧很久了,只剩下一些草根樹皮,現(xiàn)在外面又起了大風(fēng)……
小人回來的時候,他們這些人現(xiàn)在待在咱們之前去的那個土垣背風(fēng)面,也沒個帳篷啥的,估計不太好?!壁w大頂搖了搖頭。
“唉,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那么大,咱們也沒有什么好辦法?,F(xiàn)在咱們只有這么一個小帳篷,雖然有一些物資,可數(shù)量太少,還不一定能送過去,只能等風(fēng)小一些或者天亮了再說!”
孫杰嘆了一口氣,臉上多了不少無奈。
剛才出去找趙大頂時,一步一個坎,還差點被風(fēng)吹走,要是攜帶物資,只會更艱難。
方向難辨認(rèn),土地坑洼坎坷,風(fēng)大阻力大,危險重重。
更別說,現(xiàn)在物資已經(jīng)不多了,送過去也是杯水車薪。
至于從現(xiàn)代取物資,取過來也沒法送去。
這里不是官道,道路坎坷無比,更別說外面風(fēng)還那么大了。
火堆靜靜的燃燒,四人一夜未睡,直至天亮。
風(fēng)終于停了,迎接的又是一輪灼陽。
大地上彌漫著被風(fēng)卷起來的黃土,一時半會無法消弭。
吃過早飯,孫杰帶著陳虎趙大頂還有那個孩子,走出了帳篷。
昨晚上孩子睡的很好,吃了高糖食物之后,體力恢復(fù)了一些,今天早上又吃了一些面包湯和白糖水,臉色好了很多。
終于到了那里,孫杰看到了一堆黑壓壓的人,他們蜷縮著身子,擠在一起。青壯在外,老弱婦孺在內(nèi)。
他們身上滿是塵土,好像剛從黃土里鉆出來一樣。
幾個年輕人抱著幾個蜷縮著的老人在哭,只是饑餓許久,沒有多少力氣,只能聽見低沉的嗚咽聲。
還有一些人一直保持蜷縮的姿勢,永遠的保持了下去。
說是青壯,其實就是一些瘦弱枯骨的年輕人。
一個個的哪里還有人樣?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面容槁枯,頭發(fā)就像是野草一樣。
他們看到了孫杰,看到了站在孫杰身旁陳虎、趙大頂,以及趙大頂懷中的孩子。
若不是趙大頂和他懷中的孩子,這些人恐怕會把孫杰當(dāng)成敵人。
“娘!”
趙大頂懷中的孩子看向一個方向,聲音微弱的喊了一聲。
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蜷縮在那里,沒有任何動靜。
趙大頂抱著孩子走到了婦人身旁,放下孩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婦人沒有回頭,沒有站起,更沒有回答,就那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激起一片黃土。
數(shù)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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