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武生小記
青燈中的楚紫兒停止了掙扎，雙眼死死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曲元繼續(xù)開口，臉色越發(fā)癡迷，幾近于變態(tài)。
“以我對你性子的了解，你是斷然不會答應(yīng)跟李老三家的兒子成婚的?！?p> “紫兒，我知道你心底愛著我，你怎么可能答應(yīng)這門婚事呢?！?p> “所以我時常給你講那個金釧投井的故事?！?p> “那夜里，看你的眼神，我知曉你是向往這些的。”
“你說，有哪個女人能拒絕這種凄美的愛情故事呢？”
“唔，陰年陰月陰日生的女子，再穿著嫁衣投井自盡，會化作怎樣的厲鬼，想想都讓人激動吶?！?p> 曲元激動無比的說到此處，又停了下來，沒再繼續(xù)說話，應(yīng)該是在憧憬著什么。
而那被一碗水米鎮(zhèn)壓的嫁衣女子…
應(yīng)是無言淚千行罷。
楚紫兒就這么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洞窟頂部，過了許久才喃喃說道，
“你想我死，我也已死了，你為何又要這般折磨于我。”
曲元聞言冷哼：“哼！我本以為你可成就無上厲鬼，助我修行大道?！?p> “怎奈我親手害死你，你卻還是如此不成器，心中只有情愛，沒有半點(diǎn)怨恨之氣?！?p> “所以…我只好把他們也殺了?！?p> 青燈畫面一陣恍惚，地上多出了兩具尸體，楚紫兒僅是瞟了一眼，便驚惶的轉(zhuǎn)頭看向別處。
豆大的眼淚潸然落下，她實(shí)在無法去看地上那兩具尸體，那是因她而死的雙親。
“恨吧，越是恨我，你的鬼怨之氣才能充實(shí)，才能擁有實(shí)力報仇！”
“沒有實(shí)力，你又拿什么來殺我？”
在曲元循循善誘的引導(dǎo)下，楚紫兒最終仰天一聲長嘯，一股澎湃無比的鬼氣，從她身體里激射而出。
就連早有防備的曲元，也被這股鬼怨之氣，沖翻了一個跟頭。
青燈中的畫面戛然而止，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陳仁抬頭，看著滿面清淚的嫁衣女鬼問道：“后來呢？”
“我鬼怨之氣初成，趁他一時不備，逃了出來?！?p> “那…”
不等陳仁繼續(xù)開口，楚紫兒收回凝視夜空的眼神，死死盯著陳仁。
“此時你再說，這世間，會有如此真心之人？”
陳仁頭皮微微發(fā)麻，他知道，這一句要是答得不好，便是清泉去而復(fù)返，也無法救他性命。
他本想說點(diǎn)什么開導(dǎo)這嫁衣女鬼，順便保住性命，誰曾想一句戲詞脫口而出，
“濃情悔認(rèn)真，回頭皆幻景?！?p> 楚紫兒聽到這話，臉上淚光越甚。
纏繞在她周身的鬼氣怨氣蓬勃而起，頃刻間就在鬼戲靈臺下，形成了一個小型鬼氣龍卷。
眼見鬼氣龍卷就要失控，陳仁生怕那鬼氣沖自己而來，連忙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淡淡開口，
“情已深，悔也遲，解鈴還須系鈴人?！?p> 半晌后。
鬼氣龍卷無聲消散，楚紫兒呆坐在長椅之上，一頭青絲黯然垂下。
“你，可以幫我報仇么？”
“這…”
陳仁正暗自考慮，腦海中的青燈卻是微微一震，似是在提醒他盡快答應(yīng)。
“此人喪盡天良，人人得而誅之，只是我這實(shí)力…”
“還需姑娘助我一臂之力?！?p> 楚紫兒搖了搖頭：“他身為道士，又知我底細(xì)，有太多制衡我的辦法?！?p> 陳仁微微一笑，說道：“無妨的。”
說罷陳仁抬手一揮，青燈激射而出，一道霧蒙蒙的青光，灑在了渾身嫁衣的楚紫兒身上。
“楚紫兒，你可愿化身為劍，親自斬那負(fù)心之人！”
楚紫兒先是滿臉迷茫，含著淚光的雙眼中，情愫與怨恨不停糾纏。
過了許久，那眼神才逐漸堅定。
“我愿意?！?p> 對于一個會穿著嫁衣跳井的女人來說，這三個字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此處。
楚紫兒方才答應(yīng)下來，青燈中的光芒越發(fā)炙熱，轉(zhuǎn)眼間那身披嫁衣的女鬼，就在青光照耀下，化作了一把鮮紅色的長劍。
片刻后，這把鮮紅色的長劍，不知是被淚水浸泡，還是血水侵蝕，又化作了通體暗紅。
陳仁抬手握住暗紅色長劍，長劍出鞘三分，劍柄處刻著兩個小篆。
劍名“楚紫”。
劍鞘上一縷暗紅薄紗，似是從哪件大紅喜袍上割下了一角。
劍鞘名為，嫁衣。
曲指輕彈劍身，一道劍鳴嗡聲低響，卻不似往常寶劍的龍吟之聲。
這楚紫劍的聲音，更像是一個死心之人的哭訴。
“還有什么比親手報仇，更加值得去做呢?！?p> 楚紫劍輕微震動，似是在回應(yīng)陳仁。
就在手握劍柄之時，陳仁腦海中青燈微轉(zhuǎn)，一些戲曲中的武生招式，在他腦海中飛速破裂重組。
一個個小人在他腦海中不停打拳，舞劍。
片刻過后，竟是組成了一本黃皮小書。
《武生小記》。
翻開這本武生小記隨便看了看，陳仁便知道，這是一本修行功法。
武生可修兩類，長靠武生，短打武生。
長靠武生，披盔戴甲，使霸氣之兵，殺百萬之?dāng)常瑳_鋒陷陣莫有能當(dāng)者。
《長坂坡》中的趙云，《反西涼》中的馬超，都是長靠武生的角色。
短打武生，擅使短兵，身手矯捷，動作飄忽。
內(nèi)行的說法，得講究一個飄，帥，脆，出手干凈利落，須臾之間取人性命，從不拖泥帶水。
《獅子樓》中的武松，《夜奔》的林沖，都屬于短打武生。
略微沉吟了片刻，陳仁便打算修煉這短打武生。
當(dāng)今天下大勢，大靖朝雖是風(fēng)雨飄搖，可沖鋒陷陣的事情，離著陳仁還是太過遙遠(yuǎn)。
他首要的目的，得讓自己活下來，才有能力去做別的事情。
《武生小記》緩緩翻開，漏出了里面短打武生那一篇。
陳仁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只見短打武生那一頁書上，本是一片空白，此刻卻浮現(xiàn)出了九個手持兵器的小人。
每個小人都在或劈，或刺，揮動著手中兵器。
細(xì)細(xì)看去，都是一些精妙絕倫的招式。
陳仁抬手往第一個小人摸去，小人上方卻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擋住了他的右手。
短打第一式，售價二十兩陰錢。
二十兩？陰錢？
若是二十兩白銀，把陳仁連骨帶皮一起賣了，也值不了這個價錢。
陰錢的話，他還是有些存貨的。
方才一出《梁?！罚切╅e散野鬼，出手雖然不算大方，零零碎碎湊起來，也給了十二三兩陰錢。
真正的大款，還是化身為劍的楚紫兒，在場眾鬼中，她實(shí)力最強(qiáng)，鬼氣最濃。
所以她給的那一錠鬼元寶，就足足有十兩之重！
將懷中貼身藏好的陰錢盡數(shù)翻了出來，陳仁二話不說點(diǎn)了購買。
擺放在小桌上的數(shù)錠鬼元寶，紛紛騰空而起，化作了一團(tuán)鬼氣，往武生小記中的小人里鉆去。
得了鬼氣加持，那代表著短打第一式的小人，動作更加活靈活現(xiàn)。
每一個動作的精妙之處，更是仿佛刻在了陳仁腦海之中。
一夜苦坐，天明之時，陳仁終于將這第一式盡數(shù)理解。
吸了一口晨曦入腹，陳仁再也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右手，楚紫劍應(yīng)聲而起。
只聽得一聲風(fēng)的哀鳴，陳仁已經(jīng)還劍入了鞘。
這一劍，很快，沒有半點(diǎn)拖泥帶水。
除了快，這一劍無論抽劍遞劍，還是收劍的動作，都飄逸到無可挑剔。
身旁若是有二八芳華的女子，定會在這一劍之下，便芳心暗許。
可也僅是如此了，這一劍之威，乍看之下，竟是小得可憐。
三息過后，才有一根翠綠樹枝，從枝繁葉茂的大樹上落了下來。
這截樹枝尚未落地，便飛速的開始衰敗，離著地面三寸的時候，已經(jīng)整個變成了一截灰白色的枯枝。
“砰！”
本是輕飄飄的樹枝，落在地上，卻發(fā)出了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響，隨即散落一地，化為齏粉。
細(xì)細(xì)看去，還能看到地上那些骨灰般的灰白色粉末上，有著濃重的鬼氣侵蝕痕跡。
好好一截帶著朝陽生氣的樹枝，竟是被這一劍中附帶的鬼氣，生生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力。
“此劍非是正氣之劍?！?p> “也要斬那非是正氣之人?！?p> 楚紫劍再次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