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將娜侎送回宮,然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娜侎坐在窗前,毫無睡意,默默想著心事。
侍女緹娜躡手躡腳地忙碌著,不時悄悄看一眼娜侎,似乎在疑惑今晚的公主看起來為何與往日不同。
不知過了多久,娜侎從沉思中醒來,看到窗外已經(jīng)大亮。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桌上的銅鏡,仔細看著鏡中的自己。
不錯,那張臉依舊是自己的臉,只是看起來相當陌生,仿佛那條神秘的時空隧道賦予了她某種新的什么,從未有過的什么。除此之外就是那雙清澈的雙眸,果然是紫色的。
她驚奇地久久打量著,一時間竟然搞不清究竟從前的自己是一場夢,還是眼前的自己正置身夢中了。
她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忍不住“哎呦”一聲。緹娜聞聽,走了過來。
“公主,您沒事吧?”緹娜小心翼翼地問。
娜侎搖搖頭,揉著手腕上剛出現(xiàn)的一塊淤青,搖了搖頭。
“沒事?!?p> “您休息吧,一夜未睡了。”緹娜勸道。
“我不想睡?!蹦葋裾f,打量著緹娜,“你在這里多久了?”
緹娜眨眨眼。
“我自小就服侍您啊,您怎么忘了?”
“哦,”娜侎笑著掩飾道,“我最近記性不太好。”
“我已經(jīng)點了熏香,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剛才亞倫王子走之前特意吩咐過我,不許人打擾您?!本熌日f。
娜侎無言地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城下。
太陽正從遙遠的坎貝平原盡頭緩緩升起,天空中灑滿耀眼的朝暉。
這個太陽還是昨天早上我看到的那個太陽嗎?娜侎困惑地瞇起眼睛,
穿越。她究竟是回到了久遠的千年之前,還是依舊與地球上的時間并行,只是這個封閉的以賽星球發(fā)展遲緩而已?
她無從判斷。
她甚至不清楚以賽星球是否也存在銀河系,只知道這里的天空也有一輪太陽??墒?,它還是地球上空的那輪太陽嗎?
她開始懊悔自己的無知。如果駱澤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穿越到奧丁王國的人是他,情況定然有所不同,沒準會掀起一番王權(quán)更迭的風浪也未可知,那就精彩了。還有父親,聯(lián)系不上自己,他一定急瘋了。這樣想著,娜侎嘆了口氣。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腕看了看,上面空空的。
她忙喊道,“緹娜!”
緹娜應(yīng)聲而至。“什么事,公主?”
“我的表呢?”娜侎急切地問。
“什么?”緹娜一臉不解。
“洗澡前還在的,”娜侎有些著急,環(huán)顧四周,“哪兒去了?”
緹娜明白了什么,走到一邊,拿起什么,遞給娜侎。
“您是找這個吧?”
娜侎接過,正是駱澤送自己的那塊白色腕表,不禁松了口氣。
“就是這個?!?p> “這是什么?”緹娜好奇地問。
“表。”娜侎簡短地回答。
“什么是表?”緹娜一臉霧水。
娜侎笑了。該怎么解釋呢?
“你們這兒如何計算時間?”娜侎問緹娜。
“奧丁城中央廣場有日冕儀,”緹娜回答?!皩m里也有人專門負責報時?!?p> “那也太慢了,再說也不準確,”娜侎不屑地說,“表就是專門用來顯示時間的,隨時隨地,你看——”
她將表湊到眼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只見那神秘的黑色表盤后,指針早已停止工作,依舊停在昨夜,也就是她置身荒野的時刻。
她急忙按下表盤側(cè)面用于播放錄音和圖像的按鈕,依舊毫無反應(yīng)。她不禁驚呆了。
完了。她想。定然是磁場驟然改變所致,使得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
她感到沮喪無比。
眼下看來,她甚至無法證明自己來自地球了。這唯一的證據(jù)儼然成了一堆垃圾。
遠遠的,從奧丁中央廣場上傳來陣陣馬蹄聲。娜侎轉(zhuǎn)身回到窗邊,朝外望去。
只見一隊人馬正朝著英靈殿方向疾馳而來。
“那是誰?”娜侎問。
緹娜從旁探頭看了眼,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
“是洛爾澤王子來了?!本熌然卮?,顯得有些興奮。
“洛爾澤王子?”娜米喃喃地重復(fù),忽然想起方才在大殿里,亞倫提到過這個名字。
“是布倫坎亞王國的王子是嗎?”
緹娜點點頭。
“他可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王子呢?!本熌日f,咬著嘴唇。
“比我哥哥亞倫英俊?”娜侎有些不服氣,仔細望去,卻發(fā)現(xiàn)根本看不清跑在最前面的男人的臉。一天到晚不是盯著手機就是電腦,她已經(jīng)是輕度近視眼了。
“我覺得是,”緹娜回答,小心翼翼地看了娜侎一眼,“甚至比咱們的弗迪亞王子還要英俊呢?!?p> “哦,是嗎?”娜侎眨眨眼,看來這里的美男不少哇,單是亞倫就已經(jīng)風度翩翩了,更不要說她還未見過的弗迪亞,再有就是這個即將到來的洛爾澤。
“怎么個英俊法?”娜侎心不在焉地問,仰面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著回去的辦法。
“洛爾澤王子來自東方的布倫坎亞王國,”緹娜說,一臉心神向往,“那里到處都是莽莽森林,汩汩清泉,據(jù)說在古代是精靈出沒的地方。他長得和我們這里的人不一樣,有種說不出的俊美,溫文爾雅,以后你見了就知道了?!?p> “我見他干嘛?”娜侎無精打采地轉(zhuǎn)過身,臉埋在枕頭里,“我只想回去,回去!”
她捶著床,無力地喊道。
緹娜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
娜侎忽然嗅到陣陣奇異的香氣,從枕頭里散發(fā)出來。她仔細聞了聞,心中疑惑。
“這里面是什么?”她問緹娜。
“艾葉。”緹娜回答。
“有什么用?”
“能驅(qū)散噩夢,夢見未來?!?p> 娜侎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我還用夢見未來嗎?這里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我這樣了解未來了吧?那遙遠的未來,那說不清究竟在何方的未來。
我缺少的是如何擺脫現(xiàn)在的辦法啊。
她真想一頭撞死。
不錯。忽然間,娜侎眼前一亮。
死。按照電視劇里的穿越套路,死了不就可以回去了嗎?大不了一死嘛。
可是,萬一死了還沒回去,葬在這片陌生的大陸上,那就慘了。她可不想命斷異鄉(xiāng)。
緹娜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緹娜,”過了不知多久,娜侎終于打起精神,坐起身,“替我呈報父親,我要見他?!?p> 緹娜點點頭?!拔伊⒓慈ァ!?p> “我要告訴他,我真的不是他心愛的公主娜侎,真的不是,”娜侎一臉嚴肅地說,一副鐵了心的樣子,“隨便他拿我怎樣,殺了我也行。也許這是回去的唯一辦法?!?p> 緹娜一臉驚恐地看著娜侎。
窗外響起陣陣歡快的鼓聲。
緹娜轉(zhuǎn)身朝窗口跑去。
“這是歡迎的鼓聲,是為洛爾澤王子敲響的。”緹娜歡呼道,朝窗外張望著。
娜侎翻了下眼睛。
洛爾澤,這個名字還不錯,聽起來挺像駱澤。她想。
想到駱澤,她頓時感到心如刀絞。
緹娜前去大殿了。屋內(nèi)只剩下娜侎一個人。
她漸漸感到困倦,卻還是不想睡。
她在殿中走來走去,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面對著四周厚重堅硬的石頭墻壁,感覺自己像與世隔絕的中世紀修女。
她不時拿起什么仔細看看,琢磨著用途,隨后搖搖頭,苦笑一下,放回原處。
最后,她再次走到銅鏡前,久久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是時空變換的緣故,或者穿越也是一種蛻變,她覺得自己看上去與從前有所不同,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令人感到吸引的神秘色彩,透出幾分高貴的意味。
白色睡袍質(zhì)地柔軟而溫暖,領(lǐng)口袖口有無數(shù)細密褶皺,繡著細密的花朵,鏡子里的臉?gòu)轨o而高貴。
看著看著,她有點喜歡眼前的自己了。
忽然,她感覺到什么,猛地回頭望去。
一個怪異的黑色身形正蜷伏在墻角的陰影中,慢慢抬起頭。那是一張凹凸不平的青蛙臉。
“你是誰?”娜侎驚慌地后退一步。
“呃,我是瑟巴,公主殿下?!鼻嗤苣樎掏痰卣f。
“瑟巴?”娜侎依舊驚疑不定。
她仔細打量它,這不是昨夜荒野中醒來時,死在她周圍的那些變異獵夢人嗎?
“你——是變異獵夢者?”娜侎問,睜大眼睛。
“呃,準確地說,它們曾經(jīng)是我們部族中的一員,只是發(fā)生了變異。我是好的,好的。”瑟巴說,語調(diào)依舊慢吞吞的。
娜侎的目光落在瑟巴的青蛙臉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頸上,那凸起的青筋泛出淡淡的綠色。她忽然想起先前莫爾說過,正常獵夢者的血是綠色的,而變異獵夢者的血是黑色的。
她略略放下了心。
“你是怎么進來的?”她問瑟巴。
“呃,穿過泥土?!鄙突卮穑案叩燃壍墨C夢者通過法術(shù),可以在地下穿行?!?p> “這么說,你們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娜侎感到驚奇。
瑟巴搖搖頭。
“遁地法術(shù)每使用一次,都會消耗掉一層法術(shù)感知力,縮短我們的壽命,呃,讓我們變得越來越遲鈍,所以,我們從不輕易使用。”
“那你為什么來找我?”娜侎問。
“呃,因為你以前救過我,我發(fā)過誓,到死都要守護你?!鄙突卮?。
娜侎饒有興趣地注視著瑟巴,目光漸漸變得溫柔。她向它招了招手?!斑^來,讓我看看你?!?p> 瑟巴匍匐著前行兩步,就在它即將離開陰影,整個身體即將暴露在窗口的強烈陽光下時,仿佛受到猛烈的燙灼般,它倏地縮回去了。
“我不能?!鄙腕@恐道,懼怕地瞥了眼窗口。
“怎么啦?”娜侎不解地問。
“那白色的火會燒死我?!鄙驼f,臉上依舊透著恐懼,
娜侎漸漸明白了。
“你多大年紀了?”她柔聲問,注視著瑟巴布滿皺紋的額頭。
瑟巴搖搖頭,“我不知道?!?p> “你有孩子嗎?”娜侎天真地問。
瑟巴搖搖頭。
“獵夢者是魔族的一支,和人族不一樣。我們不像人族那樣繁殖后代。”
“那你們怎么延續(xù)?”
“呃,在人族中收集四個不同的夢,七天內(nèi)將夢境用白色烏龜殼磨制成的粉末寫在黑色羊皮紙上,然后用煉制七天提煉出的動物骨油點燃,將煙霧和灰燼裝進鐵樺樹樹皮盒子里,埋入地下,七天后將合成為一個新的獵夢者?!?p> “那很容易啊,四個不同的夢而已?!蹦葋裾f。
瑟巴搖搖頭。
“不是所有的夢境都是合格的?!鄙驼f。
“合格?”娜侎驚奇地問。
“呃,那些特別混亂的或者太過悲傷沉重的,都不行?!鄙驼f。
“哈,”娜侎感到更加有趣了,“可是,怎么收集呢?”
“我們看得到,”瑟巴說,“實際上每個人睡熟時,做的夢都寫在額頭上。只有我們能看得到?!?p> “就像放電影一樣?”
“呃,電影是什么?”
“哦,我忘了。不過,從地下穿行,來到每個熟睡的人面前,是嗎?你不是說這會消耗掉你們的感知力嗎?”娜侎問。
瑟巴點點頭。
“是的,所以孕育后代的過程也是我們逐漸死亡的過程。這一點,我們和人族一樣,呃,只不過我們的壽命更短一些?!鄙兔鏌o表情地說。
娜侎眼中露出同情。
她想了想。還好自己還沒入睡,否則就可能被這個家伙潛入夢境,獲悉所有秘密了。不過細想想也沒什么,或許有一天,它還能幫助自己呢。
“你們屬于魔族?”娜侎問。
瑟巴點點頭?!笆堑??!?p> “這么說,你們必須依賴人族,才能延續(xù)下去。”娜侎說。
“是的?!鄙驼f,“不過,我們對人族也是有益的。我們守衛(wèi)諾曼大陸的南北邊境。那里空氣稀薄,人族無法涉足?!?p> “可是,我聽說,你們中有變異者?!蹦葋裾f,“昨夜我遇到了它們,差點死了?!?p> “我就是為這件事來找你的,”瑟巴說,“我們中有不少獵夢者離開領(lǐng)地后,再未回來。我們懷疑它們大概是遭遇了暗靈的襲擊,發(fā)生了變異。”
“暗靈?”娜侎睜大眼睛。
“呃,有可能是幽靈堡的暗靈,它們也是魔族的一支,首領(lǐng)是——霍克羅德,”說到這四個字時,瑟巴壓低聲音,“我今天來就是執(zhí)行我們的首領(lǐng)庫魯大王的指示,告訴你們,不要攻打獵夢者。”
“霍克羅德?”
瑟巴做了個手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
“小心?!?p> “怎么?”
“呃,它可是暗靈之首,據(jù)說它的眼神就能殺人?!鄙鸵荒樋謶?。
“你為什么不去見我父親?”娜侎好奇地問,“把這一切都告訴他?!?p> 瑟巴搖搖頭,眼中露出恐懼。
“我不敢?!?p> “你怕他殺了你?不會的。”
“不是?!鄙突卮?,“他只是不會相信我,甚至根本不會允許我說話。呃,實際上他討厭我們,就像討厭夏天的一只蚊子?!?p> “因為你們知道他的每一個夢?!蹦葋窨┛┬α?。
“或許是因為這個吧,”瑟巴勉強地說,“實際上我們從不泄露獵取的夢境。對我們來說,每一個夢都十分珍貴,都值得尊敬,就像你們?nèi)俗宀豢赡艹鲑u自己的靈魂是一個道理。”
娜侎慢慢點頭。
“我知道了,瑟巴,”她說,“你放心吧,昨夜我在大殿里聽到父親和哥哥的對話了,眼下奧丁國不會非難獵夢者的。事情還在調(diào)查。”
瑟巴如釋重負。
“謝謝你,娜米公主。”
瑟巴向娜侎告辭,然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地面。
殿門口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娜侎知道,一定是維希洛王聽了緹娜的呈報后,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