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大排檔里,秦照喝著酒,一瓶又一瓶。
就像兩人當(dāng)初相遇一樣,今天也下了雪。
秦允嘗試過將酒瓶搶過來,每次都被秦照甩開了。
“別喝了,酗酒傷身?!鼻卦收f。
“我每天陪客戶喝的酒都比這多,沒事的?!鼻卣沼珠_了一瓶。
“你這樣你媽看見會多難受。”秦允嘗試從秦照的軟肋下手。
“難受?她難受我就不難受?我TM都不知道她跟著那個畜生圖什么?!?p> “救?拿什么去救?我干脆死了,讓她拿我的賠償金去救好了?!?p> 秦允看著秦照抱著頭一臉痛苦,嘴里發(fā)出類似野獸的低吼,想著應(yīng)該是憤怒壓抑到了極限。
秦允說:“都會變好的?!?p> 秦照笑了:“變好?你說變好就變好?你又沒有經(jīng)歷過,當(dāng)然可以那么無所謂說出那種話。你知道嗎?你煩死了,跟著我就像一條蛀蟲,除了累贅,一無是處?!?p> 秦允的指尖在發(fā)顫,他想,今天真冷。
秦允知道,秦照喝醉了。
但都說酒后吐真言,這些是不是秦照的真心話,秦允不知道。
秦照還在喝,秦允找準(zhǔn)機(jī)會手疾眼快搶過來了。
“你少TM管我,走開!走的越遠(yuǎn)越好?!鼻卣昭劬νt,就像一只關(guān)在籠子里的惡犬,誰打開這個籠子,誰就會被咬一口。
秦允蹲在他身前,將頭靠在他膝蓋上,拉著他的手放到臉頰邊,聲音溫和:“我有說過吧?我不騙你的?!?p> “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可能是寒風(fēng)吹進(jìn)了心里,秦照惡語傷人,手中卻握著暖陽,被凍僵的四肢又開始復(fù)蘇。
秦照不受控制的抬手,撫摸著秦允的頭發(fā)。
他彎腰,落了一個吻在秦允發(fā)絲上。
他喃喃自語道:“我只有你了?!?p> 秦允聽的很清楚,眼睛瞪大。
秦照突然將他推開,秦允跌坐在雪地上。
秦照扶著電線桿開始干嘔起來,沒有嘔出什么,只是吐了一口血。
秦允幾乎是連滾帶爬朝他跑過去的。
“秦照?秦照!”
秦照暈過去之前,只記得有人這么急迫的呼喚著自己。
他沒摔到地上,倒在了一個溫暖又結(jié)實(shí)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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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醫(yī)生一臉興奮,他拿著化驗(yàn)單說:“這是醫(yī)學(xué)的奇跡?!?p> 身體多處骨折部位不僅在短時間內(nèi)愈合迅速愈合,就連原本惡性肝癌竟然轉(zhuǎn)變?yōu)榱夹阅[瘤。
醫(yī)生就業(yè)多年,不相信自己會診斷失誤,只能說是奇跡降臨。
醫(yī)生說:“你們一家真是祖上積德。”
秦照低著頭沉默不語,只有他的媽媽老淚橫流。
秦照心想,這哪是什么祖上積德,我祖宗就在我身邊。
他突然一愣,下意識轉(zhuǎn)頭,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人。
然后瘋了一樣的沖出了醫(yī)生辦公室。
“哎!這位家屬,請不要在醫(yī)院內(nèi)奔跑!”有護(hù)士在叫他。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他去了昨天的大排檔,去了秦爸的病房,去每個病房挨個查找。
他問過路的人:“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高高瘦瘦大概二十出頭,穿著白色羽絨服留著長頭發(fā)的男孩子?”
他們都是茫然的搖頭。
秦照也知道,不可能會得到回應(yīng)。
“你是唯一能看見我的人。”
秦允的話在秦照耳邊想起。
秦照曾經(jīng)因?yàn)樽约邯?dú)一份擁有秦允而沾沾自喜,而現(xiàn)在他卻讓秦照挨了當(dāng)頭一棒,狠狠感受了一下無能為力的痛苦。
他走了?
秦照有一陣恍惚,遇見他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可他明明說要陪著……
秦照癱坐在醫(yī)院走廊的座椅上,摸了把臉,一臉堅毅的站了起來。
不會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一切都會好的?!?p> 秦照一激靈,突然想起來什么。
為什么秦允說的那么肯定?
這什么所謂的醫(yī)學(xué)奇跡……不會是他干的吧?
什么狗屁祖上積德,就那畜生的德行,早點(diǎn)把他帶走才是造福人類。
秦允出事了。
秦照想不出來秦允會去哪,人生地不熟的。
一想到秦允在哪個他不知道的角落傷的很重蜷成一團(tuán),孤苦伶仃又沒人看得見幫不了,那種無力的挫敗感轉(zhuǎn)變成了愧疚,滔天海浪般就將秦照淹沒,讓他幾乎窒息。
他會去哪?
秦照想。
他甚至想到要不要坐火車回家去看看。
“你打算去哪?”是媽媽的聲音。
“我要去找人?!鼻卣照f。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多日的勞累讓他顯得頹廢,胡子拉碴。
“你爸經(jīng)過九死一生現(xiàn)在平安無事了,你不去看看嗎?”她問。
“不了,我沒時間?!鼻卣沾蛩阕?。
“你還在生你爸的氣?我跟他聊過了,他說以后絕不再犯?!?p> “媽?!鼻卣斩⒅难劬Γ八?dāng)年也是這么跟我保證的,可現(xiàn)在呢?”
“前不久我胃出血的時候,您的關(guān)心可是半點(diǎn)都沒分給我啊?!蹦嵌螘r間,只有秦允在他身邊,再然后,就是護(hù)士。
“如果我非要在你在我和爸之間選一個呢?你選誰?”
“什么?”媽媽很震驚,“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拆散這個家嗎?”
“媽!”秦照加重了聲音,“如果沒有那個所謂的奇跡,這個家已經(jīng)被他毀了。”
“他會死,在榨干我們的精力和金錢之后死掉。他說不定還會拖累你,花言巧語哄著拉著你一起死。”
“那我呢?我該怎么活下去呢?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改善,我以為我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了!可結(jié)果呢?!”
秦照擼起了左胳膊的袖子指著從手肘一直向上蔓延長達(dá)十厘米的疤問:“這不都是拜他所賜嗎?”
“你身上應(yīng)該也不少吧?”
媽媽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右手按在自己的腰側(cè)。
秦照一瞬間就怒了:“那狗東西拿刀動你了?”
媽媽想讓秦照小點(diǎn)聲,一直慌張的擺著手還不忘左右看看周圍人。
她總是這樣,怕周圍人的眼光,怕別人的閑言碎語,把自己一直關(guān)在這么一個小地方,把自己放在任人拿捏的弱小地位。
“我最后問一遍,你是選他還是選我?你選他,以后家里再出事就不用打電話我了,電話我會換掉,我會定時往家里打錢,不用擔(dān)心生活開支。選我就去和他離婚,我會讓他坐牢?!?p> 秦照說的太絕對了,沒有留任何余地。
媽媽哭了,說:“你這是要逼死我啊?!?p> 秦照的心突然就冷了,他說:“是你在逼死我?!?p> “如果你最后決定不了,我就來幫你決定。”
“三天時間,我給你三天,如果你沒有給我打電話,我就默認(rèn)你放棄我,只要你打了我的電話,就算沒有打通就掛掉,我也會送他去坐牢?!?p> ————————
三天,這三天時間是給媽媽的,也是給秦照自己的。
他在一家賓館包了三天房。
這三天時間,秦照幾乎把這個小縣城翻過來了。
哪里都沒有。
秦照失眠了。
經(jīng)常睜著眼睛看黑夜離開,看太陽升起。
他甚至都不擔(dān)心他的媽媽最后會選誰,畢竟失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終于在第三天的晚上,手機(jī)久違的響起了熟悉的鈴聲。
這是給媽媽設(shè)置的特別提示音。
媽媽沒有中途掛掉,一直等到秦照接起。
只是聲音又蒼老不少,她說:“兒啊,媽想清楚了,離了吧,媽以后跟著你,你要是哪一天不要媽了呢,媽就回這小縣城過一輩子。”
秦照只回了一個“嗯”,讓她明天去醫(yī)院等他。
把電話放下后,秦照覺得有什么重?fù)?dān)落下了,有什么擔(dān)憂卻變得愈發(fā)劇烈。
“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是秦允的聲音。
秦照僵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去看,是秦允。
他和他躺在同一個被窩里蓋著同一床被子,憑空出現(xiàn)。
秦照只覺得心跳加速,又有一種害怕讓他頭皮發(fā)麻。
他抱住了秦允,將他按進(jìn)懷里。
秦允的身體是冰冷的,秦照第一次和他睡在一起就知道,但現(xiàn)在更冷了,還更瘦了。
“我快被你勒死了。”秦允說。
秦照松開他,摸著他的臉,問他:“你去哪了?”
聲音溫柔到了極致,就像情人的密語。
秦允打了個哈欠:“我哪都沒去啊,就在你身邊,只是你看不見我?!?p> 秦照摸他臉的手一頓,低聲笑了一下:“是生我的氣了所以躲起來了嗎?”
秦允說:“對啊對啊,所以故意氣氣你?!?p> 秦照湊過去吻了吻他的額頭,將他發(fā)絲別到耳后,輕聲道:“我知道錯了,下次你打我罵我也好,別突然消失,好嗎?”
秦允沒回答,秦照只當(dāng)他睡過去了。
秦照將他摟進(jìn)懷里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想溫暖一下他的身體,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他不知道,秦允睜開了眼睛,也不知道秦允變成了半透明,處在消失和出現(xiàn)的臨界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