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兩個苦命人
自己起的？
無父無母？
朱元璋心里捉摸著這幾個字。
雖然未曾和這小子深交，但就和這小子相處的這一笑會兒，他都是能感覺出來。
一來，朱琮的小子心底良善。
之前不是沒有人看見自己在河邊站著，但都是立刻走得遠遠的了。
但這小子呢？
看見自己在河邊站著，于是便開始擔(dān)心起來自己跳河，最后還是出手救了自己。
二來，這小子言談舉止都不錯。
看起來就像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公子，看起來就比那些個迂腐的酸書生強多了。
這樣的小子，竟然無父無母？
簡直是讓人難以相信......
而此時的朱琮已經(jīng)是走到了院子里，隨意的擼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老爺子，你先坐著等等”
“我去整幾個下酒菜，今晚咱倆不醉不休！”
說著，朱琮便是朝著廚房走去。
這個年頭大多數(shù)的東西都已經(jīng)是有了，哪怕少了點東西，也是能讓朱琮做出來一頓好飯。
朱元璋依靠在門口，看著朱琮忙來忙去，眼睛中帶著些許的驚訝。
“小子，君子遠庖廚，你還會做飯？”
朱琮一邊做飯，一邊和朱元璋聊著天。
聽到這話，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老爺子，你這話就說錯了”
“君子遠庖廚并不是說不讓男人做飯，只是說殺生的時候，君子聽聞這聲音，心中悲戚，不忍心吃它的肉”
“也就是見不得這動物死”
“所以才是說要君子遠庖廚”
朱元璋笑著說道：“那這雞不也是你殺的？”
朱琮一邊炒雞，一邊說道：“老爺子這話說得”
“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
朱元璋挑了挑眉：“錢財？名聲？”
朱琮搖了搖頭，在鍋里面加了點水：“不，是命最重要”
朱琮笑瞇瞇的：“生死之外無大事，所以命是最重要的”
“什么東西都沒有活著重要”
“且，我覺著那孟子所言，不是君子，而是偽君子”
朱琮冷笑一聲。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薄?p> “他想說的是禽獸么？”
“不，孟子想說的只怕是人，他想要借禽獸之名，勸誡梁王不要發(fā)動戰(zhàn)爭，戰(zhàn)爭就會死人”
朱琮一邊干脆利落的切菜，一邊說道：“可我覺著，當(dāng)時不僅是需要戰(zhàn)爭，而且是需要更多的戰(zhàn)爭”
“七國之人沒有戰(zhàn)爭就能活的更好么？”
“恰恰相反，沒有戰(zhàn)爭還有其他的，讓他們處于水深火熱中”
“只有快速的統(tǒng)一，才能夠避免更多的痛苦”
“孟子此言，不過是假仁假義的仁義罷了”
朱琮的這話一下子就是說到了朱元璋的心里，朱元璋同樣是不喜孟子。
當(dāng)年讀孟子的時候，更是心中煩悶，覺著其迂腐不堪，著人將這孟子一書刪除。
他笑瞇瞇的說道：“你說的對，你說得對”
這個時候，他看著朱琮，更是覺著這個小子合自己的心意了。
而此時，飯菜也是幾乎做好了。
朱琮不知道從廚房的那個角落拿出來一壇子酒，端著一個菜，又是看著朱元璋說道
“老爺子您受累，把另外的倆菜端出來”
朱元璋也沒嫌棄，直接端著那盤中餐，跟在朱琮的身后就往院落中走去。
月上中天，朱琮、朱元璋爺倆坐在這院子里。
一人端著一杯酒喝著。
不過一會兒，三杯五杯就下了肚。
朱元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酒勁還真的大啊。
朱琮也是笑瞇瞇的看著朱元璋：“老爺子，我看你之前怎么想著要跳河？”
“跟小子說說？”
“凡事不要憋悶在心里，憋悶在心里，就和這釀酒一樣，早晚要釀出來一肚子的愁”
朱元璋聽了這話，呼了口氣，這么多年壓抑著的悲痛一時之間如同洪水一樣爆發(fā)。
突然就是有了傾吐的欲望。
“唉”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腰桿子也沒有那么的挺直了。
“也別叫我老爺子了，老頭子我姓朱，家里排行老八”
“你叫我朱老八或者老朱頭吧”
“咱鄰居親朋都是這樣子喊咱的”
朱琮也不客氣，端起一杯酒：“行，那老朱頭你喊我琮小子就行”
他給朱元璋把酒杯倒?jié)M。
“來，喝一杯，就著酒說”
朱元璋端起酒杯，望著天上月。
“咱是個苦命人啊”
“很小的時候，咱父母就是死了，飯都是吃不起”
“咱那個時候咬咬牙，埋葬了父母之后，趁著亂世發(fā)了財”
朱元璋把自己的故事稍微改了改。
“后來娶了媳婦兒，生了幾個孩子，也算是人生圓滿了”
說到這里，朱元璋的臉上是帶著幸福的。
可是轉(zhuǎn)瞬間，這幸福就是消散了。
“可是后來，這賊老天捉弄咱”
他咬牙切齒的：“洪武二年的時候，咱媳婦兒給咱生了個小兒子”
“這也是好事兒”
“可是后來......”
朱元璋長嘆一聲：“咱老大的兒子，咱的大孫子，留不住了....”
“洪武七年的時候，沒了”
“再后來，這小子也是留不住的”
“洪武十年的時候.....人也沒了”
他看著朱琮，眼睛中帶著悲傷，似乎透過朱琮看著自己那個早死的兒子。
“咱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接二連三的送了兩回！兩回！”
朱元璋的聲音中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可是后來，咱才知道，這賊老天沒這么容易放過咱”
朱元璋苦澀一笑。
“再往后，洪武十五年的時候，咱老婆沒了....”
“老婆兒子都死了，咱還有什么盼頭？”
“就想著好好的培養(yǎng)咱的大兒子，讓大兒子繼承咱的家業(yè)，咱就下去找老婆去了”
“可是誰能想到......”
朱元璋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踉蹌：“可是誰能想到，咱的大兒子也沒了？”
他說到這里，已經(jīng)是滿臉的淚水。
“咱的大兒子，前幾天也沒了......”
朱元璋說到傷心處，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這賊老天啊，誠心不讓咱好過！”
朱琮聽到這里，也是覺著這老朱頭是真的慘.....
老婆沒了，兒子也沒了，而且還是三個兒子都沒了......
他舉起酒杯：“老朱頭啊，咱倆都是苦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