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官員也的確是到了該表明自己態(tài)度之時,殿下英明?!?p> 李士實將朱宸濠對熊綬所言皆收入耳中后,立馬恭維了對方一句。
“若非突生變故,此事本因于宴會當(dāng)場就辦妥當(dāng)?shù)?。?p> 朱宸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聲。
“殿下,您剛才說先不管那江西巡撫孫燧,可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在江西其他官員心中也有一定的威望,臣怕若是留下去,說不定日后會生出什么事端來?!?p> 劉養(yǎng)正也緊跟著開了口,他看上去倒是盡職盡責(zé),沒說啥廢話。
“孫燧么……
先關(guān)著吧,至于以后,孤自有打算?!?p> 朱宸濠說話間一邊嘴角微翹,露出一個讓人覺得有些陰鷙的笑容來。
孫燧,他準(zhǔn)備用這個人來下一盤棋。
就算最后成為一步死棋也無所謂。
反正,這步棋至少也能惡心一下那位令他寢食難安的大敵。
“可是昨日……”
劉養(yǎng)正本想說這樣不符合大家原本的計劃,可當(dāng)他感受到朱宸濠忽然投過來的犀利眼神時,心頭不禁一顫,生生將后半句又給吞了回去。
一股沒來由的陌生感突然縈繞上心頭。
劉養(yǎng)正覺得,眼前的這個寧王,跟之前相比,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對自己,也好像少了一絲原本一直都存在著的親切。
寧王的變化讓劉養(yǎng)正有些心神不寧,于是將目光瞟向了身旁的李士實。
而李士實這時也正好看了過去。
于是,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神色里,所透出的那幾分疑惑。
朱宸濠也瞅見了下方李士實和劉養(yǎng)正之間的小動作,不過他并不在意二人會有什么想法。
因為不管他怎么變,這倆人如今除了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路可選。
“對了,京城那邊出事之后,你可有什么后續(xù)安排?”
不再去管那幫滿腹狐疑的謀士,朱宸濠轉(zhuǎn)頭看向了己方的情報部門頭子——
宦官劉吉。
“回稟殿下,內(nèi)臣已經(jīng)派出人手前往京城?!?p> 站立于基座下方右手邊的劉吉趕緊回道:“
只是由于錢寧突然變臉背棄盟約,我方在京經(jīng)營多年的據(jù)點也被他派人連根拔起;
盧孔章、趙隆等負責(zé)人全部被擒,只余一個林華在臧賢的保護下得以逃回南昌報信。
就京城一地而言,如今我方可謂是根基盡失。
因此,即便新的人員抵達,恐也難在短期內(nèi)取得什么大的成果?!?p> “咱們在京布局這么多年,難道只因一個錢寧,你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嗎?”
朱宸濠面色陰沉,語氣不善,“
哼,你給孤聽好了,不管你用何種方法,務(wù)必盡快恢復(fù)京畿的偵騎站點。
我們,必須時刻將朝廷的動向掌握在手。”
他非常清楚情報對戰(zhàn)爭的影響,就拿這次事變來說吧,之所以最后搞得原主匆匆造反,最大的原因就是消息有誤。
潛伏于京城的那幫探子,幾乎全都因錢寧的背叛而被一網(wǎng)打盡,就只剩下了一個所知有限的偵卒林華。
于是,傳回南昌的情報也就跟著出現(xiàn)了巨大偏差。
再被劉養(yǎng)正一過分解讀,才使得整個事態(tài)最終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
因此朱宸濠才要劉吉以最快的速度,恢復(fù)對大明帝都的情報刺探。
他可不想以后再因情報的差錯,而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這一點內(nèi)臣也明白,可錢寧背盟之后,與我方交好的那些朝臣、大監(jiān)和樂官們,除了一個臧賢之外,臣已不知還有何人可信啊。
若是所托非人,只怕我方新潛入的人員剛跟對方有所接觸,便又將很快折損掉?!?p> “其他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員就算了?!?p> 劉吉的顧慮也非無的放矢,朱宸濠聽后稍微沉吟了一陣,隨即說道:“
除臧賢之外,吏部尚書陸完應(yīng)該……
嗯……暫且先不管他,
倒是還有一個人……
楊廷和或許……”
“楊廷和?”
劉吉聽到這個名字卻是滿臉的驚詫,趕忙問道:“
他可是朝廷的首輔大臣,在咱們正式起兵后,還有可能會幫助我方?”
“這就要看我們接下來所能取得的戰(zhàn)果了?!?p> 朱宸濠說著突然冷笑了兩聲,“
哼哼!
那位楊首輔可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若是我方不利,他肯定會落井下石;
但要是咱們一切順利,能很快拿下南京,那孤料定此人必會為自己留后手。
到時再與他接觸,說不定就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成果?!?p> 朱宸濠非??隙?,楊廷和這個大明首輔,的確是難得的能臣,但卻絕不是一個忠臣。
單拿歷史上正德帝之死來說吧,就很可能跟這位首輔大人脫不了關(guān)系。
而且從武宗駕崩之后,楊廷和以“兄終弟及”的名義立朱厚熜為新君就能看出,這個人的野心非比尋常。
其一,嘉靖繼位時只有十四歲,在他眼中想來也就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毛孩子吧;
二來,朱厚熜的父王也剛死不久,他那個王位都還沒能完全坐熱,因此別說京城了,恐怕就算是在興王府內(nèi),也沒幾個心腹可用,顯然便于其控制;
第三,楊廷和在嘉靖登基后,便利用朱厚熜對自己擁立其成為新帝的好感和信任,大肆提拔親信官員,掌控了朝中各項事務(wù),幾乎都快將皇帝給架空了。
最后,就是那場緊隨而至的“大禮議”之爭了。
楊廷和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借“大禮議”來打擊皇帝的威信,壓制皇權(quán)。
只可惜楊廷和低估了小皇帝的聰明程度。
或者說是因其那段時間太過順風(fēng)順?biāo)沟盟^于自信甚至自大,以致于打爛了一手好牌。
最終,意識到不對的朱厚熜,利用和團結(jié)起一切反對這位大明首輔的力量,耗時三年才扳倒了對方。
楊廷和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不但輸光了好不容易才獲得的一切,甚至還賠上了自己兒子的一生前程。
正是基于對這位大明首輔的了解,朱宸濠才敢斷定,對方會在形勢不明之時選擇腳踩兩條船。
“殿下目光如距,內(nèi)臣就先命人跟臧賢取得聯(lián)系,然后再視情況決定是否與陸完以及楊廷和接洽?!?p> 對于朱宸濠的指示,劉吉自然不敢不從。
“好,京城方面就交給你了。”
安排完跟帝都相關(guān)的后續(xù)諜報事宜,朱宸濠又皺眉思索了一陣,隨即寒聲道:“
還有,讓你手下各處站點的人都給孤動起來。
傳令下去:
全力截殺從南昌到順天府和應(yīng)天府,以及應(yīng)天府到順天府各條官道上的朝廷信使;
必要時,甚至可以派人襲擊驛站。
孤要你盡量封鎖住一切往來消息。”
朱宸濠這番充滿殺意的言語一出,殿內(nèi)群臣皆是一震。
特別是李士實、劉養(yǎng)正、萬銳、涂欽和王春等重臣,更是面面相覷:
這,還是之前那個遇大事便猶豫不決,首鼠兩端的寧王殿下嗎?
眼前的這位,根本就是胸有成竹,雷厲風(fēng)行啊。
跟白天出事前相較,簡直已可謂是判若兩人。
“對了,如今南昌城內(nèi)我軍兵力如何?”
朱宸濠才懶得去管李士實等人在想些什么,待劉吉領(lǐng)命后,他便問起了現(xiàn)在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
“回稟殿下,如今城中有王府衛(wèi)隊和新接收的南昌前衛(wèi)這兩支原朝廷軍隊;
還有數(shù)寨匆匆趕至,之前化身為盜匪的勇士;
以及接到令諭后趕回城,原本隱匿在附近的那兩萬死士。
總共合計近五萬大軍?!?p> 負責(zé)監(jiān)軍的太監(jiān)涂欽,立馬將城中部隊的狀況告知朱宸濠。
“由于此次事發(fā)突然,因此還有很大一部分潛伏于鄱陽湖中和附近山林的兵馬,在接到命令之后仍需一些時間才能趕回來。”
涂欽說完后,萬銳也跟著補充了一句。
“那糧草、軍械等物資呢?”
朱宸濠繼續(xù)問詢。
“殿下,之前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城中所藏的物資并不多。”
下方的王春回道:“
不過臣已派出人手,將隱藏在外的軍械、糧草、錢鈔、藥材,
以及新造的各種火器、硝石等物資盡快轉(zhuǎn)運到江邊碼頭。”
“做得不錯。”
朱宸濠有些贊許地沖王春點了點頭。
大軍隨時會乘船東下,將物資直接送達碼頭,肯定比先搬入城內(nèi)再運出去省掉不少來回折騰的時間。
“殿下,臣已命人去接管南昌附近府縣的錢糧府庫,同時令軍隊封鎖了漕運以截取運往兩京的漕糧,據(jù)報已所得頗豐。”
這個時候李士實也插了一句。
“很好,等大軍集結(jié)完畢,錢糧軍械等到位之后,我軍立即出擊。”
聽完這幾個心腹重臣之言,朱宸濠臉上多了幾分滿意的笑容。
他覺得自己的這幫手下,似乎也不算是太垃圾嘛。
至少在辦事能力和前瞻性上,都還是有一點的。
“殿下,師出有名方能得到天下士民的支持。
臣已按先前大家所議定的,寫就討伐檄文一篇,還請殿下定奪?!?p> 看見朱宸濠面上掛著笑容,劉養(yǎng)正也趕忙開口邀功。
“哦?”
雖說已大概能猜到劉養(yǎng)正所寫檄文的內(nèi)容,不過朱宸濠仍然道:“
先生辛苦,你既已寫好,那就把草擬的檄文讀來聽聽吧?!?p> “是?!?p> 劉養(yǎng)正很快就從懷中摸出一張折疊好的紙來,顯然這就是其所擬檄文的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