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縵楹赤腳邁步走入殿中。腳環(huán)的金玲發(fā)出有節(jié)奏悅耳的聲音,流螢般的裙擺讓人不禁幻想,云霞蝶戀花,步生蓮。
掩面,甩袖,起舞,頭頂?shù)牡魈K靈動地隨著她的舞姿飛著。
柔如水波,靈靈如仙。
伴隨著音樂一舞落,大殿內(nèi)鴉雀無聲。
待千縵楹頷首作禮,發(fā)出空靈甜美如仙的聲音時,群臣和那金龍寶座上的皇帝才回過神,看著眼前這女子。
這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暗暗錘定此女子必入后宮得寵,吁兮當(dāng)前局勢危夷。
只聽,熙玹皇帝,許閆臻漫不經(jīng)心道:“這云楚的大公主千縵楹,長得還真是一位傾色佳人?!?p> 左相一驚:傾色佳人?評價如此之低,陛下的眼光什么時候又變高了嗎?
他緊張忐忑的心松緩了下來:還好陛下看不上她,不然可會誤了大事。
“不過,公主殿下千里迢迢來到乾曦國,若是朕把你趕回去倒顯得朕不近人情了。
不如,朕把你賜婚給錢提督如何?”
他玩味一笑,看著眾人精彩的表情。
大殿內(nèi)竊竊私語的聲音如蜜蜂一樣嗡嗡的,時不時傳出一兩聲譏笑。
千縵楹轉(zhuǎn)眸看向那位坐在座位上穿著一身紅色花蟒袍子,一頭黑發(fā),一雙水銀色眼睛,五官精致的錢祈晟。
他偏頭對上她的視線詭蠛一笑,散發(fā)的氣場好似是枯死的蝴蝶,嬌懨,穈態(tài)。
云楚國的使臣閉而不言,瞇著眸子看著許閆臻飲下一杯酒。無論要什么結(jié)果,他們來這兒都是為了挑事的。
煦玹皇帝把他們云楚國尊貴的大公主千縵楹嫁給一個閹人,這不是赤裸裸的地羞辱他們云楚國還是什么,這個理由夠了。
千縵楹不慌不忙,落落大方又作了一禮磕頭跪謝:“陛下萬福,謝陛下恩賜?!?p> 然后又轉(zhuǎn)眸看向錢祁晟觀察著他的神色,只見他看著她悠悠打了一個哈欠,耷拉著疲倦的眼皮又是一笑。
“如此甚好,明日你們便大婚吧,一切從簡,從此你便是我乾曦國人?!?p> “謝陛下?!?p> 見沒有云楚國使臣替她說話,許閆臻托頭淡淡道:“歌舞繼續(xù)。”
千縵楹并不覺得心里凄苦,只是從一個小小的窟窿跳出來到了一個新世界而已。
她雖為云楚國的大公主,但她父皇母妃很早便因?qū)m里的爭斗而逝,她那狂妄暴戾的舅舅上位。
下人不把她當(dāng)公主伺候,一直欺負(fù)她,她的舅舅覬覦她的美貌,她為保護(hù)自己時備受煎熬。
近幾年她那舅舅與各國不和,與乾曦國磨擦最多,頻頻挑撥乾曦國的底線。
云楚國內(nèi)一些老匹夫四處勾結(jié),躍躍欲試想要踢走她舅舅。
此次乾曦國邀約各國會談,她舅舅本是讓三公主隨使臣隨行,可那些老匹夫知道他喜歡她,便想要借她出行故意激惱他。
于是各種胡編亂造,各種對她舅舅哄騙。
有個老賊私下對他說若大公主真被乾曦國皇帝看上了,他出征拿下乾曦國便能一得她的芳心。
他還真沒腦子地信了,想得心花怒放。
千縵楹仔細(xì)想了想朝內(nèi)內(nèi)亂的事,乾曦國又是大國,還有與左右兩國的交情,云楚國怎么和乾曦國打也打不過。
便順勢而為,精心打扮,連面紗都沒戴,吸引煦玹皇帝的注意。
沒想到煦玹國這么厭惡云楚國,竟把她嫁給一個太監(jiān)!還要一切從簡!
千縵楹:雖然那太監(jiān)看起來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看著有點(diǎn)害怕,但長得還不錯。
她回到座位上坐下,吃著水果,心里很開心,也算從那個地方解脫了。
她正向嘴里塞進(jìn)一塊芒果,錢祁晟端著一杯酒走到她面前,詭蠛一笑,“殿下,奴才錢祁晟敬你一杯?!?p> 這是讓人看了頭皮發(fā)麻的微笑。
千縵楹提醒自己:好歹是自己的夫君,要習(xí)慣,要習(xí)慣。
她把芒果吞咽了下去,端起一杯酒,與他的酒杯一碰。
看到他略顯訝異的表情,她解釋道:
“抱歉,在云楚國習(xí)慣了,所以不知乾曦國敬酒的禮儀。”
錢祁晟另一只手掐住她細(xì)軟的脖子,臉龐湊近她的面龐。
他掐得很輕很輕,指尖輕輕摩挲著,低頭,細(xì)細(xì)看著她的下顎和脖子。
長長的睫毛輕掃著她的面頰,惹得她身體一陣酥酥麻麻。
千縵楹心臟怦然一動,胸口熱熱的。她一動也不敢動,口水卡在嗓子那不上不下。
“我很好奇你這聲音是怎么發(fā)出來的,怎么讓人聽著,這么空靈縹緲?!?p> 他抬眸無意看到她那白皙的臉上兩團(tuán)紅暈,低低笑了聲,“你喜歡我這么碰你?”
他松開手:“還真是奇怪,竟然有人喜歡被我掐著?!?p> 千縵楹雙手捧著酒杯,咬著酒杯邊緣咽了口口水,眼簾低垂。
“你說,你是仙,我是鬼,我們兩個成了親是不是很有趣?”
“不是,你不是鬼?!彼偷靥痤^看向他,又羞澀地迅速低下頭。
錢祁晟冷笑了聲,飲下酒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兩指玩著手里酒杯,懨懨看著舞姬跳舞。
千縵楹看向他,捂著胸口,摸了摸脖子,感受那還未散去的溫度,還有淡淡的和香。
她對一個太監(jiān)心動了,今天是她的及笄,她有了第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晚上她激動得睡不著覺,她終于離開了云楚國,明天還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錢祁晟,錢祁晟,錢祁晟……這個名字真好聽。
結(jié)果,第二天她頂著一個黑眼圈。她拍了很多粉蓋住,看著鏡中的自己期待著,今天結(jié)婚是什么樣子。
雖說是一切從簡吧,但還是有一個過場的吧。
可到了正午,也不見錢祁晟。
千縵楹:該不會是出了什么變故他反悔了吧。
——
千縵楹在使驛館來回走動著,終于來了一位公公,和兩位小丫鬟。
一盤是白色婚服,一盤淡粉梅花流蘇冠。
他作禮道:“殿下,督主吩咐奴才讓殿下好好準(zhǔn)備,他今晚來接殿下。
督主還吩咐奴才轉(zhuǎn)告殿下,他不喜紅色,所以婚服的顏色選用白色。”
“好?!?p> 還好沒有反悔,可是他的喜好為什么這么獨(dú)特?只要能嫁給他,怎樣都好。
她身旁兩個陪她從云楚的丫鬟捂嘴偷笑,嘀咕著:“婚服哪有用白色的,這莫不是喪婚吧?!?p> 千縵楹斜晲了她倆一眼,“你們不必陪我了,隨使臣回去吧,我這里有督主照應(yīng)著?!?p> 她們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賠笑道:“是,殿下?!?p> 可在千縵楹看向婚服時,她們又小聲嘀咕:
“神氣什么,嫁了個太監(jiān),又不能生孩子,不過也是那太監(jiān)的玩物罷了。”
“就是,說不定,那太監(jiān)玩膩了她,還會多玩幾個,她自以為她能被喜歡多久。”
千縵楹沒有搭理她們,拉起婚服一抖,一捧團(tuán)簇的淡粉梅花從里面掉了出來。
她小心地捧著它指尖理了理,可惜著粉嫩的花瓣開始發(fā)奄了。
然后走到床頭一旁,將里面插的花拿走把那團(tuán)粉桃花放里進(jìn)去抱到桌子上,再去看那條裙子。
裙子是用白紗做的,上面的白色花紋精細(xì),裙邊有許多淡粉色的花瓣,而且還是新鮮的梅花瓣。
“不是喪服,真好看?!蹦莾裳诀唧@得捂住了嘴。
千縵楹摸著婚服滿意一笑:沒想到他這么用心。
終于挨到了傍晚他來了。
臺階旁,千縵楹捧著那束桃花走出來,他穿一身月綢白衣,向她伸出了手微微一笑。
千縵楹握住他的手被他牽著,一路上,粉色的桃花飄飛著,隨行的有四個東廠侍衛(wèi)和兩個撒花瓣的丫鬟。
千縵楹聞到從他身上飄來的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她,不喜歡薄荷和板藍(lán)根,而且對這兩種東西還有不好的回憶。
但是他喜歡的話,她還是可以忍的。
形式一切從簡,但對她來說這段路是他牽著她走就足夠了。
——
錢祁晟揭開她頭頂?shù)陌准啠兄掳涂戳怂靡粫?,想著洞房花燭夜要干些什么,這還是他第一次與人成親。
千縵楹看著他的目光嬌羞地喊了聲:“相公?!?p> 他的手一頓,妖艷一笑,“這稱呼從你嘴里喊出來還不錯?!?p> 說完,他扣住她的頭在她粉嫩的唇上一吻,濃郁的薄荷香在她嘴里傳開,差點(diǎn)要了她的命。
感受到千縵楹身體在顫抖,錢祁晟瞇著眸子貼著她的鼻尖問:“怎么,你不喜歡我吻你?”
她忍耐著,即使是她討厭的味道,但是她并不想錢祁晟因她的厭惡討厭她。
“不,不是?!彼齻?cè)著眸不敢看他,雙手發(fā)抖。
他輕撫著她眼角的淚懨笑低聲道:“你看你都哭了,還說不是,是不是特別不甘心嫁給我?!?p> “不!不是!”她轉(zhuǎn)眸看向他水銀色的眼睛,情緒激動,“沒有,你送我的花我很喜歡,裙子也很喜歡。”
“哈,是嗎?”他握住她的手,五指相扣,把她按到床上又一吻。
不能討厭,習(xí)慣了就好,像那段時間習(xí)慣了就好。
她小時候第一次喝板藍(lán)根熬的藥全吐了出來,那藥不苦,涼涼的還有點(diǎn)回甜,可她不知道為什么她喝不進(jìn)去那藥。
母妃為了讓她快點(diǎn)好起來,掐著她的脖子強(qiáng)行把藥灌到她嘴里。
“阿楹,母妃也不想這么對你,那些人只會欺負(fù)我們,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藥了,你要乖乖把這藥喝下去才好得快。”
好惡心,她只覺得嗓子里的東西好惡心,想吐,但只能忍著把這份惡心咽下去,她要應(yīng)母妃的希望活著。
……
“你知不知我為什么要送你這么新鮮的桃花?”他用指尖輕撫她的臉頰問。
“妾身不知,還請相公告知。”
“因?yàn)槲蚁矚g看花枯萎的過程,像看你一樣,我想看你身上的顏色是如何褪去,是如何像這花一樣枯萎。
所以,早上專門為你挑選了很新鮮的桃花,連你那裙子上的花瓣都是我一針一針縫上去的。”
千縵楹心口和眼眶一熱,感動得差點(diǎn)哭了出來:一早上都在為我做這事嗎?
錢祁晟蠛笑了聲,懨仄仄問:“你害怕了?”
她淚汪汪蹙眉道:“沒有,阿晟有沒有聽說過枯萎的花語是至死不渝?
阿晟這么說這么做是告訴妾身會與妾身一起慢慢變老嗎?”
錢祁晟一愣,他沒有想表達(dá)這個意思,但為什么這意思被她這么解釋,感覺還不賴。
他噗嗤一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就是你這么個解釋吧?!?p> 千縵楹緊張道:“阿晟,我,我喜歡你,一點(diǎn)都不討厭。”
“嗯哼?真的嗎?喜歡我什么。”
“我,我,雖然了解得不多,但我以后會了解你更多,喜歡你更多?!鼻Эz楹說完,感覺臉頰燒燙。
“那我拭目以待?!彼聪蛩捻訙睾土诵?p> 洞房還要干什么呢?
錢祁晟抱著這個瑟瑟發(fā)抖的小兔子想著:
許閆臻那小子洞房的時候還干了什么呢?他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千縵楹聽到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拿掉他頭頂?shù)拿弊?,扒了扒他額間的頭發(fā),縮下來往他胸膛一靠,握住他的手閉眸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