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舍聽到宮內(nèi)侍衛(wèi)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又見尚銘守護在朱佑樘身前,他知道今天想同時殺掉萬貴妃和皇子已經(jīng)不可能了。
他用苦肉計,假意被景泰皇帝責罰,又忍辱負重獲取懷恩的信任,就是為了查出到底是誰毒死了見濟太子,為小主人報仇。
歷盡無數(shù)艱險,他終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景泰三年,朱見深被廢為沂王,朝局為之震動。
錦衣衛(wèi)指揮史盧忠暗中勸景泰皇帝殺掉朱祁鎮(zhèn)和朱見深以絕后患。
朱祁鎮(zhèn)曾賞賜內(nèi)宮太監(jiān)王瑤一把金刀,盧忠便以此構(gòu)陷他與宮內(nèi)太監(jiān)暗中勾結(jié),有復(fù)辟奪位之心,準備大做文章。
然而無論怎么拷打,王瑤始終不承認和朱祁鎮(zhèn)有所聯(lián)絡(luò)。
這個“文章”也就做不下去了。
但“金刀案”卻讓萬貞兒敏銳地覺察到朱見深已身處險境、性命堪憂。
她不惜以身犯險,趁朱見濟生病之際,暗中改變了藥物計量以致小太子吐血而亡。
朱見濟死后,復(fù)立朱見深為太子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在了朝堂之上,持有此主張的,也包括了于謙、商輅等景泰重臣。
從此,景泰皇帝認命了,他失去了獨子,也失去了斗志,在無盡的孤獨和對命運的感慨中走完了悲劇的余生。
但朱見深安全了....
這么多年以來,韋舍一直等待著報仇的機會,可惜自己的身份被朱佑樘瞧破,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不顧萬貴妃身邊還有幾名太監(jiān)守護,目眥欲裂,瘋了一般殺了過去。
萬貴妃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閃。
尚銘偷偷瞧向朱佑樘,只見他默默閉上了眼睛,并沒有讓自己搭救的意思...
眾太監(jiān)揮刀向韋舍砍去,他也不躲避,身上硬生生的挨了數(shù)刀,依舊奮戰(zhàn)不止,瞬息間又殺死兩名太監(jiān),用盡全身力氣,頂著刺過來的刀沖向了萬貴妃。
“殿下!不能讓萬貴妃死!”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嘶吼著。
朱佑樘睜開眼睛,瞧見懷恩拖著老邁的身子奔跑過來。
他沒有說話,默默地瞧向了萬貴妃。
只見她臉上、身上沾滿了鮮血,韋舍抱著兩名太監(jiān)矗立她身前,動也不動了。
韋舍的刀依舊直直的橫在手中,刀尖已經(jīng)插入到了萬貴妃的右肋,鮮血沿著刀身汩汩直流。
四個人,宛如泥塑一般定在原地,韋舍臉上的欣喜、外貴妃臉上的驚恐,仿佛靜止一般。
剛才激烈的打斗聲、嘶吼聲依舊在耳邊回繞,但夜空下實則只剩下宮中侍衛(wèi)踩過黃葉奔跑而來的腳步聲了。
秋風蕭瑟,鮮血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懷恩急忙跑到萬貴妃身前,摁著傷口小心翼翼地拔出了韋舍那把刀。
萬貴妃呻吟一聲,身子軟綿綿地向后倒去。
懷恩急忙把她扶住,又緩緩把她放在地上。
他撕下衣服,用力的摁在傷處,然而血液瞬間就把衣服浸透了。
“快去太醫(yī)院,傳御醫(yī)!”懷恩大聲吩咐著。
“懷恩,你怎么跑這里來了,去...去乾清宮,保護皇上!李子龍要行刺!”萬貴妃斷斷續(xù)續(xù)地吩咐著。
“我知道,我知道,皇上沒事兒。”懷恩回答。
“你快去吧,其他人我不放心?!比f貴妃聲音逐漸無力,眼神之中卻滿是擔憂和懇求。
“好,你撐住,一會兒御醫(yī)就來了。”懷恩滿是皺紋的眼中,閃動著渾濁的淚珠。
他回頭瞧了一眼朱佑樘,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走了。
朱佑樘心中五味雜陳,看到萬貴妃氣若游絲地躺在地上,心中竟沒有絲毫的欣喜。
似乎忘了,這一切原本就在他得計劃之內(nèi)的。
他起身,快步向懷恩追去。
“懷恩總管,父皇不會有事的。”朱佑樘跟在懷恩身后,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找尋著話題。
懷恩似乎沒聽到一般,腳步絲毫不停地向乾清宮而去。
“我查看過萬貴妃的傷勢,不會致命?!敝煊娱逃终f。
懷恩面若冰霜,無論朱佑樘說什么,他始終不發(fā)一言。
這讓朱佑樘有些生氣,高聲道:“萬貴妃帶著昭德宮的太監(jiān)來找我,為何身上帶著兵刃!若不是我早有所料,躺在那里的或許就是我了!”
這句話令懷恩一愣,他停住了腳步,滿臉狐疑地瞧了瞧朱佑樘,長嘆一聲說:“咱們先去護駕吧!”
一路上,兩人再也沒說話。
懷恩來回奔跑,早已氣喘吁吁,尚未到乾清宮,便聽到了兵刃相交的聲音。
眾人快步趕去,只見乾清宮的院內(nèi),李子龍已和侍衛(wèi)打在一起,已有六名侍衛(wèi)被殺,躺在了地上。
但李子龍卻沒有受傷的痕跡,以一敵多,閃轉(zhuǎn)騰挪之間,卻總能找到空隙殺傷侍衛(wèi)。
朱佑樘和懷恩繞過打斗,沿著墻根向屋內(nèi)走去。
進入殿內(nèi),只見李言聞?wù)冕樉闹榛实壑尾 ?p> 商輅則坐立不安地站在一旁。
“情況如何?皇上可有好轉(zhuǎn)跡象?”懷恩問。
商輅搖了搖頭,說:“剛才嘔吐了很多黃水,可依舊沒有轉(zhuǎn)醒?。 ?p> 懷恩早就沒有了往日的淡定,見皇帝身上插滿銀針,心中不免難過,又問:“商閣老,這還要多久?外面那個李子龍好像功夫了得,萬一被他闖入進來,就怕攪了救治,危及皇上性命啊!”
轉(zhuǎn)而低聲在商輅耳邊道:“此人在皇上身上插滿銀針,不知是治病還是害人,如果此法救不了皇上,你便治你們行刺之罪?!闭f著瞧向了李言聞。
商輅還沒搭話,李言聞卻道:“我是郎中,不是神仙,救不救得了也由不得我,你們要治罪還用理由嗎?”
說著,把一枚枚銀針從皇帝身上拔了下來。
朱佑樘見狀連忙過來解釋說:“李先生莫要見怪,懷恩總管只是擔憂父皇的病情,并沒有別的意思,還請先生盡力救治?!闭f著連忙拱手賠禮。
李言聞頃刻間把銀針已經(jīng)拔完,從藥袋之中拿出一顆藥丸,掰碎用水化開,捏著朱見深的嘴巴灌了進去,絲毫沒把他當作皇帝。
懷恩大吃一驚,大怒道:“你好無理,你給皇上吃的什么東西?”
李言聞冷笑一聲說:“藜蘆丸,最多無效,死不了人。”
懷恩剛要說什么,皇帝卻咳嗽了一聲。
李言聞把皇帝放在自己腿上,用力拍打著他的后背,又嘔出許多黃水,緊接著長出一口氣,微微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