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論學(xué)宴

　　“鉅子小心！”

　　田玉兒和徐弱同時躍上了高臺，一左一右擋在了江寒的身前。

　　江寒推開田玉兒，微微一笑：“師兄息怒，墨子大師曾經(jīng)說過，不爭不辯，大道不顯，論政臺上，各抒己見，不必大動干戈?！?p>　　看到四周圍上來的人，相里勤恢復(fù)了理智，收劍回鞘：“是我冒失了，諸位師弟恕罪?！?p>　　“不過，鉅子這等違背老師教義的策論，相里勤絕不贊同！”

　　江寒臉上露出了苦笑，對著山林間呼喊了一聲。

　　“大師，您還要看多久的戲！”

　　突然，山林間爆發(fā)出一陣長聲大笑，笑聲中，一位老人踏月而來，輕輕一躍，就登上了高臺。

　　老人禿頭白眉，布衣赤腳，寬大的粗布黑袍隨風(fēng)舞動，不是墨子還是何人？

　　他大袖背后，徑直來到江寒的面前，一陣端詳，一陣大笑，江寒從容鎮(zhèn)靜，任墨子端詳大笑。

　　“好，你這小子無愧于我墨家鉅子的氣度，人間似乎要有新天地了?！蹦佑炙蚀笮?。

　　“弟子見過老師！”

　　臺下臺上幾十位墨家弟子齊聲行禮。

　　墨家弟子們都叫墨子老師，只有江寒叫墨子大師，因為江寒心中只有一位老師，那就是在陽城守義的孟勝。

　　墨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哪來的那么多虛禮，忒煩！”

　　說完，他看著江寒，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你選擇的這條路，前途艱險，更會承受世人的不解和辱罵，你可做好準(zhǔn)備了？”

　　江寒鎮(zhèn)靜坦然，正色道：“為求太平，雖死何憾！”

　　墨子晃晃發(fā)亮的禿頭，又一陣開心地大笑：“試玉要烈火，精鐵要千錘，記住你今日之言！哈哈哈……”顯然愉快之極。

　　“老師，您這是何意？”相里勤深深一躬。

　　墨子笑罵一聲：“你?。√^刻板，老夫也是常人，所說的話也不是不可辯駁的，你要學(xué)會審時度勢，規(guī)矩并非一成不變的，大爭之世，墨家若想兼濟天下，出世要變成入世?！?p>　　“弟子受教了?！毕嗬锴谀樕幊恋脑倬弦还?p>　　墨子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對庖丁說道：“庖丁，撤掉論政臺，設(shè)論學(xué)宴席，你們師兄弟好好團聚團聚?！?p>　　“哈哈哈，好嘞！”庖丁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弟子這就去把那兩頭山豬宰了，這次我還帶來了孟鄉(xiāng)邑產(chǎn)出的面粉，老師和師兄弟們有口福嘍！”

　　臺下的弟子們因為相里勤和江寒劍拔弩張緊張不已，直到墨子出面才放下心來，如今見老師下令設(shè)論學(xué)宴席，頓時歡聲四起，不待庖丁吩咐，雀躍散去準(zhǔn)備。

　　眾人散去，江寒對墨子長揖及地：“多謝大師成全?！?p>　　墨子能做出這種決定，可見心胸如同江河湖海一樣開闊，因為江寒所行之事，無異于否定了墨子一生的努力。

　　墨子大笑著扶起江寒，寬厚慈愛地拂去他身上的塵土道：“子義??！不是老夫成全了你，是孟勝選擇了你，不要辜負(fù)了你先生的那份希望?！?p>　　江寒眼眶有些濕潤：“弟子明白?！?p>　　……

　　等到論學(xué)宴席在山谷中擺好時，已經(jīng)是月上半山了。

　　墨家辦事，素來莊重簡潔。

　　這論學(xué)宴席雖然是墨家最高規(guī)格的宴會，卻也是簡簡單單的。

　　院中全數(shù)草席，墨家子弟席地而坐，圍成一個一個的小圈子，每個圈中一盞風(fēng)燈，兩個陶盆。

　　無數(shù)個風(fēng)燈圈子圍在四周，中間是一張兩丈見方的大草席，圍坐著墨子、江寒和幾位統(tǒng)領(lǐng)弟子。

　　一席只有一盆肉，而且是帶著骨頭蒸煮的山豬肉，還有一盆面餅，散發(fā)著小麥的香味兒，大家吃的是狼吞虎咽。

　　田襄子手捧陶碗站起，環(huán)視四周笑著說道：“諸位師兄弟難得重逢，為鉅子的新政，為天下的太平，我們共飲一碗！”

　　“干！”全場哄然，大碗叮當(dāng)，笑聲一片。

　　突然，空中一聲長呼：“這里今夜這么熱鬧啊！”

　　聲音蒼老悠遠(yuǎn)，在幽靜空曠的山谷中鐘聲一般蕩開，不待命令，墨家游俠們刷地全體站起?？喃@、公孫治霍然離座，長劍已各自在手。

　　“何方人士，擅闖墨家？”公孫治的聲音渾厚威嚴(yán)。

　　一陣笑聲傳來：“墨家老友，休得驚恐?！?p>　　只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衫的老人從林中走了出來，遙遙拱手道：“不請自來，請勿見怪！”

　　墨子摸了摸自己的禿頂，無奈的一笑，這鬼谷老兒，一把年紀(jì)了，還是這么張揚。

　　“不必驚慌，這是老夫的故友，讓他過來?！蹦悠鹕?，遙遙的拱手：“鬼谷子，恕不遠(yuǎn)迎?！?p>　　“哈哈哈，老夫這惡客登門，不需要這種俗禮！”

　　墨子大袖一揮：“鬼谷子，請入座。”

　　鬼谷子落座，山谷里頓時恢復(fù)了肅然秩序。

　　江寒聽到了鬼谷子的大名后，臉上短暫的陷入了震驚中，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

　　面前這個發(fā)須皆白清瘦矍鑠的老人竟然就是傳說中的鬼谷子。

　　鬼谷子與墨子，都有世人難以理解的奇特主張和行為。

　　鬼谷子崇尚法制、權(quán)謀與兵學(xué)，認(rèn)為只有這些強力神秘的東西才能消滅人的惡性。

　　他詆毀一切迂闊無用的儒家道家陰陽家，門下弟子不是治國大才就是軍中上將，前者如李悝，后者如龐涓孫臏以及后來大名赫赫的蘇秦張儀等。

　　鬼谷子入座后，毫不客氣的抓起一塊面餅，咬了一口。

　　“哈哈哈，香！這是何物所做？”

　　“鬼谷先生，這是麥粉?！?p>　　鬼谷子放下手中的麥餅感嘆地說道：“老夫也算游歷過列國的人，衛(wèi)地的珍饈，魯?shù)氐乃诘?，齊地的海魚也吃過不少，卻是第一次嘗到如此美味別致的食物?！?p>　　鬼谷子的反應(yīng)，江寒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

　　春秋戰(zhàn)國時，華夏人的主食以粒食為主，也就是將五谷或蒸或煮食用。

　　但稻、粟等也就罷了，唯獨麥飯因為種皮堅硬，包含的面粉有粘性，蒸煮不易消化吸收，只有舂磨成粉，才能揚其長而避其短。

　　這些麥粉，就是孟鄉(xiāng)邑小麥用石磨磨出來的。

　　“鬼谷先生若是喜歡，我派人給你送上一些。”江寒恭敬的說道。

　　對于鬼谷子，他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

　　鬼谷子笑著擺了擺手：“不必了，聽了閣下的治世之言，勝過千頓佳肴！”

　　墨子喟然一嘆：“鬼谷老兒，我們終究是老了，后輩英才為政論理竟如此透徹精辟，老夫深感已成西山半月矣。”

　　鬼谷子大笑一陣：“大善！老墨子也，該隱則隱，何其明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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