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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帝崛起

第38章 潁川四姓

漢帝崛起 白衣天子 4652 2022-01-03 08:08:00

  潁川,自古一直是中原文化薈萃之地,也是華夏諸多姓氏發(fā)源地。

  如今提到潁川,下意識想到的必然有“潁川四長”。

  “潁川四長”指的是在士林中飽有聲望的四大名士——鐘皓、荀淑、韓韶、陳寔。

  這四人都曾擔(dān)任縣長之職,并以清高有德行聞名于世,同屬于清議派,又都是潁川人,所以得到“潁川四長”的名號。

  或許是名聲經(jīng)營有道,或許是士人誠意推崇,反正這四人之名一與潁川相綁定,當(dāng)即天下皆知,聲望與日俱增。

  再加上四人所在家族之后輩也是才士輩出,于是,鐘、荀、韓、陳四家得以后來居上,一躍而進(jìn)入中原士族名門之列,潁川四長之名也逐漸發(fā)展成了“潁川四姓”。

  朝廷爆發(fā)黨錮事件之后,中原士族涉黨者遭受朝廷打壓,潁川四姓一樣被波及,四姓族人或被禁錮、或主動隱退,全部退出了官場。

  隱退之后,四族中,年歲或名氣大的紛紛開辦私學(xué),講經(jīng)授業(yè),年輕士子或閉門讀書,或四處游學(xué)。

  在潁川四姓帶動之下,潁川各士族名門或名士爭相效仿開辦私學(xué)、收納學(xué)子。

  一時間竟使得潁川學(xué)風(fēng)鼎盛,不僅深受本地士人追捧,其他州郡士子也是趨之若鶩,紛紛慕名前往求學(xué)。

  漸漸地,士人將以潁川四姓族學(xué)為首的各私學(xué)合稱為“潁川書院”,潁川書院之名開始享譽(yù)天下。

  至此,潁川四姓的名望更是再上一個臺階,幾乎成了中原士族之領(lǐng)袖。

  不得不說,在這個書籍無法普及的時代,知識才是真正的力量,有了知識就有了名望,有了名望就掌控了輿論和話語權(quán)。

  雖然潁川四姓已無人在朝廷任職,卻絲毫無損于其對朝廷的影響力。這與黨人存在毫無二致,其不在朝廷,朝廷卻處處是黨人的影子。

  此前,天子劉宏讓蔡邕等人舉薦人才,露了點(diǎn)寬宥黨人附屬的苗頭,黨人立刻聞風(fēng)而動,占了不少舉薦名額。

  潁川四姓也不例外,相約推薦各家子弟,最終選定三人,分別為鐘家鐘繇、荀家荀攸、韓家韓馥,除了陳家由于個中原因沒有人選之外,剛好一家一個。

  這三人的身份也有講究,全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各自家族屬于小字輩,鋒芒未露,既保證了嫡系出身,又沒有太深的名流烙印,而且與黨人的牽連介乎于有無之間。

  真正是做到了可進(jìn)可退,可見幾大家族的用心良苦,不無對朝廷的試探。

  而如今,先前舉薦名單尚未落定,天子卻又發(fā)布《求賢詔》,擴(kuò)展了征召范圍,明顯表現(xiàn)出對舉薦名單的不滿。

  從這方面看,黨人包括潁川四姓的試探無疑是有效果的。

  言歸正傳,天子下詔求賢的消息傳到潁川,四大家族反應(yīng)很快,各家私下里議論紛紛,都揣摩著天子的意圖。

  最終荀家的荀爽牽頭,召集各家主事者碰面,并著意叮囑帶上先前舉薦入朝的幾個小輩。

  荀爽,字慈明,潁川四長之一荀淑第六子。

  荀淑一共有八個兒子,號稱“荀氏八龍”,荀爽是其中最杰出最有名氣的一個。

  荀爽曾在朝中為官,因涉黨事,南逃到漢水之濱,后潛回潁川老家隱居,著意著書立說,再博得“碩儒”之名號,在中原士林中聲望卓著,是目前潁川四姓中除了陳寔外名氣最大的。

  這天,荀家大開中門,迎接另外三家客人來訪。

  其實(shí),以四家之淵源,平日里時常聯(lián)絡(luò),往來頻繁,哪怕如今日般四家會晤也是不少,原本無須鄭重其事,如此做也是展現(xiàn)給小輩看的,適當(dāng)?shù)膬x式感能增強(qiáng)小輩對家族的融入度和向心力。

  韓家來的是韓融,帶著族侄韓馥;

  鐘家來的是鐘瑜,帶著侄子鐘繇;

  陳家來的是陳紀(jì),帶著年方十二歲的兒子陳群。

  韓融、鐘瑜、陳紀(jì)分別是潁川四長中韓韶、鐘皓、陳寔之子,也是各家的中堅(jiān)人物和明面話事人。

  韓馥、鐘繇與荀家荀攸正是先前一同舉薦入朝的三個預(yù)備出仕者。

  荀家參與接待的除了荀爽及其次子荀棐,族孫荀攸外,還有荀二龍荀緄與其次子荀諶、三子荀彧。

  不得不說,荀家人丁興旺,遠(yuǎn)超過其他三家,如果不是陳寔還健在的話,荀家名望極有可能超脫潁川四姓范疇,而更上一層樓。

  眾人見禮之后,荀緄、荀爽引韓融、鐘瑜、陳紀(jì)進(jìn)入早已備好的酒筵,小輩們也隨著敬陪末座。

  一番閑談之后,話題很快引到了天子求賢詔上面。

  “列位世兄如何看待天子求賢詔一事?”韓融問。

  “天子文采不錯?!标惣o(jì)率先答道。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哄然大笑。

  年齡最小的陳群不明所以,于是悄悄問身邊的荀彧:“大兄,我父所說并無異處,諸位叔伯為何發(fā)笑?”

  荀彧今年才十六歲,其實(shí)也不是很明白,不過他不想在這個叫自己“大哥”的小子面前失了面子,腦瓜飛速轉(zhuǎn)動一番之后,解釋道:

  “天子文采雖然不錯,可對列位叔伯來說,也不過爾爾,徒為笑談而已。”

  “這樣啊。”陳群恍然大悟,心說也是,天子的文采再好,又怎入得了在座叔伯們的眼,他們可都是享譽(yù)天下的名士鴻儒。

  荀彧很享受陳群投來的欽佩目光。

  待陳群的注意力轉(zhuǎn)向別處時,荀彧轉(zhuǎn)頭悄然問另一側(cè)的荀攸:“方才陳叔所言是何意思?”

  荀攸看著這個年齡比自己小的叔叔,收斂笑容,輕聲答道:

  “陳先生的意思是求賢詔也就文采有點(diǎn)看頭,實(shí)際難以起到什么作用?!?p>  “噢?!避鲝燥@尷尬地瞅了眼陳群,見他沒有注意到這邊,輕吁了一口氣,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地看向上首的大人們。

  這時的荀彧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身邊這個叫他大哥,比他小四歲的小子,未來會成為他的女婿,現(xiàn)在這點(diǎn)小場面,怎么也尬不過“大兄變岳父”吧!

  且說眾人笑過之后,陳紀(jì)這才正色道:

  “話說這天子自今年病愈之后,舉動每每出乎意料之外,好似變得明智起來,實(shí)在怪異之極。”

  “大概是一場重病讓天子變通透了吧,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徹悟?!辩婅そ涌诘?。

  “不。”荀爽搖頭道:

  “依我看,天子是否徹悟暫且難說,聰慧倒是一向不缺,只是這聰慧對大漢社稷是利是弊更難說了。

  以往天子禁錮我等士人,重用宦黨,征召文藝小人,昏招頻出;

  現(xiàn)在下詔求賢,還欲親自殿試,看似賢明之舉,實(shí)質(zhì)與過去并無二致,無非想要建立完全聽命于天子的帝黨?!?p>  “慈明公一言,令融茅塞頓開?!?p>  韓融撫手道,“天子在求賢詔中說‘唯才是舉’‘毛遂自薦’,繞開了察舉制,讓寒門及平民士子有了面見天子的機(jī)會;

  再以殿試選才,如此一來,用人全操于天子之手,還真如慈明公所說一般,與過去任用私黨一脈相承,只是現(xiàn)在這一手更高明吶?!?p>  “當(dāng)今天子雄心遠(yuǎn)志,這是想學(xué)先漢孝武皇帝?。 避魉a(bǔ)充道,其語氣冷淡,看似贊許之言,聽來卻毫無欣賞之意。

  這也不難理解,士人們向來尊崇圣人王道禮制,提倡君君臣臣、各行其是,由此對漢武帝觀感復(fù)雜。

  一方面贊頌漢武帝獨(dú)尊儒術(shù)的圣舉,另一方面又抨擊其大權(quán)獨(dú)攬、獨(dú)斷專行、無視臣權(quán)的霸道作風(fēng)。

  在如今的儒生們心底,漢武帝的“武”字大概沒有多少赫赫武功之意,只剩下窮兵黷武了。

  荀爽更是持這種觀點(diǎn)的主力派,當(dāng)今天子有學(xué)漢武帝做獨(dú)夫的苗頭,他能有好感才怪。

  在座諸人顯然也了解這一點(diǎn),都明智地沒有接口。

  只有韓融嘆息道:“天子此舉明顯有排斥名門望族之意,幾個小子入朝應(yīng)試恐難有作為吶!”

  “哈哈,元長兄多慮了?!避魉瑩崃藫嵯骂M短髯,淺笑道,“據(jù)我所知,天子殿試以出題策問為主,元長兄不會以為那些個鄉(xiāng)野村夫真有比得過這幾個小子的吧?”

  “噢,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diǎn)。的確,這幾個小子雖然年輕,才學(xué)見識卻皆屬上等,若公平比試,難有落榜之理?!表n融邊說邊贊許地看了看幾個小輩。

  “不錯,這也是我認(rèn)為天子此舉難有作為的原因所在?!?p>  陳紀(jì)接著道:

  “其實(shí)在我看來,天子殿試反而對我等家族子弟有利。

  鄉(xiāng)野間的確不乏才智之輩,可其一缺經(jīng)書典籍,二缺傳承教導(dǎo),又能有多少學(xué)識。

  只要天子不徇私舞弊,最終比拼的還是家族底蘊(yùn)?!?p>  “元方賢弟所言甚是。”荀爽頷首道,“我等怕的反而是天子如去年那般,不經(jīng)考核而任用私人,不過那樣的天子也不值得我等評議了?!?p>  “正是如此。”眾人贊同。

  荀爽又道:“所以,天子與朝局如何,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我召集各位賢兄弟及幾位賢侄過來,其實(shí)就兩個目的。

  一是給小子們一個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機(jī)會,二是想當(dāng)面見見幾個小子,說幾句話?!?p>  一眾年輕人本來在下首靜聽長輩談話,這時聽到荀爽的話,全都轟然站了起來,齊聲答道:

  “我等恭聽教誨!”

  荀爽雙手虛按,笑道:“你等不必如此拘謹(jǐn),坐下聽我說?!?p>  “唯!”小輩們又紛紛落座,正襟肅容,都是一幅幅恭聽訓(xùn)示的模樣。

  荀爽也不作態(tài),道:

  “當(dāng)今天下情勢晦暗不明,天子心思手段難測,對我等士人而言,是最壞的時候,也可能是最好的時候,爾等小子須用心歷練,多多參悟經(jīng)世之道、處事之法。

  尤其幾個將要出仕的小子,當(dāng)謹(jǐn)記,朝堂最是兇險,須多看、少參與,尤其不要輕易下注。

  當(dāng)然,有我等家族為后盾,需要下注之時,亦要果決而為。

  這其中之拿捏,就看爾等各自的悟性與造化了。”

  見小輩們個個若有所思,荀爽甚是滿意,他呷了一口茶,然后接著道:

  “今日我教爾等五個字,爾等須仔細(xì)記下,不論現(xiàn)在是否明白,只要日后處事前想一想,終究會有所益處。

  此五字分別是:身、家、名、時、勢。

  先說前兩個字。

  《大學(xué)》中有言‘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此句爾等應(yīng)當(dāng)都讀過,也當(dāng)知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說。

  我認(rèn)為在四者之中,前兩者最為緊要。

  修身不僅指治學(xué)、修行,更包括存身之道,只有能保全自身者,才可去談其他;

  齊家自然是指要心懷家族,團(tuán)結(jié)族人,時時顧念家族利益與名聲,如此家族興旺,才能反哺族人。

  如果說修身為立身之本,那么齊家即為成事之基。

  “而身與家的關(guān)鍵所在又在何處呢?這就是第三個字——名。

  名者,一為名望,二為名分。

  名望何來?

  《左傳》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

  何為名分?

  《論語》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爾等不可不慎而審之。

  再說最后兩個字,可以一句話概括——

  凡天下事,在時與勢,審時度勢,順勢而為,則無往而不利。

  “這五個字相互關(guān)聯(lián),身、家為根本,名乃身家存續(xù)之道,時、勢為處事治政之法。

  爾等記住了么?”

  “記住了!”小輩們齊聲答道。

  “記住就好?!避魉廊恍α诵?。

  “哈哈,慈明公智慧高絕,別說這些小子,就是在我聽來,也有醍醐灌頂之感。”陳紀(jì)欽佩道。

  “元方賢弟見笑了?!避魉瑪[了擺手,“我也是希望后輩們能少走彎路,早日成才,不負(fù)你我家族苦心栽培之功?!?p>  “有慈明公提點(diǎn),我相信這些小子將來必有大作為?!辩婅じ胶偷?。

  “是啊,難怪荀氏人丁興盛,才士輩出,此全賴家長教育之功,真不愧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表n融也跟著贊道。

  青出于藍(lán)的典故出自荀子勸學(xué)篇,而潁川荀氏一向自詡為荀子后人,韓融這馬屁真真拍得妙,引得荀爽與荀緄開懷而笑。

  幾人又說了些閑話,就將小輩們都遣了出去。

  然后荀緄說了個消息:“我聽說鄭北海將要出山入朝?!?p>  荀緄曾做過濟(jì)南相,在青州廣有人脈,像鄭玄這種名士大儒的動靜自然能第一時間獲知。

  “噢?”陳紀(jì)有些驚訝,“先前聽聞盧子干在天子面前舉薦鄭康成,原以為只為試探,不想還真成了?鄭康成一向不應(yīng)征辟,此次為何竟應(yīng)了?”

  荀緄解說道:“據(jù)說起初鄭康成收到征聘文書時,本來猶豫不定,后來看了《求賢詔》,卻下了決心,連門徒學(xué)子都遣散了,只選了幾個準(zhǔn)備帶往雒陽應(yīng)詔殿試?!?p>  “可知道天子許以何職?”

  “暫不知,似是天子亦未明言。更不知天子真實(shí)用意為何?!?p>  “世兄以為天子是否有放開黨禁之意?”

  “不然。”荀爽接口道,“鄭康成不能以尋常黨人視之,畢竟其與扶風(fēng)馬氏大有淵源,而馬氏一系圣眷正隆?!?p>  荀爽所說的扶風(fēng)馬氏指的是赫赫有名的扶風(fēng)郡馬家。

  馬家興盛于名將馬援及其女明德皇后,后來又被馬融發(fā)揚(yáng)光大。

  馬融不僅是馬援的從孫,其本人更是名滿天下的大經(jīng)學(xué)家,盧植與鄭玄都是他的弟子;

  此外,馬融的女兒是曾做過司徒的袁隗之妻,馬融的族孫馬日磾與盧植一樣,都是如今的帝黨中堅(jiān)人物。

  由此荀爽說馬氏一系圣眷正隆。

  “六弟所言甚是?!避骶i道,“其實(shí)黨禁之事倒不緊要,鄭康成入朝將給朝野帶來的變局才是我等急需關(guān)注的?!?p>  “不錯。天下之興衰非在天子,而取決于我等士人?!?p>  “如此看來,此次天子殿試之事更是不容有失,必須助幾個小子應(yīng)試成功才好?!?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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