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劉宏遣史渙攜密旨,前往北地郡見太守皇甫嵩。
皇甫嵩接到密旨之后,方知天子調(diào)他入京。
他當即按旨意精選五百精銳邊軍,連帶幾員心腹將校一起,趕往雒陽上林苑。
在劉宏見段颎的第二日,皇甫嵩一行總算趕到上林苑西門。
老遠,皇甫嵩就看到一行人在上林苑西門口等候。
待走近些,同行的史渙眼尖,已看出為首者正是天子。
史渙提醒了皇甫嵩一聲,皇甫嵩趕緊招呼眾人下馬,然后一路步行至天子駕前。
“臣北地郡守皇甫嵩拜見陛下,恭問陛下安!”皇甫嵩當先行禮。
其后將士也行軍禮,高呼萬歲。
“眾將士平身,一路辛苦!”劉宏伸手虛扶。
而后又上前兩步,親手扶起皇甫嵩。
“皇甫將軍一路可順利?”
“承蒙陛下垂念,臣不勝感激。臣一路順遂,只是見駕來遲,讓陛下久候,還請陛下恕罪。”皇甫嵩恭恭敬敬地答道。
“將軍過于客套了,朕不喜過多虛禮,此處又非朝堂之上,隨意點就好?!眲⒑暌蝗缂韧夭僦豢诖蟀自?,倒是令皇甫嵩身后一人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
劉宏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也看到除了史渙之外,還有幾人站在皇甫嵩身后,明顯與普通士卒不同。
劉宏先向史渙招了招手,史渙會意,走過來站在了劉宏身后。
劉宏又看向皇甫嵩,笑呵呵地道:“皇甫將軍,卿身后幾位是誰,為朕介紹一番如何?”
“喏?!?p> 皇甫嵩本來就是要將幾人舉薦給天子的,現(xiàn)在天子主動詢問,那再好不過。
“此為傅燮傅南容,北地郡靈州人。”
皇甫嵩側(cè)身,指著一個年輕人介紹道:
“南容乃先漢義陽侯傅公之后,曾師從今衛(wèi)尉文饒公,舉孝廉出身,現(xiàn)為臣之主簿,文武雙全。”
“噢?”劉宏驚訝不已,傅燮這人是個歷史名角啊,史書中有記載他的事跡,演義中卻未出場。
好似之前九臣舉薦名單中也有這個傅燮,既然是衛(wèi)尉劉寬的學生,料想也是其舉薦的,只是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見到。
而皇甫嵩提到的義陽侯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義陽侯即是西漢歷史上有名的傅介子,因計斬樓蘭王,揚威西域而知名。
劉宏仔細打量著傅燮,只見他身長八尺,身形瘦削,面露堅毅,有股子說不出的威儀之態(tài)。
劉宏打心眼兒里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微臣拜見陛下?!备帝茡屜认騽⒑晔┒Y,“燮不才,當不得皇甫太守盛贊?!?p> 劉宏握住傅燮抱拳施禮的手,將之分開放下,然后撣了撣傅燮肩上的些許塵土,正色道:“皇甫將軍非是信口開河之人,將軍說卿文武雙全,那卿必有大才?!?p> 傅燮與皇甫嵩雙雙面顯感激之色。
劉宏心中了然,卻面不改色,繼續(xù)看著傅燮道:
“我大漢歷經(jīng)近四百余年,誕生過無數(shù)賢臣,最讓朕欣賞的除衛(wèi)霍之外,就數(shù)張博望、班定遠、以及令祖先傅義陽。
既然卿為傅義陽之后,朕惟愿卿能承繼先輩遺志,像義陽侯那樣,為我大漢建功立業(yè),拓土開疆,再鑄輝煌?!?p> 【張博望指張騫,班定遠指班超,傅義陽為傅介子,因為分別被封為博望侯、定遠侯、義陽侯而得名?!?p> “臣——”傅燮激動之下,竟語帶哽咽,急切間,直接大禮拜道:
“燮叩謝陛下賞遇之恩。
陛下既然有此宏圖遠志,臣甘附驥尾,誓以畢生之力,將陛下之德威,大漢之榮光,播撒至四方極地,令天下夷狄臣服,萬國來朝!”
“好!”劉宏扶起傅燮,大聲贊道:
“我大漢男兒,就當有此大志向,大氣魄。
朕相信,只要我大漢君臣齊心合力,朕有生之年必能實現(xiàn)此愿此景。
朕在此先與卿立下一個約定,待有朝一日,卿建功歸朝之時,朕必當面為卿唱功授爵,爵名威遠,如何?”
“謝陛下。臣此生定以威遠為志,不負陛下之厚望?!备帝茍远ǖ卮鸬馈?p> “好!”
劉宏拍了拍傅燮的臂膀,不再多言。
傅燮會意,再次施禮后,讓到一旁。
劉宏看向下一人,正是之前偷瞄他的那個。
這人身材魁梧雄壯,一看就知頗有勇力,應該是一員猛將。
那人見劉宏看向自己,趕忙施禮:“北地李傕拜見陛下!臣愿為陛下之鷹犬,除賊殺寇,效死疆場。”
“李傕?”劉宏心中驚訝,是自己知道的那個李傕?
正此時,皇甫嵩適時介紹道:“陛下,此為李傕李稚然,北地郡泥陽縣人,勇猛善戰(zhàn),乃是一員虎將,暫在臣麾下任司馬之職。”
“果真是員虎將!”劉宏點頭道。
他心中卻想著,還果真是那個李傕,那個與郭汜一道霍亂長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quán)臣李傕。
劉宏的前世記憶里,這李傕一出場就是董卓手下的涼州系武將。
董卓被殺后,麾下分崩離析。
并州系兵將被呂布收攏;
涼州系兵將在王允所掌控的朝廷逼迫下,原本打算解散后逃回老家,卻被賈詡勸阻,轉(zhuǎn)而結(jié)盟攻陷了長安,趕走呂布,殺了王允,挾持了天子。
李傕、郭汜、張濟幾人效仿昔日的董卓,共同把持了朝綱。
按說以劉宏現(xiàn)在的立場,這李傕就是個亂臣賊子,不過劉宏看著李傕,卻也沒太多惡感。
畢竟這李傕和董卓不一樣,董卓是主動作惡,而李傕更多是被迫為之。
說起來,真正以霍亂長安那件事看,賈詡的罪惡反而更重一些。
劉宏連賈詡都能接納,不至于現(xiàn)在去為難李傕。
對于這些前世記憶中的歷史人物,劉宏心中有著自己的一套原則。
除了那些立場和野心完全不符合他這個皇帝利益的人之外,只要有能力有才華,他能用就用。
他不會以前世發(fā)生過而現(xiàn)在尚未發(fā)生的人物事件來評判這些人是否可用。
這叫做論心不論跡,如果論跡的話,他這個天子將沒幾個人能用。
而另一方面,對于目前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及納入麾下的人,再評定這些人的表現(xiàn),就需要論跡不論心了。
比如賈詡,在前世歷史中,他是一個毒士。
從賈詡的表現(xiàn)來看,他對大漢天子并無多少敬畏忠誠之心,對大漢帝國也無多少認同感,而且還無視百姓死活,可以說是個妥妥的無良亂臣。
但這并不意味著賈詡就不能為劉宏現(xiàn)在所用,畢竟前世發(fā)生在賈詡身上的那些劣跡,現(xiàn)在還未發(fā)生,而且如果局勢因為劉宏而改變的話,那些事以后也不會發(fā)生,因為賈詡選擇做那些事的出發(fā)點是保全自身。
賈詡再自私自利、明哲保身,也不妨礙他的大才,更不影響以后為劉宏效力。
可如果當世之中,賈詡為劉宏所用之后,還出現(xiàn)一些不利于劉宏利益的劣跡,那劉宏就得嚴肅追究了。
說白了,這些特殊人才,不論其心跡如何,對現(xiàn)在的劉宏來說,前世記憶只能是一個參考。
劉宏用人原則的根本就在于,他認為人的思想、欲望、心性決定了人的復雜性,人是會隨著所處環(huán)境及形勢的變化而改變的。
貪官污吏也好,亂臣賊子也罷,除了少數(shù)性本惡者之外,大多數(shù)并非一開始就是貪官污吏,就是亂臣賊子。
有些人不墮落,是因為經(jīng)受的誘惑還不足以讓其墮落;
有些人不作惡,是因為其暫時承受不起作惡帶來的后果。
反之,也是同樣的道理。
當然,也不能排除有那種意志堅定、理想純粹、為了信念而舍生忘死之人,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是人中極品,世之奇葩,可比肩圣人。
對于這樣的人,只要符合劉宏的立場,他必須大用特用,嗯,前面的傅燮就勉強算是這種人,這也是劉宏大費周章籠絡傅燮的原因。
劉宏的念頭一閃而過。
他一樣抓住李傕的手,語重心長道:“稚然接下來這段時日跟隨皇甫將軍好好操練,若有暇,多多習練兵法武藝,將來必有用武之地,屆時立功受賞、拜將封侯不在話下?!?p> “唯!陛下之言,臣銘記在心,斷不敢忘?!?p> 雖不像傅燮那樣,被天子厚遇,讓李傕有些許失落,但他心中也沒有其他多余的想法,畢竟傅燮的出身是他所不能相比的,李傕將此當成了理所當然。
劉宏沒心思去計較李傕的想法,李傕的意外出現(xiàn)只是讓他提前多收獲一個可用的將才,僅此而已。
李傕退到一邊之后,劉宏看向最后一人,此人看上去年紀尚輕,大概二十出頭。
“小子皇甫酈,參見陛下?!边@個年輕人向劉宏拱手施禮。
“噢,姓皇甫?”劉宏好奇地轉(zhuǎn)頭問皇甫嵩,“此為卿家公子么?”
一旁的皇甫嵩趕忙答道:“非也,此為臣之從侄,皇甫子美,其祖父為臣之叔父。犬子不成器,尚為出仕。”
“卿所言其祖父可是故大司農(nóng)威明公?”劉宏接著問。
“陛下所言正是。去歲子美為其祖父服喪期滿之后,臣將之帶在身邊聽用?!?p> “皇甫家不愧為將門世家,人才輩出啊?!眲⒑晷Φ?,不待皇甫嵩答話,他又對皇甫酈說道:
“令祖為我朝不可多得之功臣,汝既為功臣之后,朕當大用。汝在皇甫將軍身邊有些屈才了,不若先在朕身邊做個虎賁郎吧?!?p> 皇甫酈下意識地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心急,忙道:“子美,陛下看重汝,是汝的福分與造化,還不快快謝恩?!?p> 在大漢朝,郎官一向是仕途的起點,很多平步青云的州郡之長,都有宮中為郎的經(jīng)歷。
雖然大漢歷經(jīng)幾百年,郎官制度已經(jīng)有所敗壞了,可天子親口征召的就不一樣了。
只要不犯錯,前途基本無虞,如果能在天子跟前有所表現(xiàn),那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由此,皇甫嵩見侄子這時候像個榆木疙瘩似的,不立刻答應,恨不能上前踢他兩腳。
好在皇甫酈已經(jīng)會過神來,“微臣皇甫酈叩謝陛下恩典!”
“免禮平身?!?p> 劉宏扶起皇甫酈,然后對皇甫嵩說道:“將軍先引眾將士入上林苑中安頓歇息,明日朕再與卿商議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