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轉身，走出城主府?？墒窃谀切暮Ｖ虾冗^無數(shù)杯的問心茶，讓他這六百六十五年的時光碎片在腦海中是那么清晰。
對于別人來說的悟道問心茶，對于他來說，只是回憶曾經(jīng)的的一個工具。
七歲那年，他被師父領上山，成為了武當?shù)囊粋€小道童。師父給他起名叫做明癡，說是收他時請門內(nèi)高人算過一卦，說他命中當有一情劫，若能明癡，當可安然無恙。
那時候，他對師父說，才不要什么情劫，他要一輩子陪著師父。
可是師父僅僅陪了他三年，就命喪江湖，師父只想著幫他算了算，卻忘了算自己的劫。
十歲的小道童就這樣在道觀生活了七年，雖然沒了師父，可作為大派弟子，雖然沒人關心，也不至于餓死。
十七歲那年，小道童遇見了自己的情劫。那一天，他照常打掃登山的山道，可是山道上卻突然來了一個好看的女人，他發(fā)誓，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女人。
他一時有些看呆了，差一點不小心掉下山崖，幸虧那個女人是個宗師境高手，女人出手救了他。
“小道士，下次可要小心點，別再掉下去了?！?p> 小道士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芭畟b...”
“我可不是什么女俠，我叫諸葛青青?！迸诵Φ?，“不過你這個小道士倒是挺有意思的?！?p> 女人來了又走了，聽師兄們說是來討教功法的。小道士好想再看她一次，很可惜，那個女人是個宗師高手，他討教的也都是宗門長老，不是他一個小道士可以見到的。
但是還好，小道士記住了，她叫諸葛青青，第二年小道士下山了。
他想再見那個女人一次，然后親口告訴她：我叫明癡。
于是小道士找啊找，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于是見人就問，認不認識一個叫諸葛青青的女人。
“哎，你這個小道士，怎么到處打聽我，找我有什么事嘛？”終于有一天那個女人出現(xiàn)在了小道士面前。
“我..我..我想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你還記得我嘛？”小道士忐忑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不就是武當山的那個小道童嘛，”女人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毙〉劳瘺]敢叫她女俠，更沒敢叫她青青，雖然這個名字他一直記得。
“當然記得，你叫什么來著?！?p> “我叫明癡”小道童鼓起勇氣說出了準備已久的話。
從那一天起，諸葛青青一年內(nèi)遇到了三次明癡，諸葛青青感嘆兩人可真是有緣分，小道童摸著包裹里磨壞的六雙鞋傻傻的笑。
那一次相遇，小道士撒了人生第一個慌，他假裝和女人同路，一起走了將近半個月的路程，女人雖然是宗師境，但是沒有一點架子，也十分照顧他。
只是好夢由來最易醒。后來，在心海之上的的那艘小船里那半個月的時光重復出現(xiàn)過百千次。
小道士努力修行，他知道女人有些心結始終難以解開，他想有朝一日，他也能幫助女人一次。
可是，小道士的修為進境實在太慢了，十九歲那年，在山下歷練了一年，小道士才達到六階。
小道士二十五歲那年，剛剛進入養(yǎng)氣八階，他知道，自己這輩子也許都達不到宗師了，他很想去見那個女人一面，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實力實在幫不上女人任何忙。
他聽師兄說，女人進入了一個邪道宗門，叫什么唯心道。
小道士向師門告辭，他想再下山看一看，就遠遠的看那么一眼。
二十五歲的養(yǎng)氣八階，師門實在沒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也就都隨他了。甚至不再回來，連個找他的的人也不會有，因為唯一關心他的師父好多年前就不在了。
小道士來到了問道山，他在山腳下遠遠地搭了一間茅草屋。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他在問道山下聽聞著江湖上關于女人的傳說，她邁過了一層天梯，她邁過了兩層天梯，她邁過了三層天梯。
女人在江湖上越來越有名，可是他也越來越不敢讓女人看見他，他害怕女人早已忘了他，更害怕女人還記得他，因為他已經(jīng)過了三十歲的年紀，卻只能卡在九階，這一輩子兩人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是，終究還是有一天和那個女人相遇了，因為每一次他知道女人要回來時，都忍不住去看上一眼。
“你是那個小道士？”女人竟然還記得他，已經(jīng)不再是小道士的明癡心里一瞬間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填滿了。
“我還俗了，不過還叫明癡?！泵靼V不再像以前那樣說話都結結巴巴，不過還是不太敢看著那女人的眼睛。
明癡被女人帶到了唯心道，本來他想拒絕的，可是他更想每天見到這個女人。
女人也把明癡當成了好友，經(jīng)常有些什么煩惱都會和明癡說說，明癡原本以為他一輩子可能就這樣老死在唯心道了。他很開心。
明癡陪著女人在問道山待了好多年，后來又一起住進了青城，只是進了青城后女人獨自住進城主府，見面的時間就少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那個女人說，她要去劍閣，挑戰(zhàn)一個神話境高手，明癡有些慌了，他想勸一勸女人，可是，他一個養(yǎng)氣境的廢物憑什么去勸一個神話境的高手。
女人又走了。明癡這一次沒有默默地等，已經(jīng)四十八歲的明癡，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武道一途實在沒什么天賦。
可是來了唯心道之后，他聽人說唯心道有一個心海問道，若是功成，不問資質(zhì)，晉升宗師再無障礙。若是失敗，自然身死。
明癡覺得自己爛命一條，實在沒有什么，但是想幫一次那個女人，哪怕只有一次。
他懇求掌門讓他去心海之上飲一杯茶，掌門看在神話境女人的面子上，同意了，并且讓他給女人留一封信，說明是自己懇求去心海問道的。掌門怕女人回來責怪他。
那一天，女人帶傷而回，隨即在城主府閉關不出。
那一天，明癡在心海上涅槃重生，自九階破關，一連邁上四個臺階，就連天梯都沒能讓他止住腳步。
明癡想要把好消息告訴女人，可是女人閉關了，一連好幾年。
女人出關的時候，見到明癡十分驚訝，因為明癡已然幾年時間就觸摸到了第三層天梯，比當年女人還要快了很多。
女人將她與劉云風的往事，以及劍閣之上劉云風最后甘愿承受她一擊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明癡。
女人十分后悔，聽到劍閣閣主坐化的消息，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她想挽救一下自己犯下的錯誤。
她將神劍留在了青城，拜托明癡幫她照看青城。
“你去哪？”明癡看著女人的背影，第一次在女人離去時問出了他每次都想問卻不敢問的話。
女人沒有回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去深淵海吧?！?p> 明癡記住了，就像好多年前記住了諸葛青青那個名字一樣。
回憶漸漸由彩色變成黑白，沒了她的日子，連回憶都失去了色彩。
老者輕輕哼著不知哪里聽來的詞句，
問世間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
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
就中更有癡兒女。
......
渺萬里層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誰去？
......
老者無悲無喜，唯有那句“只影向誰去？”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