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梨花與油畫(10)
白青子很負責于自己的工作。
從刷好感,到攻略,再到最后像是替他人做嫁衣一般將養(yǎng)好的孩子送給另一個人,靜默注視他們相遇相識長相廝守,然后離開。
這些都是白青子需要做的。
但從第一眼在畫室月光櫻花下,見到那個像是被拋棄的狼犬嗚咽著,渾身上下充斥著敵意、惡意,對世間一切都報以怨恨與排斥的言凜時。
她的心底,卻悄然出現(xiàn)了疑惑。
為什么一定要將他的精神理智拉到正常值才會遇見他命定之人?
這是否說明,那些由系統(tǒng)安排的所謂伴侶根本無法接受落魄真實的他?
薛橙愛著的,是以前那個耀眼矜貴的天才油畫師,也是現(xiàn)在被摧折磨礪鋒芒收斂的言凜——
唯獨,不是十指繃帶被浸滿鮮血,絕望的制造出一幅又一幅不被認可的殘次品,滿目瘡痍,痛苦到連筆都握不穩(wěn)的反派。
人類的這種喜歡,真無聊。
心底這樣吐槽著,只要一想到言凜后半生都要跟薛橙渡過,白青子便愈發(fā)對他命定的結(jié)局感到愧疚。
她走到門口的少年面前,猶豫片刻輕輕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了他冰冷瘦削的懷里。
“沒關(guān)系呀?!?p> 白青子輕語安慰。
她會對他產(chǎn)生愧疚,但絕不會產(chǎn)生同情。
對于一個反派而言,最惡心的就是洗白跟廉價的同情憐憫,這是對負面角色的不尊重與褻瀆。
壞人嘛,該處刑處刑,該死就去死,這是邪惡陣營與生俱來的歸宿。
為什么非要洗白,非要闔家歡大結(jié)局、非要有什么苦衷?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好解釋的?
就像是曾經(jīng)意圖謀害沈殊的言凜,如今什么也無法得到,永不能翻身。
但,白青子從始至終對他產(chǎn)生的就不是同情心,而是身為殘次品的她對同類存在的共鳴。
抱著他的力度微微收緊,而后再松開。白青子倉皇往后倒退了一步,側(cè)過頭背抵著墻,耳尖泛紅,眼睛逃避的望向走廊上鋪著的地毯。
“抱…抱歉!剛才說了很奇怪的話,請馬上忘記!薛同學(xué)她生活在國外,所以不太清楚發(fā)生過的事情,她應(yīng)該也不是有意的?!?p> “那你呢,你是有意的嗎?!?p> “誒?”
白青子茫然仰頭,落入他晦暗瀲滟的眸底。
言凜往前逼近了半步,居高臨下的盯著她,窄仄壓迫感與他骨子里散發(fā)著陰戾作祟,壓抑,就連四周流動的風(fēng)也仿佛開始凝滯。
他眸完整的倒映著她的剪影,語氣溫和,卻藏匿著什么令人喘不過氣的異樣情緒。
“你是有意靠近我的嗎?說著很喜歡我的畫,但若是被別人知道認識我這種人,青子一定覺得很尷尬跟難為情吧?”
“不,不是啊…”
“所以,青子打算像售出一幅被厭惡嫌棄的瑕疵畫作一般,將我也轉(zhuǎn)手出去嗎?”
說著這些話,他面上卻毫無表情,好似在聊的只是今天的天氣。
恰到完美的語調(diào),低沉清越,如果能忽略到他眼底黯不透光蓄勢待發(fā)的陰郁。
白青子心底警鈴狂敲,不斷回憶今天發(fā)生過的事,看來是之前她為了避嫌,在薛橙面前跟他撇清關(guān)系這件事讓自尊心敏感的他在意了。
見白青子不語,言凜垂低眼睫,退步抽身讓開:“我明白了?!?p> 這句話的語氣,與當時在畫館被她拒絕時如出一轍——低落、自我厭棄。
眼見言凜轉(zhuǎn)身要離開,還沒組織好措辭想出借口的白青子只好慌忙再次拽住他袖口。
“言學(xué)長!”
少年回過頭,淡淡望著她。
白青子局促不安,撒嬌似的捏著他袖口搖了搖,放軟了聲調(diào):“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都很仰慕學(xué)長,我只是……”
“只是?”
“只是覺得,學(xué)長應(yīng)該被更多的人喜歡,而不是成為某某的私人專屬或者附庸品?!?p> 這個借口很合理!白青子勉強松了一口氣。
盡管言凜沒有再開口,但他的信息數(shù)值精神理智并沒有更新,說明他應(yīng)該暫時接受了這個理由。
隱約,白青子窺見了他清冽眼底藏匿的郁色,那是他一旦從人從淤泥陰暗中救贖出來后自然而然會產(chǎn)生的依賴,以及偏執(zhí)的掌控欲。
因為是白青子先主動干涉他、一點點治愈他的痼疾,所以言凜默認她的目的是讓他成為她的私有藏品,且無法接受自己被拒絕、被疏遠、被拱手相送。
白青子倚著他,愁眉不展微微嘆氣。
目前反派對她的好感度似乎比對薛橙的要更高,啊…接下來她得絞盡腦汁的開始思考怎么助攻,順便拉開她與言凜之間不正常的距離了。
畢竟,她只是一個短暫陪伴他的過客,無法在這個世界停留。
——
誠然,白青子并不喜歡薛橙。
雖然這孩子沒什么太壞的毛病,就是不太會說話做人,生性嬌蠻任性心直口快,但還算是個好孩子。
這樣的孩子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會占主導(dǎo)地位,強勢而不允許對方的拒絕,理論上十分適合寡淡清冷不愛主動的言凜。
但白青子總感覺莫名的抵觸,可她只是一個輔助系統(tǒng),并沒有權(quán)限摻合角色之間的事,也無法更改劇情跟人物設(shè)定。
如果想盡早交付這個任務(wù),前往下一個位面,她就只能硬著頭皮把兩個人湊一對。
想到這里,白青子捏緊掌心空蕩蕩的牛奶盒,故作深沉的微微嘆氣。
“青子!”
四月的清晨,陽光微風(fēng)正好,楓糖色的朝霞給云朵沾上可口的橘色,沿途櫻花顫顫巍巍在風(fēng)中簌簌搖曳枝干,凋零的花瓣鋪滿坡道。
林嘉嘉站在坡道下,笑盈盈的朝白青子晃著手里溫熱的巧克力牛奶:“這個給你?!?p> “……已經(jīng)是第七瓶了?!?p> “因為你好矮呀,青子,你真的好小一只,以后多喝點牛奶吧?!?p> 或許是因為上次一氣之下把白青子關(guān)進舊校舍的愧疚,林嘉嘉不僅成為了白青子在班級里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還總喜歡在早上給她帶吃的。
白青子原地等她,接過那盒牛奶,又將自己手里的空盒丟進垃圾桶。
林嘉嘉笑嘻嘻,滿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與她并排朝學(xué)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