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北已經(jīng)兩年沒回家，在她踏入家門的時候，父親依然像以前一樣，坐在收銀臺，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
父親看到莫小北拎著行李進來，淡淡的說了句：“回來了。”
便繼續(xù)自顧看電視，拿起杯子喝水，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見底，于是對著小北道：“去給我倒杯茶。”
“額?！蹦”狈畔率掷锏男欣?，接過父親遞過來的茶杯，應了一聲。
莫華強囑咐道：“那茶葉沒汁了，重新泡啊。”
敏感的莫小北，對父親的冷漠相當介懷，但是也只能如此。
他知道就如父親所說，父親的殘疾有莫小北一部分的責任，這一點可能是父親認定的部分。
迷信的一部分作用就是麻痹人的認知，將自己的錯誤帶來的責任，歸結(jié)給怪力亂神之說，可能活著就沒那么辛苦。
畢竟一句‘天道不公’，比努力改變現(xiàn)狀要輕松的多。
但是年幼沒有分辨能力的時候，那句‘都是你這個烏鴉嘴，掃把星，害得我殘疾…’深深烙印在莫小北的心里，讓她愧疚自責了很多年。
直到上初中以后，逐漸形成認知的時候，才明白這句話的荒誕可笑之處。曾經(jīng)有多愧疚，現(xiàn)在就有多憤恨。
“姐，你回來了？”從里面院子里走出來的莫小南，看到姐姐小北正在倒水驚喜道，
“我來。”他拿起姐姐手里的杯子，準備往里面加水。
“換茶葉。”莫小北提醒道。
“額。”莫小南道：“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了，不是說要到除夕那天嘛？”
“怕買不到票?！蹦”钡?。
莫小南將水拿給父親，又給莫小北倒了一杯遞給她，左瞧瞧又看看：“姐，你比視頻里看著瘦。不過比視頻里漂亮。”
莫小北喝了口水道：“喲，這么會說話了?！彼蛄苛艘幌滦∧?，又比了比身高：“你怎么又長高了?！?p> 她放下杯子：“把我行李拿進來…媽呢？”
莫小南拿著行李跟在后面：“媽在廚房做飯?！?p> 莫小北來到廚房：“媽。”
李梅回頭：“小北回來啦?？靵恚瑤臀覈L嘗咸淡。”李梅夾起剛炒好的紅燒肉。
“怎么樣？”李梅問道：“咸不咸。”
“剛好?！蹦”边叧赃呎f道。
“那就好，你爸挑剔的很?！崩蠲忿D(zhuǎn)過身拿起桌子上的菜遞到莫小北手里：“你把這蔬菜洗了。馬上就能吃飯了?！?p> 莫小北接過菜，看到母親已有些許花白的頭發(fā)，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鼻尖微微發(fā)酸。
相比父親而言，小兩歲的母親似乎看起來比父親大了五歲。
她在水池邊洗著菜，看著母親的背影陷入沉思。
雖然母親對她鮮有關(guān)心，自小對她要求嚴苛，盡管心中對母親多有怨念。
但這并不影響一個女兒對母親的同情與愛。親情，就是這么復雜。不是簡單的好與壞，愛與不愛就能區(qū)分的。
她知道母親也是個可憐人，在莫小北的記憶里，自從父親殘疾后，母親對父親的責罵和毆打都是照單全收，她能做的只能忍受，偷偷的抹眼淚；
情緒消化以后，一如既往的對父親好，為這個家操持著，母親只有小學五年級文憑，思想又極其傳統(tǒng)，她從來沒想過跟父親離婚；
一則，她對家暴這件事情的認知有限，二則，離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三則，她離開父親尚且能活，可是父親離不開她，她于心不忍，四則，離婚，這個家就散了。
父母曾在吵架時說，如果不是爺爺奶奶非要給他講這門親事，他是不會選擇母親。
自從父親殘疾，他連對母親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嫌棄母親做的飯難吃，嫌棄母親衣服洗不干凈，嫌棄母親家務做不好，他嫌棄她所有的一切…
盡管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盡管他的吃喝拉撒全靠母親。
但這并不妨礙他嫌棄這個為她付諸一切、忍受一切的女人，父親最大的問題就是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受過高等教育的莫小北并不能共情母親，她甚至覺得母親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所以很多時候母親在她面前抱怨父親時，她只會冷冷的說一句：“你可以離婚啊?！?p> 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但是李梅在莫小北這里并沒感受過，就好像莫小北曾未在她那里感受過強烈的母愛。
對莫小北來說，自己是承擔家庭一部分責任的工具，母親的愛不需要給一個工具，她的愛只會給小南。
也好，有一個人得到愛就夠了。得到愛的人也是她最愛的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莫小北這樣想著，又釋然了一次。對！每想一次，便釋然一次，總有一天就不會那么介意。
莫小北嘆了口氣，將洗好的菜放到案板切好。
她穿過弟弟的房間回到自己房間。
這本是一個大的房間，她上初中第一次來例假以后，母親便找人在這里砌了一賭墻，敏感的莫小北卻沒有感受到這也是一種母愛。
莫小北看著房間里的一切，摸了摸桌子，沒有灰塵，又聞了聞被子是陽光的味道。
她有點驚喜，扒著門往小南屋里探頭問道：“我房間是媽打掃的？被子是媽換的嘛？你們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回來嘛？”
“媽哪有時間弄這些，都是你親弟，我，給你搞的好吧，還有你那被子，是我的，我剛從外面抱到你床上的?！?p> 寫作業(yè)的莫小南沒有注意到姐姐失落的表情。
莫小北“哦！”了一聲道：“沒白疼你。”
莫小北將買的禮物拿出來，遞給小南：“你上次不是說有線耳機不好用嗎？給你買了個藍牙的?！?p> “姐，你真好?！蹦∧线叢疬呎f。
“這可五百大洋呢，你可收好了?！蹦”笨粗∧祥_心的樣子，自己也笑了。
她走到收銀臺，將手里的羊毛衫遞給父親：“爸，這個衣服你回頭試一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得去換?！?p> 莫華強接過莫小北的衣服“嗯”了一聲，看也沒看就放到一邊，繼續(xù)嗑瓜子、看電視、喝茶。
莫小北不再說話，回到廚房，把女士羊毛衫拿給母親：“媽，這衣服你回頭試一下?！?p> “這顏色我不喜歡。”李梅掃了一眼，沒有接莫小北遞過來的衣服：“叫你弟和你爸吃飯了?！?p> 莫小北見狀，將衣服扔在一旁的椅子上，走到院子里，敲了敲窗戶玻璃：“小南，吃飯了，去叫上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