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
三譚對于袁宗第沒有什么非常好的印象——在他們官軍的身份下,任何流寇都是上不了臺面的。
匆匆說了幾句話之后,袁宗第帶著朱天賜幾個人一起離開,然后開始把忠貞營里面的將士介紹給朱天賜聽。隨著袁宗第的講述,朱天賜也知道了現(xiàn)在忠貞營的局面。
李來亨回到巴、歸之后,選定興山、茅麓山為據(jù)點,建帥府于九連坪。
而劉體純、郝?lián)u旗等人亦由黔東北回到川鄂邊區(qū)。袁宗第、郝?lián)u旗分駐大昌、房縣;
劉體純經(jīng)巫山轉(zhuǎn)戰(zhàn)巴東,隨后駐于巴東陳家壩,天保駐巴東江北平陽壩。劉體純素驍勇,有方略,“頗以威信御眾”,因此各路農(nóng)民軍將領(lǐng)共推他為首領(lǐng),并愿聽他節(jié)制。
明將王光興等人也來匯合,最終建立起以湖北興山縣茅麓山為中心、占有二十余縣、擁兵數(shù)萬的抗清基地,這就是目前夔東十三家的情況。
聽完了介紹之后,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中午,袁宗第和朱天賜吃過了飯之后,下游來了幾條船,船只上面都打著紅色的旗幟。
這是誰?朱天賜有一點兒不解。
“這是仁壽侯的軍隊?!痹诘谘a充道。
“多謝國公大人告知?!敝焯熨n行了一個禮,一邊的張承昭看著過來的軍隊,忍不住嘀咕:“來的真早。”
袁宗第從大昌趕過來已經(jīng)十天,譚文已經(jīng)到了十二天。而根據(jù)事先的計劃,萬縣的明軍要趕在大軍到來之前把重慶城外的防御工事盡數(shù)拆除,等到主力部隊一到立刻攻城。
而且現(xiàn)在明軍的戰(zhàn)略儲備非常緊張,還要防備吳三桂再度回師,時間如此緊迫,這譚詣如此姍姍來遲,袁宗第的部下都非常不爽。
“能來就不錯了,也不知道新津侯什么時候能夠到來。”袁宗第滄桑的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他知道這是內(nèi)訌,而且是他們故意的,但是他沒有辦法,只能夠盡量去約束自己的部隊,不讓自己和他們發(fā)生沖突。因為一旦沖突了,自己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
一邊的岳如昆貼心地補充道:“新津侯姓譚諱弘。”
遠處的重慶城墻上時不時傳來一陣一陣的炮轟聲,一個一個戰(zhàn)兵前赴后繼,在奮勇向前的同時,又無奈地倒下。
朱天賜把頭低下去,岳如昆知道朱天賜于心不忍,嘆了一口氣安慰道:“朱先生何故如此?眼前的景象還是算不得什么的?!?p> 然后岳如昆就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面頓時有無名的怒火升起:“這比之嘉定、揚州、江陰、南昌、贛州、潮州、廣州,又能如何呢?漢家天下,滿眼陵闕,我們現(xiàn)在,又能夠去哪里呢?我們除了這里,又能夠去哪里?”
但是很快,岳如昆的眼睛里面又有一些濕潤,聲音也低沉了下來,似乎還有一點悲戚之聲:“我們,如今又能夠去哪里?天下之大,能夠容納大明衣冠的地方,也只是這里而已。”
朱天賜眼睛里面神色莫名,他看著岳如昆的臉很久,直到對方那有一些稚嫩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不好意思,才一字一句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墒菬o論怎么樣,你們在這里,大明就在這里;你們在,大明就在。無論形勢怎么樣,你們都在這里,這就夠了。”
“剩下的,交給未來去辦理,交給玉皇上帝去辦理。”
“若果無上帝,那我們就鼓起勇氣,自己拿著刀槍,拿著棍棒,用自己的力氣,闖出這一片天地,我們無愧于心,我們無愧于己,還……無愧大明,更無愧我自己的一片赤膽忠心。我們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大明,更是為了我們自己,俯仰天地,問心無愧,如此而已?!?p> 岳如昆看了看這個似乎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小家伙,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朱天賜的肩膀說道:“我相信有那么一天的,朱先生,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在心里的,我也在,等著那一天呢!”
而此時此刻的重慶城守將王明德坐立不安。
他看了下城下的明軍,加上譚部,總共有七、八千之?dāng)?shù)。滿清任命的四川巡撫高明瞻看見這么多人馬,嚇得面如土色,差點兒魂飛天外,連滾帶爬跑到府衙中,打算請假跑路到川陜總督處請示情況。
不過川陜總督李國英此時此刻并不在重慶,而是遠在保寧。這讓高明瞻心里面非常絕望,本來土色的臉又變成了灰敗之色,派人拿了錢去買了壽材之后,張羅著守城——他也給自己心理安慰,既然做不了投降的臣子,干脆自殺殉國,好歹也能夠有一個體面的名聲。
眼看著又來了一隊新明軍,重慶守將王明德更加愁眉苦臉,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自己的壽材和壽衣——買壽材的時候正好撞見高明瞻的管家,兩人立刻有了共同話題,討論了一陣子家長里短之后,立刻感慨:都是緣分吶!
東西買回來之后,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忠貞,王明德在自己的壽材特地加了一個帽子,后面滴溜溜垂下來一根絲綢編織的老鼠尾巴。
“這樣應(yīng)該能夠表示自己的忠心了?!蓖趺鞯聡@了一口氣,想著自己在北京城里面的一家老?。?p> “我只能夠做到這里了,我死了之后,皇上應(yīng)該不會怪罪到我的家人身上?!?p> 一邊的高明瞻更是愁眉苦臉,他沒有膽量自殺,只是給自己準(zhǔn)備了一條繩子——方便“夜縋而走”,然后一個勁地抱怨吳三桂:
“吳帥說什么闖賊和明廷有頗深的舊怨,會互相猜疑,上次進攻重慶沒有討到什么好處,這次肯定也不會有什么重發(fā)突破。我看這次吳帥是走眼了,這次比上次來的人還要多?!?p> 高明瞻一邊暗暗揣測,總督李國英那邊兵力尚不足以保住自己,怎么能夠來支援自己?這十幾天里,外面的明軍雖然砍木樁的速度不快,但是自己這方面的糧食也是比較緊缺的。
更要命的是,今天已經(jīng)有好幾處城墻的守衛(wèi)戰(zhàn)兵告急。
高明瞻登上城墻,明軍已經(jīng)到了墻根底下,來的更早譚文部已經(jīng)把一部分的壕溝給填平了。
站在一側(cè)的王明德咬緊牙關(guān),看著下面的戰(zhàn)兵,雖然心里面恐懼得要命,但是還是強忍著給自己打氣:如今明廷只剩下湖廣、四川、云南一部分,投降過去也不過是早死,還不如為國盡忠,或者總督大人能夠過來馳援。
而在明軍的帳中,袁宗第顯得非常高興,不但請朱天賜吃飯,還時不時講述排兵布陣,講述重慶的城防情況。
袁宗第放下筷子說道:“不久前仁壽侯告訴我,文督師正帶兵越過萬縣,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半都?!?p> 文督師是永歷皇帝派來四川的督師,目前的駐地在奉節(jié),主要的工作就是節(jié)制、安撫在四川、湖廣一帶的闖軍余部。
文安之的部隊走的是陸路,會比譚詣晚到一點。而現(xiàn)在,袁宗第和譚文的營地已經(jīng)穩(wěn)固,糧草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齊全。更讓他們高興的是,重慶城外圍的工事都被掃蕩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們也已經(jīng)開始試探性地進行進攻。等到他們試探好了重慶城的虛實,就可以率領(lǐng)大軍強攻重慶。
想到這兒,岳如昆和張承昭更加對譚詣充滿了鄙夷。岳如昆倒是能夠忍得住,但是性子比較急躁的張承昭忍不了:“怪不得仁壽侯來了,督師幾天后也來了。也對,他要是不來的話,這功勞就沒有他的了!”
一邊的岳如昆一聽這話就知道情況可能不太好,連忙說道:“也不能這么說,畢竟仁壽侯這么晚到,也是有自己的難處。”
袁宗第也點頭表示贊同岳如昆的話。而如果是平時的話,袁宗第肯定是對張承昭的話表示贊同,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畢竟是進攻重慶的時候,不能夠內(nèi)訌,而且朱天賜這個宗室子弟也在邊上,就更加需要保留態(tài)度。
“還能有什么難處……”張承昭越說越激動,想起自己在這邊看到的憋屈情況,很快就把自己的憤怒引向了朝廷——這幾天張承昭在朱天賜身邊不好說話,正好借著這次的情況來把自己平常忍住不說的東西說出來。
“等拿下重慶,吳賊后路被截斷,他不得不回師。我們只需要守住重慶就可以,而且聽說城中糧食夠多,能夠守住重慶的可能性非常大?!?p> “若是吳賊不顧后路而直接打晉王,又該如何?莫非要文督師統(tǒng)帥三軍南下而退吳賊?”
一說到這個,袁宗第眼睛里面立刻冒出仇恨的怒火:“我忠貞營同吳賊勢不兩立!若是吳賊兵敗我手,定要讓吳賊血債血償!他殺我多少戰(zhàn)兵,我十倍還之,若是兵員不夠,那就千刀萬剮,十刀抵我一個子弟兵!他自己死了,父親頂上;父親不夠,妻子頂上;妻子不夠,他的兒子頂上;兒子不夠,他的親朋舊友全上!不剮盡其全家肉,不喝盡其全家血,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隨后袁宗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同朱天賜討論起了軍情。朱天賜感覺到,這袁宗第不光光是對自己講述軍情,更有一種別樣的東西在里面……好像是對自己的期待,還有對自己的厚望,而且他非常有信心能夠拿下重慶。
但是朱天賜知道,重慶最終還是沒有拿下,這里面究竟有什么樣的事情發(fā)生?
就在朱天賜思考的時候,袁宗第說長江水路雖然能夠運送糧草,但是明顯不夠,肯定需要從本地征糧。
于是孫可望的地圖就有了作用。
“吳賊肯定會選擇人口比較稠密的地方作行軍路線,如此,那么綿竹、萬縣、巫山縣肯定是在其中的?!?p> 朱天賜皺了皺眉頭說道:“我記得吳賊不久前回過師?!?p> “確實如此,那么說起來,這些地方都不可取——因為途中糧草已經(jīng)被他們盡數(shù)征收,那么他們應(yīng)該怎么辦?”
朱天賜眉頭緊皺,他知道看著眼前的的袁宗第,又看了看地圖,把自己前世云游四海的地圖回憶了一遍。
四川——中國西南最富庶的地道,巴山楚水,紫色盆地。
萬州,崇山峻嶺,群山萬壑。
…………
腦海里面突然有了一個地方:“宗第,如今建昌在何處?”
“朱先生,建昌在如今在蜀王治下!先生是說……”
“不,不在建昌,絕對不在建昌……”朱天賜想著,建昌山高林密,加上吳三桂的大軍多是關(guān)寧軍和一些投降過來的大西軍、闖營舊部,肯定知道建昌是蜀王劉文秀的地盤,而且劉文秀把建昌經(jīng)營得非常好,糧秫充足,吳三桂沒有理由去攻打建昌。
更何況劉文秀也不是好相與的:
永歷四年奪嘉定,永歷六年殺南一魁、白廣生、白含貞等人,聲名大振,吳三桂沒有理由。
“地圖在何處?我需要看一看?!?p> “是?!?p>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四川周圍群山萬壑,而川中一馬平川,所以想要守住糧草,必須有能夠看守的地方。而四川多水道,定以水道為主,嘉陵江、長江……”
“宗第,此處何處?”朱天賜皺著眉頭指了一處地方。
“此處乃是瀘州江安,先生以為此處可是屯糧處?”
“不對,不對,江安距離成都并不遠,若是短距離進行征戰(zhàn),此處可能是一處地方。然而長途作戰(zhàn),??慨?dāng)能少就少,而且周邊都是我軍,地利、人和都在我這邊,不可能在此?!彪S后朱天賜把手指往下指:“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赤水衛(wèi)!”
“赤水……赤水……”朱天賜來回踱步,時不時摸一下自己的下巴;袁宗第眉頭緊皺也在思考;岳如昆神色堅定地看著朱天賜,希望他能夠確定地方;張承昭神色激動,眼神明亮。周邊的護衛(wèi)更是大氣不敢喘。
“不對,赤水不能,如今正是冬天,河水消退,如何能夠用赤水運糧?川在北,滇在南,長江貫通,時間在冬天,川東,滇中,滇中往上,宜賓,赤水,瀘州,都不能……”
頭腦中猛然想起一個地方:“諸位,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
“在重慶城??!”
“好,我知道了?!敝焯熨n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