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扭曲的正義
前塵，一間破敗的木屋內(nèi)，幼時的文武極正在院里劈柴。
等會他還要負(fù)責(zé)喂豬，做飯。
豬是父親向村長借錢買的，養(yǎng)這頭豬并不是為了吃肉，而是為了換錢買谷種，如此這家人未來一年才有口糧。文武極就算餓著肚子，也會先把這頭小豬喂飽。
母親已經(jīng)逝去，弟弟文平安隨父親外出打獵，兩人都是在日落時才會歸家。
本來家里還有個年幼的妹妹，可因為地主的無情壓榨，家里人實在是養(yǎng)不起，不得不將她賣個大戶人家，做了終生的丫鬟。
兩個扛著鋤頭的村民，從文武極家外路過，一路閑談。
“哎，百里國和荊國又在打仗。黎明百姓中最苦還是我們這個處在兩國中間的小村落，指不定那天仗就打到這來了，我們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地的，死了都沒人知道，還是趕緊跑路吧。”
“跑路？你想跑去哪？怎么跑啊，祖上留下來的家業(yè)就在這，雖然不多，可好歹也是咱們自己的?！?p> “去荊國啊，你不知道啊，荊國正在鼓勵耕種，新遷入的人荊國給你分地，三年免稅。三年后，每戶人，按一戶人一個壯丁算，交兩百斤糧食，連著交十年，那地就是你自己的了。還享受荊國軍隊的保護，多好的事啊?！?p> “真的假的？有這么好的事？不會是把我們騙過去當(dāng)老黑奴吧?！?p> “當(dāng)然是真的！我去荊國打探過，這次回家，就是來收拾包袱，通知全村人的。我等地里的老白菜生好，拉去荊國賣了，到時候就不再回來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吧，結(jié)個伴，互相有個照應(yīng)?！?p> “好啊，我相信你，那咱們明天就動身......哎，小文，你老爹明天要帶著你一起去，我都跟他們說了?！?p> “哦......好?！?p> 此時的文武極對荊國還沒有任何概念，不知道這就是他將來死命對戰(zhàn)的大敵。
文武極只是恨，恨自己的父母把妹妹文潔賣了，可自己又沒有能力阻止。文潔還在的時候，他是很開朗的一個人，可他現(xiàn)在總是寡言少語。
和文潔一起在原野上放風(fēng)箏的日子，如空谷中之音般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
但以前所有難熬的日子，都將在未來某個最難熬的時刻得到終結(jié)。
今夜就是文武極人生迎來巨變的時刻。
一伙穿著暗紅色鎧甲，手執(zhí)屠刀的噩魔闖進村落，他們的屠刀上都沾染著鮮紅欲滴的血液。
這是百里國的惡魔軍隊。
帶領(lǐng)他們闖進村落的人，是村長。
世上最按捺不住的就是已經(jīng)叛變的人心。百里國律法嚴(yán)格到殘忍的地步，如果村里人叛逃，一旦被查出，那他在百里國軍中當(dāng)兵的大兒子就會遭受車裂之刑。
迫不得已，他向百里國惡魔軍隊舉報了村里人即將叛變荊國之事，以此來保住自己在百里國軍中當(dāng)兵的大兒子。
被屠村的時候，文武極就躲在裝水的木罐里。
似乎全身浸泡在水中，外界的嘶吼慘叫求饒聲就不會侵入自己的大腦，一切就像沒發(fā)生那樣，只是做了個噩夢，夢醒了，一切都還像原來那樣......妹妹文潔俏皮地拉著自己去原野上放風(fēng)箏，母親下地前叫自己按時割草喂豬，說別整天就捧著你老爹的書看，書上的字你認(rèn)得全嗎?老爹提著在荒山野嶺里蹲了三天才打到的野兔子高喊：“老婆兒子，今晚有肉吃啦！”
文武極好希望此刻被自己救過的那條小青蛇出現(xiàn)，挽救一切不美好。他緊緊握著掛在脖子上的黑白乾坤石，滿懷期待能發(fā)生奇跡。
可是沒有。
天慶公主此刻已經(jīng)返回天庭。她這一走，于天庭而言不過只二十天，學(xué)門法術(shù)的時間都不夠，可對文武極而言就是二十年，整個人的一半都埋進黃土里了。
全村人被屠殺殆盡，吶喊、嘶吼、求饒聲全部停止后，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一片死寂。
為首的大胡子屠夫，走進文武極的家，發(fā)現(xiàn)了桌面簡陋的飯菜和豬圈里嗷嗷喊餓的小豬。他視察房間一圈，突然探下腦袋看床底，一無所獲。
之后，他將目光鎖定在裝水的木罐，文武極就藏在當(dāng)中。
屠村之前，屠夫頭子就說了，斬草除根，雞犬不留，以此威懾那些想叛逃卻又沒叛逃的村落，鞏固百里國的地位。
顯然，他是不會留文武極一命的。
屠夫頭子手一招，便有另一名屠夫走過去，揭開木蓋，將文武極像拎小雞崽那樣拎出。
可以看出文武極很難受，但這名屠夫滿臉的不在意，將他當(dāng)成了玩具。
文武極被拎了很遠，最后，屠夫?qū)⑽奈錁O丟在十幾名孩子當(dāng)中，其中就有他的弟弟文平安。
將孩子婦女集中殺戮，一起埋葬，是為掩人耳目，給他們“人道”的待遇，這也是屠夫頭子所稱的“仁慈”。
文平安表情麻木，已經(jīng)被嚇傻了。
“那么，從誰先開始呢？”屠夫頭子吹起口哨，架著屠刀，繞著人群走。他似乎很享受殺戮的快感。
人們惶恐地擠成一團，婦女將孩子緊緊抱在懷里，捂著孩子的眼睛。
“不是我，不是我......”文平安在心中默念。
“就先從你開始吧?！蓖婪蝾^子走到文武極身旁，舉起屠刀。
很奇怪，屠刀懸在文武極頭頂，他竟然面不改色，或許是強裝的鎮(zhèn)靜。
“不要！”文平安突然大吼。
意外的是屠夫頭子竟然真的收起沾血的屠刀，不過接下來，他卻朝文平安走去。
屠夫頭子走向文平安的每一步，在文武極眼中都是如此緩慢。
突然，天慶公主之前留給文武極的黑白乾坤石，綻放純白圣光。
雖然什么也沒發(fā)生，但在當(dāng)事人眼中卻仿若神跡。
這里的人，都是信奉神明的。神跡，即是神來過的征兆，凡人不可褻瀆，屠夫頭子也當(dāng)然不會對佩戴著“神跡”的文武極下黑手。
屠夫頭子將屠刀插入地面，蹲在文武極身旁，一反常態(tài)：“喂，小子，愿意做我兒子嗎？成為正義之師中的一員?！?p> 這明顯就一副你不加入我就殺你的架勢，文武極少有早智，是個聰明人，同時他也懼怕死亡，哪能不接受？
只是他無法理解“正義”這兩個字的概念。
“能讓我弟弟活命嗎？”文武極鼓起勇氣道。
“當(dāng)然，你和你弟弟，這里的人所有人都能活命?！蓖婪蝾^子是個精明人，他知道，只要留下這些人的性命就能博得眼前這個傻小子的好感。
雖然他的親生父母的確是因自己而死，可他們那是為正義而獻身，又不是我親手殺的。
屠夫頭子干的是刀尖舔血的職業(yè)，自然無兒無女，不過要他收下這么多孩子做兒子女兒顯然不可能。除了文武極和文平安之外，其他孩子都會被當(dāng)成死士培養(yǎng)，一直被洗腦，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正義，是什么？”文武極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在場所有活著的屠夫都能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且完全一致，這也是他們?yōu)橹鲬?zhàn)的信仰。
屠夫頭子將如狼般的眼神望向文武極，“世界上其實只有兩種生物，強大的狼和弱小的羊，狼吃掉羊就是狼的正義。我們百里國人個個是狼，也只有狼，才有資格在這世界存活。弱小、孱弱的羊就該被吃掉，除掉弱小，就是強者的正義，百里國的正義，世間的真理......如果不成為狼，就只能成為羊?！?p> “對于強者而言，除掉弱小就是正義?！蔽奈錁O抓住關(guān)鍵字眼。
“沒錯。弱小的羊在世間存活，唯一的意義就是被狼吃掉。”屠夫頭子震聲道。
如此，文武極被成功洗腦了二十年。
十六歲的少年時期，他就帶兵打仗，征伐荊國，與弟弟文平安一起，靠著黑白乾坤石的特殊效能以及殘留其中的狼妖之氣，所到之處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即便如此，荊國依然矗立不倒，屢敗屢戰(zhàn)。
宿命星鏡垂青荊國，必將立于不敗之地。新法頒布后，荊國已經(jīng)得了人心，文武極殺一人，就會有兩人甚至更多人，投靠荊國。
百里國的風(fēng)頭，只是一時的，最終的勝利還是歸于荊國。
可笑的是，文武極和屠夫頭子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以至于他被百里國君主以“父親”的性命威脅，想逃，卻又不知道該逃往何處，只是不停的殺人，殺人......
二十六歲壯年時期。
身著暗紅鎧甲，如修羅魔鬼般的文武極陰沉著臉，將屠刀架在跪倒于地，卻努力挺直腰板、一臉剛正不阿的女子脖頸處。周圍是一地的尸體，男女老幼都有，這些人全都是該女子最親近的人。
“文武極，你臭名遠揚、作惡多端、殘暴至極，不分青紅皂白殺我全家，你肯定不得好死！你一定會遭報應(yīng)的......你、你，你會下地獄的！”女子死前，對文武極發(fā)出最惡毒的詛咒，辱罵了他祖宗十八代。
可文武極只是靜靜的聽著，一言不發(fā)，眼瞳如幽泉般黑暗深邃。
“你們最大的錯，就是不夠強大。所有弱小，都是原罪。在強大的正義面前，弱小的邪惡都該被除掉?！毖援?，文武極舉刀，猛地劈向該女子。
......
......
如今，文武極從囚籠中醒來，蓬頭垢面，面色蒼白，憔悴地像是隨時都會咽氣的絕癥病人。
烈陽如審判之光般照在他臉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百姓們的起哄聲不絕于耳，不停地有人往囚籠中的文武極丟雞蛋白菜。
相父吳尚應(yīng)了文武極的要求，帶著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街，午時三刻處死。
“文武極，死前，你還有什么遺言嗎？”相父吳尚抬手示意車隊停止前行，下馬走到文武極眼前。
“希望我死后可以下地獄，遂了那些人的愿?！蔽奈錁O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