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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莫渝

23.忘前嫌

莫失莫渝 訴子昔 2760 2024-10-17 00:16:51

  身為一個妻子,只能得到丈夫的尊敬,似乎有些可笑。

  是她太貪心了嗎?

  陳允訣的皇后,是一段她編織的美好夢想。或許她不該奢求過多,至少,她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

  可是做皇后真的好累,宮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來過問她,她看不懂那些記錄著后宮吃穿用度,密密麻麻的賬本,她從小就不愛識字念書,見到字便頭疼,可這里沒有人慣著她,她不能偷懶,她得硬著頭皮一點點看下去,學(xué)一些她不喜歡的東西。她也不擅長與人交際周旋,錦妃成日里來煩擾她,時不時說一些暗戳戳刺傷她的話,可她不能生氣,她要大度。她也不會同人吵架,從前哪里有人敢給她氣受,若是阿莫在,阿莫還會護著她幫她吵幾句,可現(xiàn)在,也沒有了。她也認不全那些皇親國戚,不知他們來拜見該是什么姿態(tài)什么措辭,唯恐說錯一句丟了魏國的顏面。宮人犯錯,罰輕了,怕旁人說她沒有威嚴,罰重了,又怕說她苛待下人。

  她真不敢想,以后這宮里若是坐滿了女人,她要如何自處。后宮斗爭的血雨腥風(fēng)不亞于前朝,她不是不知道,也許她們個個都覬覦她皇后的位子,變著法子想要害她;也許她們個個都花容月貌,冰雪聰明,深得陳允訣的歡心,她要眼睜睜看著陳允訣每日都換一個美人在懷;也許她們個個都家世顯赫,聰慧能干,隨時都能代替她的位置;也許……

  還有很多的也許。

  她突然就生出一種沖動:她想走,想回家?;氐轿簩m中去,回到父皇、母后和四哥身邊去,繼續(xù)做那個什么都不用愁的小公主,永遠都不用長大。

  就這樣,她想著想著,一動不動,從白天一坐坐到了晚上。

  她抬頭瞧著窗外的月亮,那月亮是慘白色的,與朱紅色的窗形成對比。夜都如此漫長,余生又該如何度過。

  也許是此刻太過孤獨,她忽然就想去找阿莫,想找她,拉著她的手說說話,想抱抱她。而陳允訣,此時似乎已經(jīng)不能成為一道阻隔。

  阿莫此刻一定也很痛苦,她對四哥的情義并不比自己對陳允訣的少,她怎么能怪她呢。

  這樣想著,她動了動,原本死寂的雙目像是被喚回了生機,眼中有了光,連忙下床套好鞋,卻因為身子坐麻了而踉蹌了一下,四處喚著璃珠的名字,說要去滄瀾殿。

  璃珠很詫異,不知黎平為何轉(zhuǎn)了性。

  今晚陳允訣并沒有來滄瀾殿,他知道她心里有怨,他可以給她時間。

  阿莫正在睹物思人,她舉著一塊色澤潤麗的藍田玉佩,花紋如同淡淡的云海,形狀似一個長方形,卻不規(guī)整,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是離開魏國前顧鳴融給她的,他說是他的親生母親留給他的,也就是那位榮樂郡主。

  其實是不小心被顧鳴融摔碎了,碎成了兩半,他索性就讓人打磨成了獨立的兩塊,雖裂了,但扔可合二為一。

  她本覺得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了她,她承受不起,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卻是個觸物生情的好玩意兒,她喃喃自語道:“殿下啊殿下,我接下來究竟該怎么辦呢?”

  顧鳴融說要讓陳允訣喜歡她信任她,可具體該如何做,他也沒說,而且她目前來說還是排斥陳允訣的,一見著他就跟老鼠見了貓,怵得很。

  這邊正苦惱著,煙茹小跑著進來通報,看似穩(wěn)重卻眉頭緊鎖:“才人,皇后娘娘來了……”

  似是沒聽明白,阿莫回首看她,愣頭愣腦道:“???”

  煙茹很是擔(dān)心,之前宮里都傳成什么樣了,只怕皇后娘娘來者不善,會找她主子的麻煩。

  眼見阿莫慌里慌張爬了起來,煙茹急急攔下:“才人,要不奴婢去回絕了吧,只怕您不好對付?!?p>  “這怎么行?我想見她那么多日了,怎么能趕她走?”說著,阿莫提著裙子,興沖沖地望殿外跑。

  煙茹攔都攔不住,只得干著急地跟在她身后。

  已是深秋,冷冽的月光灑下來,庭院里宛如鋪上了一層霜雪。秋露打濕了桂花,凝神去嗅,絲絲冷氣倒更襯桂香襲人。

  黎平徐步走進滄瀾殿的庭院,還在垂頭琢磨著一會兒開口該說些什么,隔老遠只見殿門口蹦出來一個人影。

  對視。

  驀地,兩人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靜默住了。

  阿莫手扶著門框駐足在那兒,此刻真見到了黎平,她卻膽怯了,也許是好幾日未見,都生疏了,是一種不知該如何面對對方的生疏感。

  另一邊的黎平也是如此,兩人相望,庭院深深,秋風(fēng)拂過,才意識到這里似乎安靜得異常。

  終是黎平先踏出這一步,向她走來。

  見她愈來愈近的身影,阿莫雙肩微微佝僂,雙手并在胸前,彎下腰低下頭,循規(guī)蹈矩地向她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這是阿莫第一次向她行這樣嚴謹?shù)拇蠖Y。

  從前兩人在一塊沒規(guī)矩慣了,后來阿莫又一直待在黎平的身邊,所以沒有用到這種禮儀的時候。

  走到她跟前,看著眼前這個向她卑躬屈膝的人,黎平只覺陌生,不知今夕是何年。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就是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發(fā)生了改變,它看似合乎情理,卻令人感到悵然若失,落寞無力。

  “你們都下去吧?!崩杵较蛑車膶m人都發(fā)了話。

  黎平扶起她,她不確定,阿莫現(xiàn)在是怎樣想她的,也許覺得她是個狠心的人,也許不愿再見她了。

  她望著阿莫的眼神滿是迷茫與遲疑,她在等,等一個阿莫的回應(yīng),可阿莫似乎不敢看她,只低垂著眉眼。

  “莫、莫姐姐?”黎平試探地開口道,她聲音糯糯的,稚氣未脫。

  阿莫以為等來的會是黎平的責(zé)怪、訓(xùn)斥、怨恨,甚至?xí)盟屎蟮纳矸輥泶驂?、懲處她,她都接受?p>  可此刻,她再次喚她莫姐姐,就像兒時一般。

  阿莫緩緩抬起頭,心神恍惚地看著黎平,她不確定,反復(fù)再凝望她幾遍。

  舌頭仿佛打了結(jié),她猶豫開口道:“皇后娘娘……呃不,平、平兒?”

  下一瞬,少女原本滿懷心事的雙眸迸發(fā)出一道光,宛若有一道洪流沖進了心房。

  黎平雀躍得有些不知所措,朱唇顫了顫卻沒有出聲,還攙扶著阿莫的雙手忽上忽下,不知該往哪里放,許是太高興,她索性一把抱住了阿莫。

  阿莫猛地被抱住,她腦袋暈暈的,下巴抵在黎平肩上,只聽耳邊的人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道:“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跟我玩了……你會不會怨我,我知道這都不怪你,不是你的錯?!?p>  阿莫側(cè)眼看著她,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fā)。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

  不,這就是她的錯,這都怪她,是她有意為之的。

  她怎么會天真到以為這不關(guān)她的事。

  如果她能打她罵她恨她,她會心安一些,可她這樣,只會讓她更愧疚,更有負罪感。

  “你為什么不恨我呢?”阿莫望著孤寂的月色,雙目空洞,聲色沉重。

  黎平放開她,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她,拉著她的手說:“我是很喜歡陛下,可我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我不會因為他而錯怪了你,辜負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

  阿莫移開目光,她根本不敢看黎平那雙真摯的眼,她不配。

  “怎么……你不肯原諒我嗎?”黎平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與自己已經(jīng)生分。

  “怎么會?你什么都沒有做錯,談什么原諒不原諒?更何況,我有什么資格不原諒你呢……”阿莫詫異地看向她,如此嬌貴的公主,她不該這樣想的,“是我,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阿莫忽然覺得,黎平就這樣天真糊涂也挺好,她還是從前那個黎平。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快樂的,即便被欺瞞,也是快樂的,而背負一切的人,會溺斃在痛苦的沼澤之中。

  “不,這都不怪你,我們都沒有錯。”黎平語調(diào)輕盈,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副愛玩愛鬧的樣子:“既然我們都沒有錯,那就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還像從前那樣,好不好?”

  阿莫說不出話,眼中漸漸有了淚意,千言萬語都似哽在了心頭,最終匯成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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