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悠久的朝代也莫過于三百年,然而神宵派自開派至今,已傳承三千余個春秋,一個山上宗門花費數(shù)千年時間所累積出的底蘊誰都不敢輕易去試探,山下那些知曉這些山上神仙的人都是諱莫如深。
每逢朝堂更迭,王侯將相往往都會尋求文廟襄助,或是讓文廟牽線搭橋與山上宗門達成某種交易,比如十年時間須送多少修道胚子上山修行,上繳多少修行物資,資助山上宗門興建某座山頭殿宇等等。
反過來山上宗門也必須對山下王朝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庇護,比如天時地利,旱災時節(jié)行云布雨,移山填海等等,另外保障皇朝貴族在朝堂更迭之時不會斷了香火。
各個王朝選擇的宗門也是不盡相同,就對于大源王朝來說,自立國之時選擇的就是神宵派,前朝楚則是選擇的道宗,然而道宗數(shù)百年前封閉山門不問世事,前楚也逐漸沒落由大源奪得天下。
對于山上宗門,他們當然清楚道宗為何突然就封閉山門,而山下王朝更替,只是換了一撥人完成這些名義上的簽訂了山水協(xié)定的交易,實則誰向山上宗門朝貢納香火都無所謂,當然,也保不準某一朝的皇親國戚會出來那么一兩位天資卓絕的人物,但是這些人隨著修為的漸次攀升,就愈能體會出那句仙凡有別,所以大多數(shù)王朝的興衰那些山顛修士也都不會去過問,興許年輕的時候還有一股那種熱血勁頭,時間長了也都看開了。
酷暑漸近,整個天下跟著燥熱了起來,工部近日已派發(fā)公文,要求各州林業(yè)司胥吏做好防火預防,江夏山腳,幾名林業(yè)司胥吏大口灌著泉水,一身青黑皂袍也被汗水浸濕。
“徐頭,今日這山上確實有山火跡象,這風吹的像熱浪一般,那些干柴還是很容易被點著啊。”小吏蒙禮泉偏著頭對旁邊中年人說道,又捧了把泉水洗了把臉。
中年漢子抖了抖袖口,望了望四周山頭,嘆了口氣說道:“今日任務比較重,一定要排查完這江夏山,我們運氣好從正面往山上去,另外幾隊人路不好走,我們還算輕松?!?p> 徐頭本名徐為榮,大源六十四年進士,有真才偏實干,入第工部林業(yè)司員外郎候補,本來在汴梁乖乖等著上頭告老還鄉(xiāng)就能排序補缺,徐為榮卻主動要求分派到地方。
工部內部商議就直接分派到鄂州,暫任林業(yè)司副司,若是落到外人的眼里是被貶出京,職位上甚至還降了一品至六品官,可以說是明確的“貶黜”了。
徐為榮接了這個活,當初部曹內部出了結果時都是嘆息他的大才只怕是浪費了,徐為榮只說了一句圣人有言:聲聞過情,君子恥之。
徐為榮領著七八個人一路爬到半山腰已經(jīng)是日落黃昏時,一路走來務求錙銖必較,絕不錯漏任何一處。
留云亭內,徐為榮擦了把汗,抬頭望了望天卻是發(fā)現(xiàn)天色是如此詭異,山頂之上烏云翻騰不時轟隆聲傳來,雷光在其中閃動,卻始終不劈不下來,像是有一雙手將那烏云拒之門外一般。
初夏時節(jié)天氣多變,早上還晴空萬里說不定到午時就大雨傾盆。
蒙禮泉探出腦袋望著天上烏云翻滾,嘀咕道:“這雨趕緊落下來多好啊?!?p> “想什么呢,我們這半山腰位置,這雨落下來我們都別想下山了,山上雨大風肯定更大,大家伙收拾收拾,不能在山上等了,得趕緊下山?!毙鞛闃s瞧著天色,憂心忡忡,就怕走到半路這雷雨就落下來了。
“快看!云里有東西!”蒙禮泉大喊一聲,雙眼睜著老大,手指著云層一臉驚恐。
“哪呢哪呢?”一眾小吏順著蒙禮泉指的方向望去。
徐為榮目瞪口呆的看著烏云之內偶爾閃出的金光,剛剛他看的清清楚楚,一道百米長的身影一閃而過,他跌坐在長凳上,嘴里喃喃著說道:“是龍?!?p> 雷聲滾滾,一眾小吏沒有一個人聽到徐為榮的喃喃聲,蒙禮泉梗著脖子在那信誓旦旦的說他確實看到有東西在里面。
徐為榮回過神來,立馬招呼一眾手下趕緊下山,神色肅穆,作為一個常年與山林打交道的讀書人,那些神怪異志讀本他看過不少,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直到今天,讓他徹底懷疑那些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舒瑩踏上江夏山時,神宵派司律祖師爺孟曲的開門收徒也正式開始。
幾大宗門或多或少都派了些核心弟子前來送禮道賀,都安排在各個山頭的迎客殿里,只等這邊確定名單了便會舉行大典。
聚云峰大殿之上,孟曲端坐于主位之上,不是他愿意端這個架子,實在是宗門在前,必須如此。
開山大弟子說巧也不巧,正是山腳清風驛茶攤的老板,此時茶攤老板早已換了一副尊容,頭戴蓮花冠,雙目半開半闔,一身皂青色道袍罩在身上,就佇立在孟曲左側。
大殿之下仍有三人立在原地,一位是神宵宗主硬塞給孟司律的,今日早些時候送過來時掌門宗主舒岫信誓旦旦的說:”小姑娘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好苗子,而且又乖巧孝順,關鍵小姑娘還水靈可愛,若是放在正宗一脈怕是沒有足夠的資源將她培養(yǎng)出來,想來師弟開山收徒總不能收些歪瓜裂棗吧,再者師兄身為掌門宗主,公務確實繁忙,若是一個沒注意沒照顧好小姑娘,那豈不是天理不容?”
孟曲看著下方黑炭一般的女娃臉色陰沉的能擠出水來,那女孩十歲左右,一雙大眼滴溜的轉著,沒一會大殿之內她打量完了,確實仙家氣派,抬頭與孟曲對視一眼趕忙低下頭說道:“徒兒程度拜見師父?!毙」媚锛{頭便拜,硬是磕了幾個頭。
“好了,我知道你,天生雷法的好苗子,為師就將你收下了,論資排輩你便是我第二位徒弟,這旁邊是你大師兄梁實。”
梁實神色如常,微微睜開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孟曲在旁邊看的額頭青筋直冒,這才剛剛正式入門就裝起來了。
“師父,我能不能不當老二啊,我還小…我想…往后稍稍?”小黑炭滿眼楚楚可憐的望著孟曲,孟曲伸手扶額,無力的嘆了口氣說可以。
小黑炭旁邊站著一位少年,劍眉星目煞是好看,孟曲眼光轉了過來,悠然說道:“你便是靖北王世子齊山行?”
“師尊在上,正是?!饼R山行躬身施禮,一板一眼。
小黑炭只是在一旁撇撇嘴,又低頭看著腳上的布鞋。
孟曲又將目光看向最右側的壯漢,笑著說道:“你又為何來我這修行?”
那壯漢撓了撓腦袋,看了看左側兩人終于確定是在喊自己了,憨笑著說道:“俺爹讓俺來滴。”
孟曲抹了把臉,這開山收徒收的都是些啥啊,小黑炭是前兩年宗主掌門從外邊拎回來的,說是與我神宵有緣,宗主掌門說小女娃本來不黑的,是他親眼所見被天雷劈得烏漆麻黑,之后還生龍活虎,與雷法有大緣。
少年則不同,齊姓是大源王姓,這位就是這十年間納入神宵修道之人,一是香火,另外一個則是皇家鉗制藩王的手段,齊山行也是素有薄名,文氣沉重。
最后一位則是一位山上好友昨日直接扔到聚云峰上來的,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名字頗為清秀,姓晏名清,出身崖山。
孟曲琢磨了一會,站起身來說道:“梁實為我聚云峰大師兄,晏清為我二弟子,齊山行為我三弟子,程度就是你們的小師妹,就這么安排下去吧,稍后我就跟宗祠那邊說明,等過段時間掌門空閑了再與你們授箓?!?p> 孟曲心里嘀咕著,劉庭芳那小子明明昨日就開始登山了,怎么還沒來,這收徒大典最想要的徒弟還沒收呢。
梁實一直是孟曲從小教大的,今日正式收徒是在計劃之中,只是這剩下這三位都是突然扔給自己的,將就著教吧,誰讓自己幾十年撂挑子把事都甩給掌門師兄,說到底還是欠多少還多少。
孟曲正準備帶著幾位徒弟出門去拜會掌門宗主,心內卻莫名其妙一陣悸動,豁然抬頭望向雷池方向,萬千雷光于雷池中綻放,一道身影自雷池直射向聚云峰,兩個呼吸之間轟然落下,來人怒喝道:“姓孟的,你把我女兒扔哪去了?”
雷池之內,陳防山跪在地上,手捧著一盞蓮燈,燈芯上的小火苗幽幽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