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鏗鏘,人在征途。侯君集攻略高昌,兵至磧口。
忽聞馬蹄得得,一騎絕塵而來,卻是向?qū)Ъ氉?,向元帥稟報:高昌王麹文泰暴死,未知何故。城內(nèi)正在發(fā)喪,眾臣擁立其子麹智盛繼位。
侯君集既驚且喜,不再歇兵養(yǎng)馬,直接率兵行至柳谷。
探馬又來稟報:麹文泰來日安葬,屆時高昌國人聚集一處,將軍可趁機襲之。
侯君集道:我乃天朝將士,堂堂平叛之陣,正正問罪之師,豈有趁敵下葬時偷襲之理?傳令三軍,擊鼓前進,攻略高昌國各城。
高昌人見唐師來攻,據(jù)城堅守。
侯君集遣使勸降不果,遂命軍中所帶機械工匠,伐木填充城壕,再用推車撞擊矮墻,城裂數(shù)丈。又用拋車往城中投石,高昌守軍被砸死者極眾,城上已無立足之地。
于是唐軍攻克城池,擄獲男女七千余人。侯君集乘勝進兵,包圍高昌國都城。
高昌王麹智盛致書唐營:先王雖對唐天子無禮,而我并無過錯,望侯公手下留情。
侯君集回書:子若真心悔過,就到軍門投降,我不殺你便了。
麹智盛覽書,卻又不出。侯君集命填平城壕,以拋車攻城,又建十丈高樓,俯視城內(nèi)射箭。城內(nèi)人都躲入室內(nèi),再也不敢出門。
西突厥欲谷設(shè)聽聞侯君大名,向西逃走千里,不敢來救高昌。
麹智盛至此無計可施,只得開城投降。侯君集于是俘虜麹智盛及其百官,刻石紀功。
麹氏大涼高昌,就此亡國。
侯君集既滅高昌,不奏天子,擅將其國中無罪眾臣及大戶發(fā)配,私取其家財寶物,據(jù)為己有。手下將士見此,上行下效,也開始盜取金銀珠寶,挨家搜掠。
諸將違紀胡為,早有親軍報入帥帳。侯君集自己壞法在先,又如何管束他人?只得佯作不知,不敢治將士之罪,由是軍紀大亂。
高昌被俘眾臣怨氣沖天,便在侯君集班師回朝之際,將唐軍將領(lǐng)所作所為訴于天子。
唐太宗本因滅國之勝大喜,聞奏復(fù)又轉(zhuǎn)怒,便命司法官將侯君集下獄。中書郎岑文本上書求情,以為侯君集有滅敵國大功,且是國公之尊,不可輕加屈辱。
李世民怒氣不息,由是沒收侯君集與諸將搶掠所得,然后將侯君集予以釋放。
侯君集自以為立下大功,卻因貪財細事被囚,由此心中懷怨。
高昌既破,西突厥復(fù)又遠遁,于是唐朝疆域大增。國土向東極于大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太宗李世民欲置高昌為州縣,議于群臣。
魏徵諫阻:陛下初即位時,麹文泰夫婦率先來朝,其后稍有驕倨,故被加誅。高昌與我大唐并非夙敵,罪止麹文泰可矣。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fù)立其子,則威德被于遐荒,四夷悅服。今若利其土地以為州縣,則常須兵馬鎮(zhèn)守,數(shù)年一易,往來死者什有三四,供辦衣資,違離親戚,十年之后,隴右虛耗。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臣未見其可。
太宗此番不從其諫,命以高昌其地為西州,以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復(fù)置安西都護府于交河城,留兵鎮(zhèn)之。
便在此時,衛(wèi)國公李靖妻去世,奏報朝廷。
李世民詔令厚葬,墳塋規(guī)格依照漢衛(wèi)青、霍去病舊例,并將墳?zāi)剐拗赏回示硟?nèi)鐵山、吐谷渾境內(nèi)積石山形狀,以此表彰李靖一生殊勛。
高昌既滅,百官復(fù)請封禪。太宗詔許諸儒詳定儀注,以太常卿韋挺為封禪使。
時有告薛萬均私通高昌婦女者,薛萬均不服,太宗命高昌女與其對辯。
魏徵諫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帷箔之私,實則所得者輕,虛則所失者重。昔秦穆飲盜馬之士,楚莊赦絕纓之罪,況陛下道高堯舜乎!
太宗以為有理,遽命釋放薛萬均。此后以己年老為由,便將政務(wù)漸漸交付太子。
太子李承乾字高明,乃是李世民嫡長子,文德皇后長孫氏所生,深得太宗喜愛。李承乾十分好學(xué),不僅令孔穎達撰《孝經(jīng)章句》,還讓顏師古注班固《漢書》解釋詳明,完稿后鄭重上表。唐太宗對此大加贊賞,將之珍藏進皇家圖書館秘閣內(nèi),并重賞顏師古。
此時太子年歲既增,喜添皇孫,自己卻患足疾,開始脾氣暴躁,與此前判若兩人。
太宗搜訪賢德,以輔儲宮,先后挑選十余位名臣出任東宮輔宰,于志寧、李百藥、杜正倫、孔穎達、張玄素、房玄齡、魏徵等皆在其內(nèi)。
又令劉洎、岑文本與馬周等飽學(xué)之士,遞日前往東宮,與太子承乾談?wù)撝v學(xué)。
然而這些能臣名儒卻只知一味進諫,責(zé)以春秋大義;于志寧、孔穎達、張玄素等人接連上疏,措辭兇狠鋒利。太子愈加惡逆,適得其反。
貞觀十四年,李承乾欲在東宮蓋房,于志寧上疏批評過于奢華。李承乾與宦官玩樂,于志寧又上疏批評,甚至將其比作秦二世胡亥。
孔穎達更是激烈,只要覺得太子稍有逾距,就立馬犯顏直諫。
太子乳母遂安夫人曾勸孔穎達,認為太子年齡既長,不宜總當面痛加批評指責(zé)。而孔穎達卻諫諍逾切,認為雖死無恨,以至太子不能接納。
張玄素更是無時無刻不諫,言語急切。東宮時有太常樂人美姿容,善歌舞,太子甚為寵愛,并號其為“稱心”。張玄素諫之不聽,奏聞天子,太宗聞之大怒,命將稱心殺死。
李承乾非常傷心,在宮中為稱心樹冢立碑,并贈官職,由此與太宗父子隔閡漸深。
此后太子深居?xùn)|宮,許久不出見官屬。
張玄素諫道: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jīng)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且宮中唯有婦人,不知有能如楚莊王內(nèi)宮賢妃樊姬者乎?
太子恨其言辭犀利,語帶譏諷,因而不聽。
太宗李世民因聽諸臣劾奏,便對太子督責(zé)愈來愈苛,漸成拔苗助長之勢。聞?wù)f張玄素在東宮數(shù)次極力諫爭,立即擢升其為銀青光祿大夫,使行左庶子職責(zé)。
太子見此,轉(zhuǎn)而恨其父皇。因?qū)?nèi)侍道:張玄素出身低微,一個小小戶曹,甚么阿物,也在本太子面前充作大臣,喋喋不休?可惡可恨,我必殺之!
字幕:張玄素本名張樸,字玄素,蒲州虞鄉(xiāng)人。初仕于隋朝,為景城縣戶曹。
夏王竇建德攻陷景城,因怒張玄素不肯主動獻上薄籍,將欲殺之。城中竟有千余人齊集衙前,請代張玄素死,并道:此人清慎若是,今倘被大王殺之,實乃無天理也。
竇建德見其深得民心如此,便即釋張玄素,并封其為治書侍御史。
張玄素以隋臣自居,堅不受封,直到隋煬帝在江都被殺,才接受竇建德委任,為黃門侍郎。竇建德覆沒,張玄素歸唐,被授為景城都督錄事參軍。
李世民久聞其名,向其征詢?yōu)檎?,張玄素建議廣用賢良,使各官吏奉職守法,并能安撫百姓,便可致其君為堯舜。太宗大為欣賞,遂升其為左庶子,命去輔佐太子。
貞觀十五年,褚遂良勸諫太宗暫停封禪。太宗從之,并遷褚遂良為諫議大夫。
字幕:褚遂良,字登善,杭州錢塘人,弘文館學(xué)士褚亮之子。
褚遂良出身河南褚氏家族,博學(xué)多才,精通文史。隋末時追隨西秦霸王薛舉,擔任通事舍人;西秦敗亡,便與其父隨薛仁皋歸順唐朝。
武德四年,唐高祖準許李世民在洛陽開設(shè)天策府,同時成立文學(xué)館,褚亮便是十八名學(xué)士之一,主管文學(xué)。學(xué)識與日俱進,尤其書藝,在歐陽詢與虞世南指導(dǎo)下更是出類拔萃。
貞觀三年,唐太宗下詔在隋末戰(zhàn)場修建廟宇,以為死難戰(zhàn)士祈福。其中晉州慈云寺,便由褚遂良書碑。虞世南逝世后,魏徵將褚遂良推薦于朝,太宗命為侍書。
李世民曾廣泛收集王羲之法帖,褚遂良可以鑒別真?zhèn)危篃o人敢將贗品送來邀功。李世民每有大事,幾乎都向褚遂良咨詢。
褚遂良工于書法,與歐陽詢、虞世南、薛稷并稱“初唐四大家”。
當時朝中另有貝州武城人孫伏伽,學(xué)問廣博,文才無雙。隋朝時期涉足官場,擔任小吏。曾與張玄素同在隋皆為令史,亦出身微末之間。
唐武德五年,孫伏伽參加科舉,狀元及第,是中國歷史有據(jù)可察第一位科舉狀元。武德九年,參加玄武門之變,賜武城縣男。
孫伏伽出身同于張玄素,然而非但從不以出身微末為恥,并常于大庭廣坐之間自陳各種不得志時往事,從容不迫,一無所隱。
貞觀十五年,太子李承乾私引突厥群豎入宮娛樂,再次惹來于志寧上書。唐太宗下令命李百藥等人侍講于弘教殿,并暗地囑咐杜正倫時時規(guī)勸太子,使其注意個人言行。
杜正倫幾次規(guī)勸無效,急切之下,便將太宗暗囑告訴太子道:陛下命臣監(jiān)察殿下言行舉止,太子若不納我諫,則我只有如實以奏天子矣。
李承乾聞而大怒,反而抗表上奏太宗:父皇既疑兒臣,不如改立太子。
唐太宗十分不滿,質(zhì)問杜正倫道:何故漏泄我語,使我父子不和?
杜正倫愧不能答。太宗遂將其貶為谷州刺史,又左授交州都督。歲末太宗駕幸洛陽,命太子監(jiān)國,尚書右仆射高士廉攝太子少師,又命三品以上嫡子,皆出仕東宮。
太子監(jiān)國之際,詹事于志寧一如既往,每事上書切諫,喋喋不休。太子不勝其煩,轉(zhuǎn)為大怒,便遣刺客張師政、紇干承基,前往刺殺于志寧。
二人潛入于志寧府第,見其在家中寢處苫塊,正為母親守制,竟不忍殺而止。
太子又因張玄素上書之故,致使男寵太常樂人被父皇所殺,為此數(shù)月不朝,并屢次派人前往刺殺張玄素。然而不知何因,刺客數(shù)次皆未得下手。太宗風(fēng)聞此事,雖然大怒,但亦未曾動過廢立太子之念,反命重臣魏徵為太子太師,以期糾正其狂悖之行。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京城,復(fù)說四夷。
字幕:高昌滅國之后,西突厥為大唐國力所懾,沙缽羅葉護數(shù)次遣使入貢。
貞觀十五年秋七月,甲戌日,太宗李世民詔命左領(lǐng)軍將軍張大師持節(jié),即其所號立為葉護可汗,并賜以鼓纛。同時又命使者多赍金帛,遍歷西域諸國求購良馬。
魏徵阻諫道:突厥可汗之位未定而先市馬,彼突厥人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反以冊立可汗為名耳。如此即使葉護可汗得立,亦荷我大唐天子恩德必淺;若不得立,為怨實深。諸國聞之,亦必輕視我中國。市或不得,得亦非美。茍能使彼安寧,則諸國之馬,不求自至矣。
太宗聞奏,欣然從之。
其后未久,北庭乙毘咄陸可汗與南庭沙缽羅葉護互相攻伐。乙毘咄陸可汗軍勢強大,西域諸國多來歸附,乙毘咄陸便使石國吐屯攻擊沙缽羅葉護,擒歸殺之。
唐太宗聞報,遂謂魏徵:前若不聽卿言,非但良馬不得入朝,且必復(fù)燃西域戰(zhàn)火矣。
字幕:同年秋七月,李世民遣職方郎中陳大德出使高麗。
陳大德初入高麗國境,欲知其山川風(fēng)俗,于是所至城邑,皆以天朝綾綺遺其城守,并說道:吾雅好山水,此地若有險勝之處,愿請導(dǎo)為觀之。
城守因得其絹皆喜,遂使人導(dǎo)之游歷,無所不至。往往于山野中得見中國遺民,與其相談,則自云:家在某郡,隋末從軍,沒于高麗,與高麗人錯居于此,殆將半其民矣。
因問中土親戚存沒,陳大德復(fù)又慰勸道:豐衣足食,皆都無恙。
數(shù)日后,隋人望唐使而哭者遍于郊野。
陳大德歸還洛陽,言于天子:高麗國聞高昌亡而大懼,館候之勤,加于常數(shù)。
太宗聞奏,便有征高麗之意,因?qū)κ坛嫉溃焊啕愔凰目ぶ?,吾發(fā)卒數(shù)萬以攻遼東,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自海道趨平壤,水陸合勢,取之不難。
侍臣看出天子心意,于是問道:陛下欲征遼東,不記隋煬帝前車之鑒耶?
太宗答道:時移事異,非你等能所知也。今天下一統(tǒng),四海晏平,朕有二喜一懼。比年豐稔,長安斗粟直三、四錢,此一喜也;北虜久服,邊鄙無虞,二喜也。然長久治安則文武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此一懼也。此時打上一仗,弊大于利。
冬十月校獵伊闕,復(fù)幸嵩陽。因聞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太宗大喜,遂詔命以李世勣為兵部尚書。
字幕:薛延陀,原為鐵勒諸部之一,屬東部高車,由薛、延陀兩部合并而成。
薛延陀部族最初在漠北土拉河流域,從事游牧,役屬于突厥。南齊永明五年,隨阿伏至羅到準噶爾盆地建高車國。
南北朝時,游牧于阿爾泰山西南,額爾齊斯河一帶,少數(shù)留在于都斤山。
隋大業(yè)元年,鐵勒諸部奮起反抗西突厥暴政,共推契苾部首領(lǐng)契苾歌楞為首,稱易勿真莫何可汗;又推薛延陀部首領(lǐng)乙失缽為野咥可汗,立庭燕末山,遂為鐵勒諸部中強者。
大業(yè)七年,西突厥聲勢復(fù)盛,契苾歌楞與乙失缽自動取消汗號,又受突厥統(tǒng)治。
貞觀十五年,唐太宗東巡洛陽。薛延陀真珠可汗謂其部下群臣:我聞唐天子將欲東封泰山,士馬皆從,邊境必虛。我若此時攻取李思摩,如摧枯拉朽耳。
乃命子大度設(shè)為將,發(fā)同羅、仆骨、回紇、靺鞨等諸部,兵馬計合二十萬,度過漠南,屯駐白道川,依據(jù)善陽嶺以擊突厥。
俟利苾可汗不能抵御,乃帥部落軍民退入長城,保守朔州,一邊遣使向唐朝求援。
唐太宗聞報,更兼褚遂良等大臣諫阻,遂罷封禪泰山之事,發(fā)兵北征薛延陀。
乃兵發(fā)五路,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族、契丹部族兵馬,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六萬,精騎一千二百,屯駐羽方;右衛(wèi)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將兵四萬,騎兵五千,屯于靈武;右屯衛(wèi)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為慶州道行軍總管,出于云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自西路征進。
于是河套之地,再次烽火遍地,狼煙四起。
諸將奉命,聞風(fēng)而動,各整軍馬,來向天子辭行。唐太宗眼觀諸將,因見李大亮、張士貴都已兩鬢斑白,張儉、李襲譽年過半百,李世勣亦早過不惑之歲,皆是一班老將。
太宗見此,不由心生感喟,諄諄告戒道:薛延陀負其強盛,逾大漠而南,行數(shù)千里,馬已疲瘦。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思摩可汗之不備,急切擊之;至李思摩已入長城,又不速退,是取敗之道也。吾已敕令思摩可汗,燒剃長城之外秋草,堅壁清野,使薛延陀糧糗日盡,又野無所獲。適才探馬來報,云其戰(zhàn)馬無草,啃嚙林皮略盡。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不須速戰(zhàn),俟其將退時奮擊,破之必矣。
眾將受命,各引部眾而去。
薛延陀遠渡大漠南來,大度設(shè)將三萬騎進逼長城,欲擊突厥。思摩可汗已走入長城,大度設(shè)知不可得,便遣人登城罵戰(zhàn)。
便在此際,李世勣引唐兵而至,塵埃漲天,旌旗蔽日。
大度設(shè)慌懼,便引部眾自赤柯濼北走。
李世勣選麾下及突厥精騎六千,自直道邀之,逾白道川,追及于青山。大度設(shè)狂奔累日,前至諾真水,因無渡橋,只得勒兵還戰(zhàn),背水列陣,橫亙十里。
突厥兵先至,與薛延陀交戰(zhàn),三次沖突不勝,只得回馬還走。
大度設(shè)見狀大喜,下令乘勝追擊,未及十里,李世勣率唐兵殺至。薛延陀迎戰(zhàn)唐軍,萬矢俱發(fā),不射馬上之將,只射坐下戰(zhàn)馬。
此招甚是狠辣,一陣箭雨落下,便有千余匹唐馬摔倒,將士亦多跌傷,不能再戰(zhàn)。
李世勣自后隊沖上,命傳令官高聲喝道:三軍將士皆都下馬,執(zhí)長槊直前沖之!
眾將大悟,遂全部下馬,命長槊軍在前,陌刀手繼后,更有弓箭手分成兩翼包抄,專射對方騎兵射手。于戰(zhàn)未三合,薛延陀部眾大潰,四散而逃。
唐軍副總管薛萬徹以數(shù)千騎追擊,專門殺其執(zhí)馬軍卒,奪其戰(zhàn)馬。
薛延陀騎兵一旦失去戰(zhàn)馬,便即不知所為,只能伸頸就戮。
唐兵縱馬追擊不舍,斬首三千余級,又捕虜五萬余人。薛延陀幾乎全軍覆沒,大度設(shè)率其殘部脫身而走,萬徹追之不及而還。
大度設(shè)引其殘眾千辛萬苦還至漠北,又值天降大雪,人畜凍死者什之八九。
李世勣取得完勝,還軍定襄。
適逢突厥思結(jié)部居五臺者叛走,后面有州兵追之;李世勣引軍還師,便上前夾擊,將突厥叛軍悉數(shù)誅殺。經(jīng)此一戰(zhàn),李世勣聲名大噪,至與其師李靖并肩齊名。
薛延陀使者當時有留居京師長安者,告辭天子北還。
唐太宗對其說道:吾前曾命你部族與突厥以大漠為界,若有先尋事相侵者,我則發(fā)兵討之。真珠可汗自恃其強,趁我東巡之機,逾越大漠先攻突厥。我大唐李世勣所率才數(shù)千騎,汝已狼狽如此!爾等可歸語真珠可汗: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
薛延陀使者諾諾連聲,再三禮拜而去。
恭延陀使者去后,太宗問魏徵道:我觀近來朝臣,因何上書論事者稀耶!
魏徵答道:陛下若能虛心采納眾議,何愁無有進言者?凡為臣子者,徇國者寡,愛身者多,陛下既云上書論事者稀,則是彼因畏多口獲罪,故不言耳。
太宗道:然。人臣關(guān)說忤旨,動及刑誅,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是以禹拜昌言,良為此也。
房玄齡、高士廉下朝,偶遇少府少監(jiān)竇德素于路,因問:北門近來有何營繕?
竇德素囫圇應(yīng)之,回頭便將此事上奏。
來日上朝,太宗便怒責(zé)房玄齡與高士廉: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小營繕,何預(yù)君事!
房玄齡等再拜謝罪,魏征卻出班爭道:臣不知陛下何責(zé)玄齡,而玄齡等亦何所謝!其為陛下股肱耳目,于中外事豈有不應(yīng)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于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zé),亦何罪而謝也!
太宗聞言大愧,竟無言以答。
貞觀十六年春正月,乙丑。魏王李泰撰寫《括地志》完成,上呈父皇太宗御覽。
字幕:李泰字惠褒,小字青雀,唐太宗第四子,文德皇后長孫氏所生。
李泰才華橫溢,聰敏絕倫,好士愛文學(xué),工草隸,集書萬卷,是當時有名書法家、書畫鑒賞家。因此寵冠諸王,最得唐太宗寵愛。
太宗允許李泰在府邸設(shè)置文學(xué)館,任其自行引召學(xué)士。
貞觀十年,李泰徙封魏王,遙領(lǐng)相州都督,督相、衛(wèi)、黎、魏、洺、邢、貝七州軍事。然而唐太宗不舍愛子離開,并欲使其搬進武德殿居住,被魏徵極力諫止。
唐太宗對李泰百般寵愛,常帶其四處游幸,甚至一日不見,便使白鶻“將軍”傳書,一日之內(nèi)鴻雁往返數(shù)次。
李泰腰腹洪大,太宗恐其上朝參拜辛苦,特許其乘轎上朝,前所未聞。
太宗還在東都洛陽賜其大宅,占東西盡一坊之地,另潴沼三百畝。李泰于此處為池,洛河之間修堤,日后號為魏王池、魏王堤,堪稱“都城之盛”二景。
李泰在洛陽盛修府邸,被岑文本上書劾奏進諫。
唐太宗照舊對其上疏夸獎賞賜一番,卻唯獨不止李泰之行。不僅如此,復(fù)將隋煬帝所居芙蓉園賜之,居地三十頃,周回十七里。
李泰長子李欣,也為太宗所愛,四歲時便被接進宮中撫養(yǎng)。李欣極善討祖母長孫皇后歡心,并常與幼叔李治一同玩耍,叔侄二人感情非同一般。唐太宗對李泰逾制寵愛,史官亦不由感慨道:“其寵異如此?!钡钐┪牟攀菫橹T王之冠,無可爭議。
畫外音:貞觀十五年正月,李泰與蕭德言、顧胤、蔣亞卿、謝偃等人共撰《括地志》完稿?!独ǖ刂尽啡珪?,按全國十道排比358州,再以州為單位,分述轄境各縣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跡、神話傳說、重大歷史事件等。征引廣博,保存許多六朝地理書中珍貴資料,對后世影響甚深。原書字數(shù)無考,今存《括地志輯?!钒司?,約13萬字。
唐太宗覽書大喜,如獲至寶,詔命收入皇家藏書閣秘府,又大肆賞賜李泰。
褚遂良見賜物數(shù)量之多超過太子規(guī)格,不得不上疏勸諫。
唐太宗悅納其諫,卻并未削減李泰開支,而是取消太子開支限制,以為權(quán)衡之計。
李泰不僅精于文學(xué),喜好藏書,書法出色,且對書畫鑒賞也相當在行。相傳周穆王時《八駿圖》亦因李泰,才得流傳。
《括地志》完稿同年,李泰為母親長孫皇后所造龍門山賓陽洞佛龕落成,唐太宗親自前往大閱伊闕。因見碑文是由岑文本撰稿,褚遂良書寫,不由大喜,便對魏王愈加溺愛。
正因如此溺愛,李泰便生錯覺,以為只要尋出太子過錯,父皇定然必有廢立之舉。
太子為與四弟李泰攀比,就庫中財物索取無度。
左庶子張玄素上書諫道: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混一江南,勤儉愛民,皆為令主;有子不肖,卒亡宗祀。圣上以殿下親則父子,事兼家國,所應(yīng)用物不為節(jié)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過七萬,驕奢之極,孰云過此!況宮臣正士,未嘗在側(cè);群邪淫巧,昵近深宮。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隱密,寧可勝計!苦藥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太子惡其書用辭尖刻,思謀再次報復(fù),便令戶奴埋伏在張玄素早朝途中,密以大馬棰擊之。多虧戶奴當時慌張,將張玄素擊倒后便逃,張玄素便為家仆救還,幾乎斃命。
秋七月,戊午。詔命以長孫無忌為司徒,房玄齡為司空。
時因太子李承乾失德,魏王李泰有寵,群臣日有疑議,以為將要廢立。太宗聞而惡之,乃謂侍臣:方今群臣之中,忠直無有逾于魏徵者。我當遣其師傅太子,以絕天下之疑。
于是詔以魏徵為太子太師,糾其失德之行。然而太子暴戾已成,魏徵亦已無能為力。
貞觀十六年,九月丁巳。
薛延陀真珠可汗前番慘敗,已知遠非大唐對手,乃遣叔父沙缽羅泥孰俟斤來朝長安,獻馬三千,貂皮三萬八千,馬腦鏡一,以表歸附,并請賜婚。
太宗準其降附,但知薛延陀反復(fù)不定,故而未許其婚。
當時涼州之地,高昌舊民、唐朝鎮(zhèn)兵及謫徙者雜居,極為難治。唐太宗因設(shè)安西都護府,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
鏡頭閃回,補敘郭孝恪來歷。
字幕:郭孝恪,本名郭敬,字孝恪,許州陽翟人。
郭孝恪年輕時便志向不俗,但因不事生產(chǎn),被其父兄視為無賴。隋末天下大亂,郭孝恪率領(lǐng)鄉(xiāng)里數(shù)百人起事,投靠瓦崗軍。首領(lǐng)李密大喜,命其與徐世勣一同駐守黎陽。
瓦崗潰敗之后,徐世勣歸降唐朝,命郭孝恪奉表入朝。
唐高祖封郭孝恪為宋州刺史、陽翟縣公,命與徐世勣經(jīng)營虎牢以東地區(qū)。并賜徐世勣姓李,重加委用,許其所得州縣,委任便宜行事,隨宜選補部下官吏。
其后夏王竇建德攻破黎陽,俘獲淮安王李神通、李世勣之父徐蓋等。李世勣被迫投降竇建德,但旗號雖改,內(nèi)心仍忠于唐朝,并與郭孝恪商量脫身之計。
郭孝恪獻計道:將軍當效漢末時漢壽亭侯關(guān)羽,身在曹營心在漢,應(yīng)先取得夏王信任,并為其立下大攻,再圖脫身之計。
李世勣贊道:未料賢弟外粗內(nèi)秀,倒熟知三國之事。
于是認同其說,果為夏王打敗王世充,取得獲嘉城,立下大功。武德三年,竇建德妻兄曹旦在河南大肆掠奪騷擾,引起眾多歸附者不滿。
相州起義首領(lǐng)李文相與李世勣結(jié)為兄弟,欲殺死曹旦,投降唐朝。不料事泄不成,李世勣便與郭孝恪率引數(shù)十騎投唐,到達長安,同歸于秦王幕府帳下。
次年,秦王李世民東征王世充,竇建德率軍援救洛陽。
郭孝恪向秦王進言:竇建德遠來,糧運不便,我應(yīng)固守虎牢,尋機應(yīng)變,滅其甚易。
秦王聽從其議,果然連連取勝。同年五月,竇建德、王世充相繼平定。李世民在洛陽宮設(shè)宴大會眾將,并道:郭孝恪獻擒竇建德之計,功在眾將之上。
自此而后,郭孝恪一直被放外任,歷任貝州(河北清河)、趙州(河北趙縣)、江州(江西九江)、涇州(甘肅涇川)四州刺史,在任皆都頗有政績。
后來郭孝恪在外任滿入朝,繼任太府少卿、左驍衛(wèi)將軍。唐滅高昌之后,出任涼州都督、安西都護、西州刺史。唐貞觀十四年,侯君集平高昌,設(shè)西州都護府及安西都護府,用以針對西突厥。安西都護府第一任都護為喬師望,后由郭孝恪接任。
閃回結(jié)束。郭孝恪走馬上任,撫御境內(nèi)部民,隨時應(yīng)對反叛。(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