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杰羅姆斯，確認他沒什么大礙的穆薩老師姍姍來遲，食堂中詭異的安靜嚇了他一大跳。他左看看，右瞧瞧，發(fā)現孩子們的臉上寫滿震驚和駭然，一股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們兩個怎么了？這是誰干的？”
看見一個仰面躺著，一個俯身趴著的阿德金斯和威爾森，穆薩氣不打一處來。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地面，眼睛里閃著痛苦的光輝。
“誰把這些食物打翻在地的？立刻告訴我，誰把這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打翻在地的？！”他的臉龐扭曲變形，身上散發(fā)出一股令孩子們不能直視的耀眼光芒。
“穆薩老師，他先把他的餐盤掀到地上，又把他打昏了，然后又一個人出現了，把他踢暈了?！?p> 說話的人是菲奧娜公主。穆薩循聲望去，看見公主那張緊張慌亂的俏臉。
“公主，不要怕，慢慢說?！彼冻霰瓤捱€難看的笑容，試著讓菲奧娜放松下來。
菲奧娜羞紅了臉，低頭的剎那記起自己公主的身份，驕傲尊崇的血脈促使她抬起頭，恢復鎮(zhèn)定。
“阿德金斯與我安靜地吃飯，并沒有打擾任何人。突然間，威爾森沖過來，莫名其妙地向阿德金斯發(fā)起挑戰(zhàn)，而且還……”她想起面對威爾森粗魯蠻橫的訓斥，她竟逃避了，一股濃重的羞愧差點將她湮沒。
“然后呢？”穆薩沒有覺察到菲奧娜的情緒波動，以為她只是在認真回憶。
“阿德金斯接受了威爾森的挑戰(zhàn)，不過得等他把飯菜吃完。起初，威爾森同意了，轉身欲走。但不知為什么，他猛然轉過身，將餐盤掀到地上。然后他又揮動拳頭，重重地砸在阿德金斯的臉上。接著，他鉚足力氣，抬腿踢向已摔在地上的阿德金斯。”
“阿德金斯奮起反擊，把威爾森打暈了？”穆薩急于知道結果，并不太在意事件的詳細經過。他自作聰明地根據杰羅姆斯的遭遇推理，卻犯了一個簡單卻嚴重的邏輯錯誤。
“不是，穆薩老師。千鈞一發(fā)之際，”菲奧娜繼續(xù)縝密詳實地講述，偶爾添加一些增強氣氛的修飾語?！耙粋€黑小子像一道黑色閃電似的沖過來，阻擋威爾森的同時，將他擊倒。威爾森的腦袋重重地撞在地上，昏過去了?！?p> “黑小子？”
被學生——還是一個沒有正是入園的學生——指出錯誤，那滋味可不好受。穆薩吸取教訓，謹慎地問：“我們歐神族人膚色白皙，又不是斯柯伊人，從哪里冒出一個黑小子？還有，他是怎么做到阻止威爾森的同時又將他擊倒的？”
實際上，菲奧娜根本沒有看見霍貝努的模樣，只看到他的背影。她意識到說錯話了，臉上有點掛不住，但她這次沒有退縮，而是翹起下巴，瞇起紫色的眼睛。
“老師——，這很簡單吶。那個自稱霍貝努的孩子踢到威爾森的腳踝，威爾森自然不能攻擊阿德金斯，而且還想個陀螺似的轉圈圈，最后臉朝下趴在地上。”
“這……”穆薩半張著嘴巴，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
“他與巴里的父親，巴頓大騎士是同學，卻負責維護食堂秩序，原來如此?！卑⑵鏍栃÷曕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了瞥表情嚴肅的巴里。
“自從阿德金斯救了他之后，他不僅改變了對阿德金斯的態(tài)度，似乎也沒那么聽我的話了。哼，早晚你會后悔的！”
“我剛剛聽到有人說我是‘黑小子’？誰說的？”
霍貝努左搖右晃地走過來——瞧都沒瞧鐵青著臉、尷尬不已的穆薩。他沖奧菲娜擠了擠左眼，嬉皮笑臉地問：“是不是你說我是黑小子？睜大你美麗的眼睛，好好看看我，然后告訴我，我哪里黑？”
霍貝努自稱來自納索山谷，不僅沒有山區(qū)居民的顯著特征，皮膚水潤光澤，與歐神族的公主比起來亦不遑多讓。
他的皮膚十分白嫩，白得超乎常理，仿佛自打出生，他一直生活在沒有光亮的幽閉小屋里，今天第一次走出來似的。
“小美女，我在問你話呢，你倒是說話啊。莫非你對我一見鐘情，芳心暗許？以你的相貌和身材，馬馬虎虎配得上我吧。不過，你先不要高興和驕傲喲。你的表現讓我懷疑你這里尚待提高。”
霍貝努用細長的手指點了點腦袋?！暗阋膊挥没倚模灰阍诂F在的基礎上再提升容顏和身材，勉強可以抵消智商方面的缺點?！?p> “大膽！哪里來的野小子，竟敢對菲奧娜公主無禮？我以食堂秩序維護者的名義命令你立刻、馬上向公主道歉！念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只要公主原諒你，我不會將你送去教導處?！?p> “哈哈，一把年紀的人才是芝麻粒大小的官兒，居然敢跳出來沖我指手畫腳，你不覺得自己特別像沖著太陽狂吠的傻狗嗎？哈哈——”
之前穆薩丟了顏面——盡管只有幾個孩子看出來——此刻他想通過維護和保護菲奧娜挽回面子，卻沒料到受了更大的侮辱。
他怒目圓睜，雙眼冒火，朝天鼻呼哧呼哧地噴著氣體，脖子上鼓起一條條宛如小青蛇的青筋。咔——，嘎——，嘎——，他握手成拳，十指關節(jié)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臭小子，我拿你當孩子，你卻出言不遜，惡語羞辱我。我雖不是教授你知識和技能的老師，但有資格和權利懲罰教訓你，讓你記住亞倫學園的園規(guī)——學生必須尊敬老師！”
話音剛落，穆薩張開蒲扇大小的手掌，抓向霍貝努。
如果說霍貝努擊倒威爾森時像一道閃電，卻有跡可循，肉眼可見，但他躲閃穆薩的手掌就像憑空消失一般。
“喂，老頭，你的速度太慢了。留你在亞倫園做一名維護食堂秩序的老師，多半因為奧斯汀大發(fā)善心，不忍看你白白死在永暗魔物的爪牙之下?！?p> “啊——，”菲奧娜發(fā)出充滿驚恐、畏懼、高昂的尖叫，幾乎將穹頂的水晶石震碎。
“小美女，你快把我的耳朵震聾了，快點給我閉嘴！”霍貝努變魔術似的出現在菲奧娜的右邊，左小臂搭在她的右肩上，導致她失聲尖叫的霍貝努生無可戀地搖搖頭，用右手捂住菲奧娜的小嘴。
“嗚嗚嗚——，”可憐的菲奧娜一邊拼命地呼吸，一邊拼命地搖頭，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滿滿的恐懼。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以那種……那種方式躲避我的手掌……這絕不可能，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穆薩盯著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語，使勁搖了搖頭，擠了擠眼睛。他沉浸在不可置信中，完全忘記可愛美麗的菲奧娜公主被霍貝努“挾持”了。
孩子們——包括阿奇爾、巴里——全都看傻了。許多孩子已不知道思考為何物，像木頭人似的動也不動。坐滿參加明日入園考核的孩子的食堂陷入詭譎的靜默中。
“你是誰？為什么捂著菲奧娜的嘴巴，不讓她呼吸？”
甕聲甕氣的聲音打破寂靜，孩子們的大腦跟著轉起來，齊刷刷地看向說話的人——阿德金斯！
阿德金斯的嘴角掛著一縷血跡，他嘬了嘬嘴，伸出舌頭，舌尖是一顆牙齒。他將牙齒捏在手上，歪著脖子，嚴肅而好奇地端詳——他的腦子似乎短路了，瞬間將菲奧娜拋到腦后。
“你就是那個擊殺高階馬爾格，引來所有人關注的阿德金斯？哈哈——，你分明是個癡呆的傻子，也配做亞倫學園的焦點？”
霍貝努松開捂著奧菲娜的手，將那只手放到鼻子上嗅了嗅?！斑€挺香的，是個有品位的小妞，符合我的胃口?！?p> “你！”奧菲娜騷紅了臉，一邊扭動身軀掙脫霍貝努的控制，一邊用她所能想到的臟話咒罵他?！盁o恥，下流，卑鄙，不要臉……”
“閉嘴！別逼我再堵住你可愛的小嘴！”
奧菲娜臉色大變，立刻閉上嘴，不放心似的自己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出。
“嗯，不錯，我最喜歡乖巧聽話的美女了。”霍貝努繼續(xù)出言不遜，奧菲娜卻不敢罵他了。
這個間隙，阿德金斯將那顆沾著些許鮮血的牙齒放進兜里，然后像對待了不得的寶貝似的，輕輕地拍了拍。
“喂，我讓你放了奧菲娜，你為什么還不放手？我數三個數，你不放手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p> “哈哈——，哈哈——，”霍貝努笑得前仰后合，閑著的右手指著阿德金斯?！斑@是我聽到的最大的笑話，哈哈——，你對我不客氣？哈哈——，笑死我了——”
一出好戲即將拉開帷幕，維護食堂秩序的穆薩卻不見蹤影了。
浮云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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