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貝努面前，阿德金斯好像一個咿咿呀呀學語的嬰幼兒面對一個無比壯碩的成人。
“不要再打了！請你不要再打阿德金斯了，他會被你打死的。”
菲奧娜嚇得花容失色，聲嘶力竭地哀求霍貝努。她的請求換來的卻是霍貝努愈發(fā)兇狠有力的拳頭。
“你不打算過去幫幫阿德金斯？他可是救過你的命。”阿奇爾悄悄地走到巴里身邊，不無譏諷地提醒他。
“哼！我記得某人見過阿德金大人，立刻改變對待阿德金斯的態(tài)度，熱情地向他介紹亞倫學園，又無緣無故地挑唆威爾森挑戰(zhàn)他。說起來，假如威爾森沒有挑戰(zhàn)阿德金斯，這一切便不會發(fā)生?！?p> “你——，”牙尖嘴利的阿奇爾吃了個暗虧。他的眉頭剛剛皺起來，立刻舒展開?！澳阍趺纯催@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霍貝努？”
巴里沒有接受阿奇爾拋來的橄欖枝?！熬唧w指什么？”
“所有方面，比如……”接連落于下風的阿奇爾嘗試扳回局面，沒能如愿?！氨热缢膽?zhàn)力？”
“強，很強，強得一塌糊涂！不夸張地說，他比威爾森的父親還要強！”
巴里扭頭，對上阿奇爾被震驚填得滿滿當當?shù)难劬Α?p> “雖然我在同齡的孩子中出類拔萃，卻沒自負到愚蠢的地步，傻到對抗一個騎士。不過，我認為你比我優(yōu)秀，說不定有一戰(zhàn)之力。怎么樣，要不要上去試試？”
他將阿奇爾的譏諷加倍地還回去。
“哼！”阿奇爾別過頭，不再理睬巴里。
相較于歐神族人漫長的生命，他們的孩童時期近乎為零。六歲孩子，無論是心智、感情的成熟度，還是身體的發(fā)育情況，他們等同于通常意義上十五、六歲的少年。
論年齡，巴里還只是個孩子，稱不上少年，卻又是少年。
曾經(jīng)有一位偉大的哲人說過：“少年就是少年，他們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看秋風不悲，看冬雪不嘆，看滿身富貴懶察覺，看不公不允敢面對，只因他們是少年?！?p> 取得與阿奇爾斗嘴的勝利后，巴里重新將視線投向下手毫不留情和倔強地挨打的霍貝努與阿德金斯。
他評價霍貝努的戰(zhàn)力堪比準大騎士，看到阿德金斯被一次次地擊倒，又一次次地站起來，全身的血液像被某種東西點燃了。
“住手！”巴里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大喝一聲。“霍貝努，阿德金斯遠不是你的對手，你不應該恃強凌弱。”
霍貝努瞄了一眼巴里，兇狠地揮出一拳——阿德金斯應聲倒地——然后拍了拍手，走到巴里近前，嘴角掛著戲謔的笑意。
“你在教我做事？”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帶給巴里無比大的壓力，甚至超過了那頭高階馬爾格給他的壓力。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拉開與巴里的距離，但少年特有的，源自爭強好勝的倔強死死地扼住他的雙腳。
“我只是在說一件客觀存在的事實。阿德金斯被你打得血肉模糊，你依然不肯罷休，不是恃強凌弱又是什么？”
“夠膽！”霍貝努豎起大拇指，又向前走了一步，鼻尖就要碰上巴里的鼻尖了?！安贿^，你搞錯一件事情。非我不肯罷休，而是那個又蠢又笨的家伙不肯罷休！”
這么近的距離，巴里將霍貝努眼睛中的虹膜看得清清楚楚。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襲來。
恍惚間，霍貝努的瞳孔在巴里的眼中無限放大，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黢黢的虛空中，濃郁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壓迫著他的眼睛，擠壓著他的身體。
“嗯，不錯，是個可造之材，比那個家伙強得不是一點半點?！?p> 霍貝努的聲音在巴里的耳邊響起，他從恐怖、窒息的夢魘中蘇醒過來，望著霍貝努的眼睛填滿恐懼和敬畏。
“不過，這還不足以讓我放過他。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用你仁愛的心勸說那個蠢蛋，讓他向我認錯，并說聲‘對不起’。第二，你受我一拳，若還活著，這次我就放過他。你選哪個？對了，差點忘了，你選了一個，就不能選另一個了。給你一分鐘的考慮時間?！?p> “挨他一拳？別逗了，那個準大騎士的一拳，即使不死也是個殘廢。勸說阿德金斯？”
他的視線越過霍貝努的肩膀，看向阿德金斯，然后嘆了一口氣。
“這個傻瓜逞什么強？“
他看見阿德金斯臉上滿是鮮血，眼睛烏青，鼻梁塌陷，嘴唇腫脹，氣喘吁吁，慘不忍睹，仍死死地盯著霍貝努。巴里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欠他一條命，理應還他?！贝箅y臨頭，巴里的內(nèi)心反而格外平靜，仿佛暴風來臨前的寂靜?！拔覜]有把握說服他。”
“所以，你選擇替他承受我的拳頭？”
“少廢話，來吧！”盡管知道沒什么用，巴里還是繃緊全身肌肉，咬緊牙關，以大無畏的、視死如歸的姿態(tài)迎接霍貝努的拳頭。
“不錯！你是迄今為止第一個令我動容的人，所以我決定……”
霍貝努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燦爛，那么純凈，那么澄澈，圍觀的孩子們被迷住了，不禁生出充滿希望的想法——他不會為難巴里的。
“我決定用上十二分的力量！”
話音剛落，巴里還沒有看清拳頭前進的軌跡，拳頭已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妙拋物線的巴里聽到恐慌的尖叫，聽到憤怒的嘶吼，聽到關切的吶喊，還聽到刺耳的冷笑。
“哎，這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家伙在嘲笑我不自量力嗎？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家伙！”
想到這里，飄在空中的巴里打了個寒噤。這個微小的動作加快他下落的速度，他坦然地凝視美輪美奐的穹頂，打算以最優(yōu)雅的姿勢迎接命運的裁決。
咔——，咔嚓——，咔——，咔嚓——，冰層碎裂的尖銳聲音回蕩在食堂之中。
“我的骨頭碎了？哎，我寧愿就此死去也不想做個廢人……”
巴里生無可戀地閉上眼睛。
“園長大人！園長大人救了巴里，園長大人救了巴里！”
不知誰帶頭喊了一句，接著食堂中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奧斯汀園長？我好像被人抱著，難道是園長？”
一股說不清楚的激動讓巴里生出活下去的欲望，他睜開眼睛，看到奧斯汀蒼老的臉龐。
“你沒事了，巴里?！眾W斯汀笑吟吟地說，“你可不可以下來？我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那么有力氣?！?p> “我沒事了？我的骨頭都碎了，園長為什么說我沒事了？不對，我為什么沒有感到骨頭碎裂的疼痛？我真的沒事了？”
他將信將疑地向奧斯汀投去問詢的目光，看到奧斯汀的眼睛籠罩著一層淡淡困惑，審視地望著霍貝努。
巴里離開奧斯汀園長的懷抱，劫后余生的興奮和喜悅差點讓他跳起來。他察覺到腳下的異樣，低頭一看，條件反射似的跳了起來。
以奧斯汀園長為中心，大理石地板上的裂縫像蜘蛛網(wǎng)似的輻射向四面八方，半徑一米有余！
奧斯汀向霍貝努走去，圍觀的孩子好像被海水似的分出一條路，好奇而敬仰地注視著傳說中的園長。
“孩子，你是霍貝努？”奧斯汀笑瞇瞇地問霍貝努。
“老頭，你就是奧斯汀？”霍貝努抱著雙臂，歪著腦袋打量奧斯汀。
“不得對園長大人無禮！”
聲音未到，人已至。阿布拉搶到奧斯汀身前，先看到的卻是霍貝努身后的阿德金斯。一股無名怒火從她的胸膛中噴薄而出！
“是你把阿德金斯傷成這樣的？你與他有何怨恨，下這么重的手？！我歐神族人生性好強，卻從不手足相殘。我們的敵人永遠只有一個——永暗深淵的魔物！我命令你馬上向阿德金斯道歉，然后滾出亞倫學園！”
“嘖嘖嘖——，”霍貝努露出輕浮的笑容，賊兮兮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阿布拉的身上游移，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有意無意地在幾個關鍵部位多逗留了一會兒。
“你的身材同你的脾氣一樣火爆，我喜歡。”
霍貝努輕薄的眼神已觸犯阿布拉，輕薄的話語徹底激怒她?！敖裉觳唤o你點教訓，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無恥的家伙！”
“呵呵，我確實有那么一丟丟無恥，卻有自知之明。”霍貝努伸出食指，沖著阿布拉搖了搖?！澳悴皇俏业膶κ??！?p> 什么？！阿布拉導師與大騎士有一戰(zhàn)之力，他竟說她不是他的對手？！巴里以為自己聽到世間最滑稽的笑話，卻笑不出來。
“油嘴滑舌的臭小子，找揍！”
阿布拉的拳頭泛著朦朧的光澤，宛如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呼嘯著砸向霍貝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