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結果嗎?”
“真是奇了怪了……”阿德金將頭盔放在桌子上,揉了揉濕漉漉的頭發(fā)。“倫道夫老哥,有沒有水?先讓我喝一口,解解渴,找了大半夜,嗓子直冒煙?!彼舆^水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澳銊偛耪f什么?”
倫道夫頭發(fā)灰白,面部肌肉松弛,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眼睛有些朦朧,兩撇胡子和頭發(fā)一個顏色。乍一看,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上了年紀的老人,與傳聞中的烈焰騎士一點都不沾邊。
“還要再喝一杯?”倫道夫笑吟吟地問,沖站在一旁的侍從招了招手。侍從又為阿德金倒了一杯水。“可曾發(fā)現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阿德金端起水杯在嘴邊停了一會兒,放下水杯。
“我在巴頓駐扎的地方發(fā)現打斗的痕跡。根據殘留在那里的氣息,巴頓至少遭遇十幾種不同永暗魔物的圍攻。地上有些五顏六色的血跡,但都不是巴頓和他的部下的。而且,貌似只有巴頓一人與魔物搏斗,其他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說到這里,阿德金瞇起眼睛,陷入沉思。倫道夫默默地等待著,不置一詞。
過了一會兒,阿德金繼續(xù)說下去?!拔已刂皖D的腳印追蹤到傳送陣。盡管能量波動十分微弱,但確實與巴頓釋放的能力屬性相同。”
“有沒有可能巴頓尚沒有完全啟動傳送陣,便……”
阿德金搖著頭打斷倫道夫?!拔也粌H仔細的探查傳送陣的四周,還派人仔細地搜查以傳送陣為圓心,半徑五百米的地方,沒有發(fā)現巴頓的腳印。”
“有沒有可能巴頓傳送到其他地方?”
阿德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利斯特森林的傳送陣連通利斯特要塞、曼寧斯頓的最高軍團指揮部、亞倫學園,以及幾個知名的學園和學府,不是沒那種可能。不過,應當如何解釋我無法聯系上他?還有,跟隨他的將士去哪里了?憑空消失了?”
他咬緊牙關,剛毅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濃郁的困惑和憂慮。
倫道夫蹙起眉頭,目光閃爍。
“那日你告訴我巴頓將帶領一支有十幾名騎士和數十名魔法師的千人精銳前往利斯特森林邊緣,監(jiān)視永暗魔物的動向,讓我做好接應的準備。我私以為你夸大其詞,卻是我疏忽大意了。巴頓等神秘消失,不見蹤影,我難辭其咎?!?p> “不,倫道夫,即使換做奧德里奇王,也不可能規(guī)避這件事情的發(fā)生?!卑⒌陆鹬币晜惖婪虻难劬?,既像寬慰他,又像在暗示他。“思來想去,我推測到兩種可能。只有在這兩種情況下,巴頓他們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得無影無蹤?!?p> 倫道夫沉思了一會兒?!拔抑酪环N可能是什么,雖然可能性極小。但另一種可能是什么,我想不明白?!?p> “永暗深淵出現或者一直存在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魔物?!?p> “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魔物?”
倫道夫大大地吃了一驚。他自十二歲的時候單獨殺死一頭永暗魔物起,已經與魔物打了五十多年的交道,遇到的魔物皆是《魔物圖鑒》上的。他忍不住看了阿德金一眼。
“安布德確實可以控制族人的心神,讓我們成為行尸走肉,自動送到它們的嘴里。如果數量足夠多,是我們的幾倍,十倍,出其不意地、在我們做出反抗之前控制我們。這樣的話,便可以解釋一千人消失的問題,卻不能解釋巴頓的情況?!?p> “確實如此??v然換成你我,也不可能從幾千頭安布德的包圍下逃脫。”倫道夫流露出欽佩的神情,又看了阿德金一眼。
永暗魔物狠毒狡詐,若墨守成規(guī),不做出大膽的假想和推測,歐神族或許早就消亡了。
“巴頓卻做到了。”阿德金難得地蹙起眉頭,“要么因為安布德有意放過他——但他通過傳送陣去哪里了,要么存在一種我們不知道的魔物,這種魔物可以操控傳送陣,屏蔽信之水晶。老哥,”他看向倫道夫,“我之所以認定這種情況,因為在利斯特森林的時候,曾用信之水晶聯系巴頓。奇怪的是,無論我向水晶中注入多少能量,信之水晶毫無反應。”
原來如此!這個家伙看似粗獷不羈,卻心思縝密細膩,不愧為烈焰騎士之首。當年我輸給他,一點都不冤?!鞍⒌陆鸫笕耍覀兿乱徊綉撛趺醋??請您下達命令!”
阿德金的嘴角勾勒出自嘲的苦笑?!拔艺娴南M义e了?!彼钗豢跉?,馬上振作起來,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皞惖婪?,我要向奧德里奇王當面匯報這些情況。所以,利斯特要塞就拜托你了!”
這句話簡單明了,卻重逾千斤。倫道夫感受著它的重量,直起身子,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
“陛下認為有沒有必要召集烈焰騎士、普萊費泰克先知、幾大學府和學園的校長、園長商議此事?”
奧德里奇王右手握成拳頭托著下巴,肘關節(jié)撐在包著紫色絲絨的扶手上,凝神思索阿德金斯的話。
“你懷疑這起突發(fā)事故與你的兒子阿德金斯有關,因為他在昨日的考核中用鞭子將瓦特羅特撕裂為兩半?”
“雖然這個推論存在很多瑕疵,理由不夠充分,卻存在這種可能。懷孕的高階馬爾格突然出現在利斯特森林,阿德金斯用一根樹枝殺死他,陛下派巴頓帶人監(jiān)視永暗深淵,阿德金斯殺死瓦特羅特,巴頓等人消失……這些事情看似毫無關聯,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全都指向阿德金斯?!?p> “所以,你認為阿德金斯是傳說中的那個人,永暗魔物才蠢蠢欲動,甚至出動我們未知的魔物?”
“是的,陛下?!卑⒌陆饛膴W德里奇的口氣中聽到猶豫和疑慮。
“阿德金,我相信你,但普萊費泰克、其他烈焰騎士,那些校長和園長不見得相信你?!?p> 阿德金察覺到奧德里奇心中的顧慮和壓力,沒有作聲。
“除了他們,我還擔心一件事情。”奧德里奇平時阿德金的眼睛,仿佛要將自己的心呈現給他。“倘若阿德金斯真的是起因,你打算怎么做?他是你唯一的兒子。”
沉默,寂靜,房子里的空氣凝實沉重,壓得兩個威名赫赫的傳奇英雄喘不上氣來。
“如果……”阿德金咬緊牙關,指甲嵌進肉里,指關節(jié)泛起凄冷的慘白色?!叭绻麪奚粋€人能為族人換取時間,我……我沒得選!”
奧德里奇緩緩地站起來,走下八級臺階,來到阿德金面前。他的眼珠左右轉動,紫色的眸子打量著阿德金。
“如果阿德金斯是起因,他就是傳說中的‘預言之子’,他就能率領族人徹底打敗永暗魔物,徹底摧毀永暗深淵?!?p> 說到這里,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威嚴,一股不容違背的威嚴,一股至高無上的威嚴?!八?,我絕不會允許你那么做的!”
“陛下不要被感情沖昏頭腦!”阿德金梗起脖子,寸步不讓。王和臣子之間閃現著無形的火花。
“歐神族已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兩萬年,有文字記錄以來,所謂的‘預言之子’出現一百九十八次。然而,我們依然活在永暗魔物帶給我們的恐懼中,繁榮昌盛的背后是無盡的惶恐。每次‘預言之子’出現,我們即面臨一場浩劫。與其稱他‘預言之子’,不如叫他‘夢魘之子’、‘浩劫之子’!”
“這次我們只犧牲了巴頓他們,再遲疑下去,將有更多的族人喪生在魔物的牙齒和爪子之下!”
說著,無法形容的恐懼填滿他的眼睛,爬滿他的臉龐,但轉瞬間,恐懼被鎮(zhèn)定和剛毅取代。
“我雖不記得自己如何逃離永暗深淵的,卻忘不了在永暗深淵見到的可怖景象。陛下,我感謝您為我和阿德金斯著想,但您是歐神族的王,您才是歐神族的希望!”
砰——,阿德金單膝跪在地上,低下頭,聲音低沉喑啞。“請陛下不要再顧慮,盡快做出決斷!”
“你讓我召集普萊費泰克先知、烈焰騎士、校長和園長是不想讓我背負‘殺害兒童’的罪名?因為那樣將影響我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如果我不答應你,你將私下把親生兒子送給永暗魔物以求消弭這場災難?”
阿德金的頭低得更低了。
奧德里奇王盯著阿德金的一頭紅發(fā),心里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問了個自己一個問題——如果菲奧娜是所謂的‘預言之子’,他會如何抉擇?
這是一個令他逃避的問題。
奧德里奇突然想到一個拖延時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