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左右的陽光透過格子窗戶傾撒在淺藍色的床單上,傾撒在霍貝努的身上。
他瞇起眼睛,逆著光線望向溫暖卻不再那么明亮的太陽。他下巴上和胸部的綁帶已不見了,但下頜和肋部仍隱隱作痛。更讓他苦惱的是,校醫(yī)艾麗婭讓他乖乖地躺在床上,除了上廁所。
說起這件事,一個女孩的窈窕身影憑空浮現,遮住明晃晃的太陽。
盡管只是回憶,或者想象,霍貝努卻感到臉頰暖暖的,熱熱的,心里癢癢的。
往事有如和煦的春風,撩撥著霍貝努的心臟,讓他情不自禁地將思緒撥回到他受傷住院的第三天。
艾麗婭和貝爾嘉麗一起為霍貝努換過藥,問他需不需要方便。兩位校醫(yī)的年齡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渾身散發(fā)著青春的躁動氣息,令霍貝努很不自在。他有點想尿尿,卻說不出口。
他估算時間,認為阿德金斯一個小時之后將來看他。到時,他可以請他幫忙。但萬一……
貝爾嘉麗清脆的聲音打斷霍貝努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到明閃閃的漂亮眼睛,以及紅潤的嘴唇上掛著的淺淺笑容?;蛟S因為虛弱的原因,他覺得……覺得她們的笑容隱藏著某種期待。
他被這個褻瀆的念頭嚇了一跳,慌忙搖頭,卻牽動傷口,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恍惚間,他看見艾麗婭和貝爾嘉麗撇了撇嘴,但不確定是因為他的冒失和不長記性,還是因為失望。
門輕輕地關上了,走廊上回蕩著“嘎達嘎達”的腳步聲,將兩位年輕的,洋溢著活力的女校醫(yī)帶走。
后來,霍貝努每每想起這件事,臉頰都燙得嚇人。事實證明,他真的想多了——艾麗婭和貝爾嘉麗看他的時候,嘴角總是掛著那種淺淺的笑容。
緊張,或者胡思亂想加快新陳代謝的速度。不到半個小時,強烈的尿意突然像滔天巨浪似的涌來。霍貝努加緊雙腿,調整呼吸,看看窗外,打量房間中的陳設,試著轉移注意力。
他勉強捱過半個小時,實在有些憋不住了。他開始后悔,后悔對艾麗婭和貝爾嘉麗撒謊,后悔拒絕她們的好意。
“再過半個小時,阿德金斯就會來了,我再忍忍?!彼晕野参浚瑓s沒能緩解強烈的尿意?!安粚Π?,前天和昨天艾麗婭老師每隔一個小時就會來看我一次,今天這是怎么了?”
他看看掛在墻壁上的圓形鐘表,困惑地皺起眉頭。
一刻鐘之后,他真的憋不住了。嘴中發(fā)出“嘶嘶”聲,雙腿在不牽動傷口的前提下扭來扭去,他感覺距離尿床不遠了。
就算冒著摔倒在地,讓開始愈合的骨頭再次裂開,他也不能尿床。
他絕不能成為亞倫學園的笑話!
霍貝努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忍著痛,撐起身體。疼痛讓他喘氣來,但鼓脹的小腹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又深吸一口氣,接著,再深吸一口氣,摁著床沿站起來。
他好像聽到“咔”的一聲,卻沒時間計較是下頜骨裂開,還是肋骨裂開。他光著腳,慌里慌張、搖搖晃晃地走進衛(wèi)生間,一把薅下褲子。
嘩啦啦——,嘩啦啦——,他享受似的閉上眼睛,臉上寫滿陶醉的神情,嘴里發(fā)出迷離的呻吟。
“霍貝——,咦,人呢?”菲奧娜推門而入,帶進一陣清香和一聲驚訝。
霍貝努的身體猛地顫抖,些許尿液滋到手上,落在褲子上。他睜開眼睛,硬生生地將尿憋回肚子里,然后迅速地提褲子。他聽到菲奧娜正在朝衛(wèi)生間走過來,而衛(wèi)生間的門是開著的。
憋得實在太久,加上慌亂和緊張,手忙腳亂的霍貝努在公主探進頭來之前成功地提上褲子,但一些尿液淘氣地跑出來,在病號服上留下清晰可見的痕跡。
“不要進來!”霍貝努的臉比猴屁股還要紅,他向后伸出手臂,腦袋扭到另一邊,又羞又惱地阻止菲奧娜。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菲奧娜意識到說得越多,霍貝努越尷尬,吐了吐舌頭,退出來,順帶著關上門。
霍貝努忽然想哭,但殘存的尿意扼住他的淚腺,戰(zhàn)勝軟弱的心靈。他重新脫下褲子,小心翼翼地,斷斷續(xù)續(xù)地撒完尿,不敢出半點動靜,生怕被菲奧娜聽到。
如果有人閑得無事記錄撒尿的時間,霍貝努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冠軍,記錄的締造者和保持者。
“喂,你還沒……沒好嗎?”
菲奧娜的聲音透著女性特有的羞澀和矜持,也流露著懷春少女的……大膽??上В薏坏谜覀€縫隙鉆進去的霍貝努哪一樣都沒聽出來。
“我……我……”霍貝努看著褲子上的斑斑痕跡,既難為情,又尷尬,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哪里不方便,要不要我?guī)湍???p> 這句話有如一股熱烘烘的狂風灌進霍貝努的肺里,差點把他嗆死?!安弧挥茫荫R上就出去了,你……你不要進來?!?p> 菲奧娜安靜下來,霍貝努的心臟卻好像在腦袋里狂跳,震得耳朵轟鳴作響,無法思考。
吱——,衛(wèi)生間的門輕輕地被推開了,菲奧娜紅著臉站在門口?!拔蚁搿也隆乙詾椤彼p手捏著衣角,將那塊布料揉搓得皺巴巴的,卻直直地盯著霍貝努的后背。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可以幫你!”她脫口而出,好像嘴巴受別人控制似的。當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她驚訝地張開小嘴,臉更紅了。
嘴巴不受控制的可不止菲奧娜一個人?!拔业难澴訚窳恕!边@句話從霍貝努的嘴中急不可耐地蹦出來,他慌忙抬手捂住嘴巴。動作太快太猛,牽動斷裂的骨頭,他情不自禁地悶哼一聲,身子彎下來,有如一條垂死的大蝦。
菲奧娜輕盈的跳到霍貝努身邊,小心地扶住他,防止他摔倒在地。“你……你還好嗎?”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見霍貝努褲子上的濕痕,她連忙抬起頭,恰好遇上霍貝努漆黑如墨的眼眸。
怦——,怦——,怦——,她感到心臟在耳膜處劇烈地跳了三下。接著,不知從哪里迸發(fā)出的勇氣接管了她的身體和她的大腦。
“我先扶你回床上,然后你把褲子脫下來,我?guī)湍阆锤蓛?,晾干!?p> 霍貝努的眼中閃現著無比強烈的詫異,導致他失去思索的能力,任由自己被菲奧娜攙扶著,引導著,返回床上。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好像心照不宣,又像水到渠成。
菲奧娜紅著臉幫霍貝努脫掉褲子?;糌惻蓖νΦ靥稍诖采?,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動一下了。
病房里安靜得嚇人,寂靜得詭異,卻又彌漫著曖昧和溫馨,讓霍貝努的心臟暖暖的。當菲奧娜拿著那條褲子走進衛(wèi)生間,霍貝努如夢初醒,看著只穿著一條內褲的下體,羞紅了臉,又有幾分激動。
嘩嘩嘩——,嘩嘩嘩——,普普通通流水聲在霍貝努的耳中變成一首宛如天籟之音的樂曲,在他的心間蕩起一圈圈輕飄飄的美妙漣漪,令他忍不住閉上眼睛,紅潤的臉頰上閃耀著別樣的華光。
“喂,你發(fā)燒了嗎?臉頰為什么那么紅?”
“???”霍貝努從綺麗的夢境中醒來,視線不偏不倚落在菲奧娜裸露的小臂上。白皙的小臂透著些許粉嫩,攫住他的視線,攫住他的心靈。一時間,他看得癡了。
菲奧娜察覺到霍貝努的眼神,臉頰也紅了。“呃,我把衣服給你掛在這里,一會兒就會干的?!彼呦虼皯?,分不清回蕩在耳中的“怦怦”聲是腳步聲,還是心臟跳動的回響。
“好了?!彼牧伺氖郑懫鹎宕嗟摹芭九尽甭?。“那個……那個……”她指了指霍貝努的小肚子,“要不要也讓我?guī)湍阆匆幌矗俊?p> 嗡——,在腦子徹底停止轉動之前,霍貝努及時地說:“不用!”這句話讓某種隱藏在心底的情愫釋放出來,他感覺輕松許多,還感到甜甜的。“謝謝你,菲奧娜公主?!?p> “嗯。”菲奧娜不再堅持,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但與上次不同,菲奧娜和霍貝努不再那么拘謹,不再那么不自在,好像他們是認識多年,許多年的老朋友。
“噗嗤——,”菲奧娜毫無征兆地咯咯笑起來?;糌惻恢涝颍哺珠_嘴笑了,竟沒感到下頜骨的疼痛。
那天,他們聊了很多,但大部分時間都是菲奧娜一個人在說,霍貝努充當安靜而忠實的聽眾。她告訴他父親和阿德金叔叔下令年滿十六歲的少年皆可以走出學府加入軍隊,那些沒有受過教育的人也可以加入軍隊。
霍貝努的臉上閃過一道光,卻什么都沒說,繼續(xù)靜靜地聆聽。
天色漸漸暗下來,走廊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菲奧娜連忙站起來,從窗戶上拿下差不多已經曬干的褲子,掀起被子,放到霍貝努的腿上,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艾麗婭推開門走進來,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并沒嗅到空氣中淡淡的甜膩氣息。菲奧娜沖校醫(yī)問好,與霍貝努揮手作別。
感覺到褲子傳遞到腿上的潮氣,霍貝努突然想到“我為什么沒有編個理由讓她離開呢?”
還有一件事,他沒有注意到。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提阿德金斯,默契十足地將他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