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澄訝異地瞧了瞧陶桃。
在他的設(shè)想中，陶賢的堂妹是能力不強的怯弱妹子形象，決不至于如此英姿颯爽，氣質(zhì)淡漠卻干練。
“是了，煉丹才能不高，不代表她性格軟弱或是修為低微，甚至可能比我還能打。假如時常受先入為主的印象影響，是會吃苦頭的......”
鐘澄暗自告誡著自己，向陶桃行了一禮道：“抱歉?！?p> 他實在沒想出更適當?shù)恼f話。
“我哥在時，時常稱贊鐘兄是一位好室友，從不會熬夜學(xué)習，打擾他的睡眠。”陶桃淡淡的笑容有點悲哀?！扮娦质钦嬲奶觳?，這次任務(wù)拜托你了?！?p> 鐘澄沉默半晌。
“我會盡力而為?！?p> 見氣氛沉重起來，鄭镕連忙上前，一把攬住兩人的肩頭?！昂昧撕昧耍瑒e誤了時刻，你們更熟學(xué)堂附近的路，可知如何最快抵達小鎮(zhèn)的中心？”
陶桃問道：“小鎮(zhèn)中心？你指的是文廟？陳大人說我們的任務(wù)是隨意巡邏，以鐘兄作誘餌引出殺手。”
朱云和鄭镕相視一笑。
“不，這樣做效率太低了。而且殺手的上司很可能看出不妥，指示他暫緩任務(wù)?！?p> 鐘澄大概能想象到國師的思維方式，試著分析道。
“我們表面裝作常規(guī)巡邏，真實的目的則是盡快接近文廟。也即是說，隊長你們判斷殺手很可能藏身當?shù)?？?p> 朱云沉穩(wěn)一笑。
“一會兒你們就明白了。時侯不早，先起程再談其他吧?！?p> 一行人走著夜間小道，前往學(xué)堂所在山下的小鎮(zhèn)。
安平縣交通不算發(fā)達，學(xué)堂眾人平日供給，多從小鎮(zhèn)上來。小鎮(zhèn)邊上是流經(jīng)全縣的安平河，漁產(chǎn)豐富，小鎮(zhèn)百姓生活甚佳。
朱云在陳政麾下兩年，績效頗為出眾，并沒想讓鐘澄、陶桃兩個急于復(fù)仇的年輕人當主力，與鄭镕一前一后，隱隱護著兩人。
他雖聽陳大人將鐘澄的煉丹本事吹到了天上去，但煉丹能力或有助內(nèi)丹修煉、境界提升，無論如何與戰(zhàn)力無關(guān)。
憑著鍛體境僅比凡人耐打些許的體魄，服用強力的增益藥物是會丟命的。
但若不服丹藥，面對高上兩境的鎮(zhèn)元境高手卻又與送死無異。
朱云暗地輕撫背后鐵劍劍柄。
與此同時，鐘澄注意到身后的鄭镕雖是臉帶笑意，額角卻微微冒汗，顯然很清楚這次任務(wù)的危險。
煉丹司某程度上把低階丹師當成可拋棄的棋子，不代表丹師們不重視自己的性命......
鐘澄輕握拳頭。
他同樣沒有把命送掉的打算。為室友復(fù)仇，正式成為煉丹師后，他一定會全力往上攀登，脫離福禍系于上層一念之間的命運！
便在此時，陶桃忽然問道：“我哥去的時候，有沒有留下甚么言語？”
鐘澄一怔?！八?.....沒來得及說甚么?！?p> “嗯?！?p> 陶桃不知是心情陰郁，還是本就不喜說話，沒再追問下去。
鐘澄打量著她輪廓鮮明的側(cè)臉，頗為這俊秀少女感到可惜。
比起喜好讀書的堂哥，這位藥鋪世家的少女顯然喜好武藝，若是自小加入軍方，說不定早已升至高境。
只是世人均知，武道莫說與丹道相比，簡直可算是諸子百家中唯一被公認的斷頭路。
普遍對內(nèi)外丹修煉缺乏鉆研的武夫，不存在成仙可能。
“不會煉丹的除了陶桃，其實還有我......日后得想方設(shè)法維持著人設(shè)，爭取國師和高層們對我特別對待，至少不會把我丟去冰天雪地里滅殺怨靈......”
煉丹司藥庫中的每份材料，都是千百位中低階丹師奮力拼搏的成果！
陶桃倏地開口，彷佛聽見他的心聲：“煉丹所需花草走獸，皆是生靈。每一份丹方，都不知是多少前人中毒炸傷歸納出來的知識。”
“生存，似乎僅僅是踐踏他人生命的過程。”
鐘澄旋即明白到，陶桃已發(fā)現(xiàn)了陶賢為她舍棄前路的真相。
一個人心思再單純，對自己的水平如何總有了解。
而且以她哥哥的能力，又怎用得著作弊呢？
“不要說了?！彼吐曊f道。
“對啊，年輕人何必糾結(jié)于這些高深的問題呢？讓人們停止彼此傷害，是天子要考慮的事?！编嶉F笑道。“我們應(yīng)該想的，是怎么在被踩踏前，反過來踩踏想要傷害我們的人?！?p> 鐘澄無奈說道：“假如在正式入職后分到與前輩同隊，我真不知該開心還是不開心?！盽
“那就意味著我們活過了今晚，怎么不該開心？”
朱云打斷了他們。
“閑話回去再說，我們到了。”
在一個小小安平縣的小小城鎮(zhèn)，文廟理所當然不會建得十分華麗壯觀。
畢竟今上雖聲稱儒道兼重，但以新興的儒家底蘊和財富，尚撐不起那些京城道觀或是煉丹司的氣派。
廟里夜間燭火黯淡，只堪堪照亮門前走道，以及祭壇前不知姓名的讀書人雕像。
供奉的大概是至圣座下其中一位再傳弟子......鐘澄暗暗責怪原主知識貧乏，用時恨少。
晚間廟中已不見旁人，如同小鎮(zhèn)上每一角落般奇異地幽靜。
鐘澄覺得這也是穿越的壞處之一，夜間生活缺乏樂趣，間接地逼人早睡。
忽聽朱云悄聲道：“你們瞧！”
鐘澄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瞧見了窗外學(xué)堂所在的山丘。
“從學(xué)堂俯瞰而下，文廟會成為視野的中心點。正因如此，短期內(nèi)沒有人能想到殺手竟藏身于此，而他也必然會相信此地是安全的。”
“他狀態(tài)未復(fù)，沒參與監(jiān)視我們。而一路追蹤我們的他的同伙，想必已與陳大人交上了手。”
朱云朝祭壇上的雕像一抬手掌。“無路可逃了，朋友！”
鐘澄霍地望向蓬的倒地的讀書人雕像，但見飛塵碎石中，一條人影驀地殺出，手中尖刀毒蛇般直刺距離最近的朱云胸口。
朱云不慌不忙地拔出鐵劍，只見劍身上刻度鮮明，看起來確實像一柄鐵尺。
劍尖朝下疾刺，霎時間入地三寸。
“定身！”
相近的術(shù)法，以品秩接近玄階所用丹器的“半丹器”使出，拘束力自比殺手以“虛弱”定身鐘澄時更強。
殺手身形一滯，陶桃眼捷手快，一箭射穿了他的肩窩。
擅長近身擒拿的鄭镕隨即撲出，將殺手雙臂卸得脫臼，利落將其壓倒在地。
考慮到雙方陣容差距，這本是鐘澄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他只是訝異于殺手身后勢力竟全無后手，才智簡直比國師差了十八條街。
“不對勁！”他忽然喊道?！澳銈兛此乜诹鞒鰜淼难巧趺搭伾?！”
陰暗燭光之下，只見殺手右胸曾被“禿鷲”劍氣洞穿處，漸漸流出墨汁般的漆黑濃液！
再看殺手目光煥散，眼白微微發(fā)青，哪里是昨夜冷酷精練的神態(tài)？
鄭镕驚呼道：“是丹毒！此人早已瀕臨毒發(fā)，即將墮落成魔了！”
鐘澄頓時想起原主初入學(xué)時所學(xué)的基本常識。
世間丹藥均有毒素，若然于體內(nèi)日積月累，一經(jīng)猛毒觸發(fā)，便使人立時神智盡失，化為渾身致命毒素的丹魔！
“這就是給他遁形丹的真正用意嗎？越境服丹會加速毒素累積，經(jīng)過精密計算后，果然準確地在我們找上門一刻爆發(fā)！”
他刷的一聲抽出裁紙刀，銀光如虹，卻不敢上前一步，握有增益丹藥的左手微顫不已。
“根據(jù)紀錄，墮落成丹魔者一炷香內(nèi)必死，但自行兵解剎那，體內(nèi)毒素會一舉爆發(fā)，威力足以將整個鎮(zhèn)中心化為毒海?！?p> “如果留下來嘗試將其擊殺，或可避免爆炸，但以我們的實力，既難制住毒發(fā)后，力量至少提升一境的他，更沒可能抵擋近距離的毒素爆發(fā)......”
鐘澄失措之際，卻聽丹魔猛吼一聲，頃刻掙脫鐵劍的鎮(zhèn)壓和鄭镕的擒拿。
他急揚被丹毒染成碧青的雙爪，勢如被逼入窮巷的猛虎，迅疾襲至鐘澄面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