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原來這就是士林
瀟紅坊,教坊司。
教坊司大門口陳設古雅幽靜,剛一走入其中的張維并沒有見到預料中紅粉滿樓的場景,甚至室內(nèi)都沒有應該有的絲竹之樂。
剛進入大門不久,一個三十幾歲的豐腴婦人迎住兩人淺淺地福了福道:
“奴家見過蔡先生,見過小先生?!?p> 為首的蔡奚元見到來人似乎認識,不卑不亢地微笑點頭道:
“旬月不見,尤媽媽風采依舊啊?!?p> 婦人被蔡奚元揶揄了一句,只是職業(yè)化地嬌羞一下:
“比不上蔡先生仗義執(zhí)言上書彈劾五常侍的風采,士林之中自此以后無不以先生為楷模呢?!?p> 被奉承的蔡奚元臉也不紅,就這么哈哈大笑地應承了下來。
如此場景,可讓一直在邊上旁觀的張維給整不會了。
要知道蔡奚元之前給他的印象都是固執(zhí)己見的老學究形象,誰成想居然是個風月常客。
果然,男人至死都是嫖客。
尤媽媽微微一笑,言歸正傳問道:“兩位先生,可有請柬?”
蔡奚元聞言先是皺了皺眉頭,問道:
“請柬?今日有宴?”
“有的,江南來的秦佩君秦公子邀請了京中的義林三子,正在鳳儀樓內(nèi)舉宴呢?!?p> “幾位大姑娘具有列席?!?p> 大姑娘,正是教坊司內(nèi)對花魁的別稱,而鳳儀樓則是教坊司內(nèi)的主樓。
一至三層對外開放,乃是宴會及花魁們單獨招呼賓客的場所。
簡單來說一層是散座主會場,二三樓是花魁們的包廂,三樓以上是內(nèi)部會員才能享受的私人會所。
“秦佩君?”蔡奚元抬起頭來似乎在仔細思索這個名字的來歷:
“你是說江南岱山社那個秦佩君?”
尤媽媽乖巧地點了點頭:“正是秦公子?!?p> 蔡奚元點了點頭,對尤媽媽吩咐道:
“你去通稟一聲,就說老夫與‘難別亦難’的作者至此,秦佩君自然不會為難你?!?p> 尤媽媽聞言頗為驚訝地看了張維一眼,笑道:
“原來公子便是‘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的作者?!?p> “果然如奴家所料,能作出此等佳作的,定然是為謙謙君子?!?p> 張維聞言謙虛地回了一禮道:“尤媽媽謬贊了?!?p> 尤媽媽再次乖巧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轉身扭著豐腴的蜜桃臀往內(nèi)里通稟。
教坊司不大,不過多時,游廊之上一個年輕人伴著二三十名文士一道迎了出來。
為首青年一身月牙色素白儒衫,劍眉星目,說句器宇軒昂也不為過。
“兩位先生卻是來遲了,快快請進!”青年人遠遠地便對著蔡奚元和張維二人問好。
行至跟前,年輕人恭敬地一彎腰對蔡奚元行禮道:
“晚輩岱山社秦佩君,見過奚元公?!?p> “奚元公不畏閹黨淫威,敢于直諫,雖獲罪卻不言屈,實乃晚輩楷模!”
秦佩君一通馬屁之后,身后一眾文士也都恭敬地彎腰行禮道:
“見過奚元公!”
蔡奚元微微點頭受了此禮,撫須笑道:
“岱山秦佩君,只看氣度,便知名不虛傳。”
別的不說,蔡奚元目前在士林中的聲望絕對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這便是得罪皇帝的好處。
秦佩君也不害臊,只是謙卑地行了一禮之后,轉而又看向張維問道:
“想必這位就是作下‘難別亦難’的張維張廷益吧?”
張維不敢托大,謙虛地擺了擺手:“不才正是在下?!?p> “今晚文會能有二位蒞臨,蓬蓽生輝,兩位請!”
張維二人見此當然自無不可,他們今天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制造輿論的,巴不得人越多越好。
不過多時,一行人便就這么浩浩蕩蕩地開至了宴會主場。
進入鳳儀樓一樓,秦佩君等人各自落座,而張維和蔡奚元則有侍女安排新開一席共同落座。
張維剛一落座,場下就有一文士喊道:
“既然奚元公與廷益兄已至,我等不妨繼續(xù)剛才的議題。”
秦佩君聞言點了點頭,手中紙扇拍在桌上,輕喝一聲:
“好!”
“那便由某繼續(xù)剛才的議題,與諸君一辯如何?”
場下眾人聞言紛紛叫好:
“好!有請秦公子!”
只見秦佩君自信地點了點頭,隨后邁開腳,大步走上高臺,一揮衣袖,道不盡的風采:
“私以為,當今首輔孔令荀實乃草包耶!”
“噗!”剛剛拿起一盞酒杯灌入口中的張維一聽這話,忍不住便直接噴了出來。
一時間周圍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包括秦佩君都一臉征詢地看著張維。
張維見狀先下意識地看了蔡奚元一眼,見對方神色并無異常,這才訕訕對周圍解釋道:
“抱歉,一時氣岔,失禮之處諸位見諒!”
秦佩君聞言頗有氣度地微微一笑,并不著惱,轉而繼續(xù)道:
“去歲蠻族寇邊,今年兩江貪腐,儒圣何等英明偉大的人物?正是有儒圣的封印,九州氣運歸于我大周一隅,我大周風調(diào)雨順幾百年。”
“如此情況下,我大周境內(nèi)發(fā)生如此大的丑聞和敗績,這是誰的責任?!”
“草包首輔也!”
…
看著臺上慷慨激昂的秦佩君,張維咽了咽口水,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對蔡奚元問道:
“老師…這樣真的沒問題么?”
蔡奚元品了口茶,意外地反問道:“能有什么問題?”
張維聽了這話,不由眉頭一跳。
大哥,這可是一品境界的內(nèi)閣首輔,半步超品就接近儒圣的大佬!
蔡奚元似乎是看出了張維的顧慮,解釋道:
“我大周朝不以言入罪,這是儒圣定下的規(guī)矩,誰敢壞了這個規(guī)矩?”
“況且秦佩君出身江南,本身又是岱山豪族,一眾追隨者更是與他一道組建了岱山社,岱山社的影響力遍布半個江南?!?p> 張維聽聞此言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贊美儒圣!
而且張維終于明白為什么秦佩君偌大的來頭,還和自己一樣只是舉人打扮了。
同時這也說明了身為黃金時代遺老的蔡奚元為什么混了這么多年只是五品郎中的原因。
這邊秦佩君話剛講完,又一個京城口音的文士走到臺上朗朗道:
“要我說,當今陛下,太和帝才是十足的昏君!”
…
坐在張維邊上的蔡奚元指了指臺上的文士道:
“這是京城義林三子之一。”
張維生無可戀地抿了一口酒盞,他已經(jīng)麻了,這群人不管說什么他都不想?yún)⑴c了。
原來所謂的士林集會就是噴子集會。
張維遙想自己前世看過的小說和電視,那些一襲儒衫空談誤國的噴子儒生,沒成想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成為了其中一員。
而就在張維麻木地看著眼前的瓜果出神之際,臺上的義林三子卻突然Q到了他:
“我看廷益兄一臉若有所思,廷益兄不妨上臺,與大家一道辯一辯!”
原本正在出神的張維,若不是身旁的蔡奚元提醒,甚至連對方Q到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見此情形,張維先是一臉勉強地擺了擺手,示以推脫。
義林三子見狀哪會放過張維,當即一擺手示意眾人起哄地鼓起了掌。
“廷益兄,辯駁出真知嘛!有不同意見大家都可以辯一辯,不礙事的!”
正為難的張維看著周圍人一臉期許的樣子,轉念一想到自己的科舉難題:
也罷!做噴子就做噴子吧!既然加入他們,我就要做最強的噴子!
打定主意,張維當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隨后便在眾人的掌聲中緩緩走上臺去:
“諸君晚上好,在下張維張廷益?!?p> “若有孟浪之處,望諸君海涵?!?p> 回應張維的,只有眾人的一陣掌聲。
張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臺下眾人,腦海中構思著此時應該講些什么。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這座鳳儀樓的六樓位置,一個老年人正拿著一只望遠鏡看著場中的一切。
老人身著華袍,看不出身份,但卻能看出名貴非常。
“這次上臺的人是誰?”老人頭也不回地對身后問道。
“回主子的話,他就是張維?!?p> “哦…”老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他就是張廷益啊,呵…”
“主子,這是剛才那兩位的說話記錄?!?p> 身后的奴仆一臉恭敬地將一沓紙張遞給老人,儼然正是剛才秦佩君和義林三子的演講內(nèi)容。
而在另一邊的張維,迎著眾人的關注的眼神終于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大周大約太老了…因為誰也開不出藥方。所有最好的藥方即所謂希望將來的就是?!?p> ?。ㄟ@里就不詳細引用魯迅先生的原文了,以免有騙字數(shù)的嫌疑)
“就拿如今京府提學陶知然說,就學籍名牌一事,已經(jīng)臨近會試,可他京府提學居然還沒有把名牌全部發(fā)放到位?!?p> “這是什么?!這是瀆職!”
“要我說各位,與其看著遠在天邊的九邊敗績,不如先抓一抓陶知然這個瀆職蛀蟲!”
“改革,從我輩面前的每一件小事抓起!”
…
胖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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