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過后,站在窗前的郭磊壓著嗓子開口:“俺待不住了。俺要回城里找俺媳婦!”
“郭磊兄弟,你瘋了嘛?!”胖子王鵬程嘶啞道:“那些瘋?cè)俗邲]走哈?怕是沒有??!”
劉慧蘭嘴唇顫抖著,尖聲道:“你們別說話,聲音大了把人引過來咋辦呀?”
孫歐把游戲機一摔,“草,又死了。就屬你最能吵,能不能給老子閉嘴?”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劉慧蘭怒目而視。
孫歐冷笑道:“呵呵,老子可掙得比你多,而且這里是我家!你們幾個自顧自闖進來我還沒算賬,你又在這耍啥大牌?”
“你!”劉慧蘭指著孫歐,刻薄的話積聚在嗓子眼。但她終究沒有選擇破口大罵,而是悻悻的縮了回去。
孫歐撿起游戲機接著玩,嘴里還嘟囔著:“傻缺一個……”
外賣員郭磊自始至終都沒被屋內(nèi)的爭吵分散半點注意力,而是死命盯著窗簾縫隙外的世界看。
這棟洋房位于別墅區(qū)最邊緣,別墅區(qū)與外面的分界線是一圈低矮的鐵藝圍欄。
以他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體能,一個加速跑就能翻越。
盡管萬分擔心城里的妻子,但他直到現(xiàn)在都沒敢沖出圍欄。
并非懼怕洋房周圍緩步游弋的喪尸。喪尸雖然不懼傷痛,擁有怪力,但走的太慢了。
將郭磊以及其他三人牢牢困在洋房里的,是一只喪尸化的大型犬。
郭磊認識那種大型犬,但叫不全名字,只記得品種蠻出名的,好像叫什么拉多。
想起喪尸犬撲食試圖逃走的人的景象,這個糙漢子全身都在發(fā)抖。
這兩天來,想要翻圍欄逃跑的人不知被它撲倒了多少個。
兩天,僅僅兩天,這個世界就變得令這個純樸漢子感到迷茫和惶恐。
或許從前天晚上就已經(jīng)變了。
那天晚上,一陣隱約的嗡鳴聲過后,開門取過郭磊手中外賣的男主人當即昏倒在地。
當時他嚇得不清,反復(fù)懷疑自己是不是闖了禍。
沒過多久,男主人就醒了。
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起身撲咬郭磊。
他一激靈躲開了,但不明所以想要擁抱男主人的女主人則沒這么好運。
當時別墅區(qū)的街上屋里到處都是人咬人的場面,慘叫聲、求饒聲、撕咬聲交織成一首慘烈的交響曲。
這場面把郭磊嚇傻了。
正巧遇見一間洋房的一樓窗戶開著,他就本能的躲了進去。
王鵬程和劉慧蘭,聚集到這里的原因也大同小異,只不過他們是因為喪尸闖進家里,才逃出來的。
郭磊反復(fù)拉扯窗簾,在絲絹簾布上留下層層汗?jié)n。
他啃著指甲,眼神飄忽不定,帶著一絲絕望道:“俺媳婦,俺得去找她啊……她怕黑,也怕生人,俺得去陪她,俺得去陪她……”
說到最后,這個糙漢子話里已經(jīng)帶了哭腔。
“郭磊兄弟……唉!”王鵬程看他這樣子,也不知說啥是好。
誰沒有擔心的人呢?他王鵬程雖人到中年仍未娶妻,但家鄉(xiāng)的二老健在,哪能不擔心家人?
良久,王鵬程紅著眼睛道:“郭磊,你記住,你現(xiàn)在別出去送死,還有機會和你媳婦見面,但你要是死了,她就永遠見不到你了!”
混沌的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僅能聽到些微從喉嚨深處傳來的,瀕死的小動物般的嗚咽聲。
……
位于研究所二樓的1號實驗室中,鄭浩全身上下都被防化服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宇航員。
封閉的實驗室里回蕩著他悠長的呼吸聲。橡膠手套與身上防護服摩擦,吱扭作響。
鄭浩緩緩蹲下,面前就是安詳躺著的喪尸。
喪尸面容平靜,蒼白的皮膚下,顯出隱隱發(fā)黑的主要血管。
安靜下來的喪尸,仿佛還是那個平日和善愛笑的丁叔。
“愿您安息?!彼鄄€低垂,默哀片刻,隨后眼神認真起來,舉起手中銀光锃亮的解剖刀。
落刀,切下一小片肌肉組織。這只是初步取樣,還得進行更細致的切片,以便電鏡觀察。
搞定切片組織,下一步需要干燥切片樣品。鑒于喪尸被液氮冷凍過一遍,索性就采用冷凍干燥法。
包好的切片樣品塞進冷凍干燥機,設(shè)定好參數(shù),最后只需等待24小時,待凍干完成就可以放進電鏡觀察。
鄭浩很期待能在電鏡下看到什么。畢竟電鏡可以說是觀察微觀世界,探究事物本質(zhì)的一種簡單粗暴手段。
細菌、病毒,乃至細胞器、染色體,在超高倍數(shù)的放大之下統(tǒng)統(tǒng)無所遁形。
24小時略顯漫長。
他沒有就此閑下來,而是打開離線翻譯軟件,仔細研讀基因測序儀的說明書。
從下午讀到晚間,直到肚子咕咕叫才夾著說明書走進食堂。
激活語音控制之后,身在何處都可以通過念出指令,來管理研究所。
鄭浩對AI下令,解除食堂窗口的封鎖。窗外卷簾立刻“嘩啦”升起。
夕陽西下,殘留一抹余燼,給城市上空半邊天染上金紅。
晨銘市以落日為背景板,高樓大廈仿佛都籠罩在火焰和煙幕中。
城中也確實起過火。經(jīng)過兩天的燃燒,有些自然熄滅,有些仍濃煙滾滾。
其中一棟大樓仿佛燃盡的火炬,在兩天的燒灼中只剩漆黑的混凝土骨架。燃燒產(chǎn)生的灰燼、塵絮鋪天蓋地,給周圍一小塊城區(qū)降下了一場墨色的雨。
宛如一副末日繪卷。
鄭浩無心再看,對未來的局勢發(fā)展愈發(fā)不樂觀。災(zāi)變絕不僅在晨銘市發(fā)生,否則的話救援隊早該蜂擁而至。
他折起書頁一角,把說明書擱在餐桌上,邁步走進廚房。
目睹過災(zāi)難片般的場景,他切菜時都有點心不在焉,險些切到手。
緊迫感越來越強。
災(zāi)變愈演愈烈,且暫時看不到結(jié)束的跡象。
直面災(zāi)變的那一天可能在數(shù)月后,也可能就是明天,一切都說不好。
鄭浩自認足夠幸運,不但幸免于尸變,自身還得到有利變異,甚至掌控了整個研究所的資源。
接二連三的好運,讓他不禁覺得自己人生中充滿霉運的前二十多年,全是為了給今天積攢運勢。
希望這股運勢能常伴身邊。
飽餐一頓后,鄭浩研讀說明書之余,繼續(xù)巡查研究所。他不想漏掉任何可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當他在倉庫里看到一個大號紙箱,不由得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