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河陰變梟雄誅百官 中原亂名將滌胡塵

　　爾朱榮佯請魏帝元子攸祭天，即命百官同往。祭天事體重大，百官多數(shù)辰時便到了。等了多時，卻不見爾朱榮前來。眾人立在地上良久，腰背酸痛，又不敢抱怨。將至午時，爾朱榮率精騎馳至。百官忙上前奉迎，爾朱榮卻不理眾人，徑直登上壇來。甫一站定，手指壇下眾官斥道：“爾等叨受皇恩，不思報效。任奸佞小人弄權(quán)害政，坐視先帝被弒，無人敢申一言。棄君父之仇不顧，反去附從奸黨，為虎作倀。無匡弼之功，有附逆之大惡，天下義士皆欲生食汝肉。吾今順天意民心，誅戮貳臣，以謝天下?！毖粤T大手一揮，兵士四面合圍，將眾官困在中心。隨即從子爾朱兆執(zhí)百官名冊，按名拘人，百官忽逢驚變，嚇得渾身癱軟，縮在一處，眼見得軍兵將其逐個提了，當(dāng)著眾人之面，數(shù)落罪行，斬去首級，哀號之聲塞于四野，無頭之軀曝于天光。在場元氏宗室，公卿大臣二千余人，無一身免。軍士將殘軀投于洛水，洛水為之滯流。權(quán)臣?xì)⑷肆⑼?，古已有之。然如此誅戮群臣，如宰豬羊，朝中為之一空，卻是空前絕后。

　　尚有朝臣百人，遲到后至，也被圍住。高歡道：“有能作禪位文者，即可免死！”話音未落，御史趙元則慌忙應(yīng)聲，擠出人群。當(dāng)下釋了趙元則，余者盡戮。高歡乘勢大呼：“天命運轉(zhuǎn)，爾朱當(dāng)興！”在場軍兵同聲附和，聲震天地。魏帝元子攸見此情形，又急又氣，憂恨交加，早已昏厥過去。良久始舒，涕淚交加，使人語爾朱榮道：“帝王迭襲，盛衰無常，既屬屯運，四方瓦解。將軍仗義而起，前無橫陳，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規(guī)存性命，帝王重位，豈敢妄希？直是將軍見逼，權(quán)順?biāo)埗?。今璽運已移，天命有在，宜時即尊號。將軍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擇親賢，共相輔戴?！睜栔鞓s不言，但令部將遷魏帝于河橋軍營中。遣親信到在元子攸身邊侍衛(wèi)，又誅殺皇族無上王元劭、始平王元子正。北海王元顥受命前往鄴城抵御葛榮，恰逢爾朱榮攻破洛陽，別立新君，誅殺群臣，為求自保，率親信將佐南奔，降于梁帝蕭衍，受封為魏王。

　　爾朱榮回至府中，召諸親信將佐參議受禪之事。爾朱親族及高歡、劉貴、費穆諸人皆勸爾朱榮早登帝位。賀拔兄弟、司馬子如與慕容紹宗極言不可，雙方一時爭執(zhí)不下。賀拔岳道：“將軍首倡義兵，誅奸除惡，功勛初立，逆有此謀，可謂速禍，未見其福?！备邭g冷笑道：“此腐儒之談也。主公英武蓋世，士民仰慕，合當(dāng)進大位，承寶祚。且歷朝歷代，鮮有權(quán)臣與主上相容者。今日之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主公若不進取，天子亦不知感恩，反而暗地謀害。吾等蒙主公不棄，委以重任，視主公榮辱等若己身。君力止眾議，莫非別有所想……”賀拔岳自視甚高，與高歡一時瑜亮。此番爭論，被高歡搶白，一時怒火難遏。立即起身，指高歡罵道：“爾等群小，但求富貴，置主公于不義。岳不才，誓誅奸邪！”言訖，拔劍欲剌高歡，卻被大哥賀拔允攔腰抱住。眾人上前將二人拉開。爾朱世隆道：“兄長進大位，諸將自是歡喜，但不知天意如何。弟聞于謹(jǐn)曾在棋盤山學(xué)道三十年，通古博今，經(jīng)天緯地，善曉陰陽，洞徹天機，何妨一問?！睜栔鞓s頷首道：“若非賢弟提醒，幾乎忘了此人。”當(dāng)下散了酒宴。次日，攜世隆往詣于景。

　　話說于謹(jǐn)自從元淵身死，心灰意懶，終日在家杜門不出。忽聞爾朱榮親訪，知必有大事，心下暗做防備。爾朱榮進府落座，言明來意。于謹(jǐn)?shù)溃骸按髮④娡鹑A夏，功過伊、霍，萬民仰戴。然天命更替，必有祥瑞，今天下扮擾，刀兵不止，四方盜賊，旋滅旋起，妖氛漸滋。故將軍雖具人望，不得其時也。以吾觀之，天下早晚歸于將軍之手，何妨多待一時。待天下安定，四海平靖，再登大寶，豈不美哉！”爾朱榮唯唯稱是，回到府中，反復(fù)思量，總不甘心。又想起鮮卑占卜古法，親自上手，鑄金以為己像，一連四次，皆不成功。爾朱榮忐忑不安，命功曹參軍劉靈助卜問吉兇，亦不吉。爾朱榮沉思良久，語靈助道:“吾若不吉，元天穆何如?”靈助道:“天穆亦無人君之命，唯今上方吉。”爾朱榮聞言慚懼不堪，飲食俱廢。

　　原來于謹(jǐn)深知爾朱榮野心勃勃，手下一班人又極力竄掇，既已動心，又豈能輕易放棄。于謹(jǐn)忠于魏廷，不忍視其斷絕，遂傾其所有，重金收賣鑄金工匠，在金汁中暗加了熔砂，自然鑄不成人像。那劉靈助乃是于謹(jǐn)門下弟子，于謹(jǐn)令人傳語與他，讓其如此說辭。劉靈助謹(jǐn)遵師命，一番言語，竟將爾朱榮篡逆之心，化作冰消雪融。爾朱榮見天意不吉，心中惶恐，復(fù)詣于謹(jǐn)。于謹(jǐn)見爾朱榮去了復(fù)返，知前計得售，勸慰道：“將軍位極人臣，權(quán)傾朝野，與天子何異！何如舍其名而求其實。效周公輔成王，成就一番偉業(yè)，名著書帛?！睜栔鞓s道：“吾自詡聰明，任意胡為，險些鑄成大錯。多蒙先生不棄，指點迷津。榮愿拜在先生門下，早晚聆聽教誨。”于謹(jǐn)力辭。爾朱榮難得有恒心，見于謹(jǐn)不應(yīng)，又往返數(shù)次，苦苦哀求。于謹(jǐn)無法，只好收下這個弟子。慕容紹宗心慕于謹(jǐn)，也依樣而為，終拜在于謹(jǐn)門下。

　　爾朱榮回府，憶起前事，益發(fā)不安。召賀拔岳入見，語道：“吾悔不聽君言，愆誤若是，惟當(dāng)以死謝朝廷。”賀拔岳見爾朱榮頗有悔意，進言道：“高歡貪擁立之功，挑唆主公謀逆，當(dāng)誅之以謝天下?！睜栔鞓s雖是奸雄，做人卻也磊落，答道：“吾自欲為天子，群下何罪之有？今事不諧，吾寧負(fù)惡名，安能歸罪僚屬以掩己過！”言罷，匹馬至河橋大營，拜謁天子，叩頭以血，稱萬死。魏帝元子攸又驚又喜，也樂得借坡下驢，好生勉慰一番。君臣執(zhí)手痛哭。爾朱榮自為前導(dǎo)，引子攸車駕重返入宮。子攸數(shù)日之內(nèi)，迭生變故，重回宮闕，感慨萬千。太原王爾朱榮上表，請追封死難朝臣。詔從之。復(fù)下詔大赦天下，改元建義。時朝中官員，十死八九，爾朱榮趁機大肆舉薦子侄、親信。元子攸自然不敢不允。爾朱榮親族部眾世居北方，日久將士思?xì)w，皆勸爾朱榮遷都晉陽，置天子于羽翼之下。爾朱榮入朝奏請此事，百官默然，唯有都官尚書元諶據(jù)理力爭。爾朱榮大怒，言道：“何關(guān)君事，而固執(zhí)也！且河陰之役，君應(yīng)知之?！痹R爭道：“天下事當(dāng)與天下論之，奈何以河陰之酷而恐元諶！諶，國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無益，死復(fù)何損！正使今日碎首流腸，亦無所懼！”爾朱榮惱了，拔劍出鞘。見者莫不震悚，諶顏色自若。爾朱榮見元諶凜然正氣，亦有所顧忌。群臣一齊上前勸阻。子攸心不情愿，卻又不敢斷然拒絕，心下好生為難，只好虛與拖延。下朝之后，元諶密奏道：“晉陽之地，爾朱黨羽遍布，勢力深植。晉陽之于爾朱榮，仿若許昌之于曹孟德。北遷至彼，陛下處處受制，形如傀儡?！弊迂溃骸半挢M不知，但以何辭？”元諶道：“近聞爾朱榮拜于謹(jǐn)為師，對其言聽計從。前日于謹(jǐn)力阻爾朱榮篡逆，可見此人心系朝廷。陛下善用此人，必奏奇效?！弊迂勓孕老?，詔于謹(jǐn)入宮。子攸降階相迎，執(zhí)于謹(jǐn)之臂，泣道：“爾朱將軍力言遷都，本無不可。然先帝陵寢在此，怎忍離別。且爾朱榮帳下諸將，虎視鷹揚，多有不臣之心。若至?xí)x陽，等同幽禁。愛卿公忠體國，社稷存亡之際，何妨發(fā)一言以拯之?！庇谥?jǐn)?shù)溃骸氨菹挛銘n，可攜爾朱將軍同游洛陽，彼遷都之念自消?！弊迂胄虐胍?，傳詔爾朱榮同游。爾朱榮總攬朝政，難有閑睱，進京城來，竟未得空四處游覽。天子相邀，自然樂從。這洛陽，乃南北朝第一名城，雖經(jīng)戰(zhàn)亂，依舊商買云集，繁盛一時。晉時左思作《三都賦》，言及洛陽景致，贊嘆不已。

　　疏圃曲池，下畹高堂。蘭渚莓莓，石瀨湯湯。弱葼系實，輕葉振芳。奔龜躍魚，有祭呂梁。馳道周屈於果下，延閣胤宇以經(jīng)營。飛陛方輦而徑西，三臺列峙以崢嶸。亢陽臺於陰基，擬華山之削成。上累棟而重霤，下冰室而沍冥。周軒中天，丹墀臨猋。增構(gòu)瓘瓘，清塵彯彯。云雀踶甍而矯首，壯翼摛鏤於青霄。雷雨窈冥而未半，皦日籠光於綺寮……

　　菀以玄武，陪以幽林?？澰_囿，觀宇相臨。碩果灌叢，圍木竦尋。篁筱懷風(fēng)，蒲陶結(jié)陰?；販Y漼，積水深。蒹葭贙，雚蒻森。丹藕凌波而的皪，綠芰泛濤而浸潭。羽翮頡頏，鱗介浮沈……

　　街沖輻輳，朱闕結(jié)隅。石杠飛梁，出控漳渠。疏通溝以濱路，羅青槐以蔭涂。比滄浪而可濯，方步朓而有逾。習(xí)習(xí)冠蓋，莘莘蒸徒。斑白不提，行旅讓衢。設(shè)官分職，營處署居。夾之以府寺，班之以里閭。其府寺則位副三事，官逾六卿。奉常之號，大理之名。廈屋一揆，華屏齊榮。肅肅階，重門再扃。師尹爰止。毗代作楨。其閭閻則長壽吉陽，永平思忠。亦有戚里，寘宮之東。闬出長者，巷苞諸公……

　　子攸與爾朱榮共登朱雀樓，憑欄俯瞰。見宮闕壯麗，街市井然，往來商賈，熙熙攘攘，好一座帝王之都。爾朱榮暗生羞慚，伏地請罪道：“臣北鄙之人，未嘗見過帝都之繁華。今觀洛陽，勝晉陽百倍。方知此處才是天子所宜居。臣沐猴而冠，妄言遷都。至今思來，慚愧不堪。請陛下恕臣無知之罪。”子攸心下歡喜，自然好言撫諭。是日，盡歡而散。爾朱榮從子爾朱兆見北遷之事未果，過府問訊。爾朱榮叱道：“爾粗鄙之人，何敢言國家大事！”爾朱兆雖是猛將，卻最怕叔父，當(dāng)下悻悻而退。爾朱榮子侄中，爾朱兆最負(fù)勇力，且果于戰(zhàn)斗，每有征伐，常居鋒首。爾朱榮嘗問左右：“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眾皆稱爾朱兆。爾朱榮道：“此子粗脫少智，無將領(lǐng)之能。堪代我主眾者，唯賀六渾耳?！辟R六渾，高歡字也。且誡爾朱兆道：“爾非其匹，終當(dāng)為其穿鼻?！?p>　　爾朱榮遍誅群臣，威逼天子，常恐子攸懷恨于己。長女英娥新寡，爾朱榮便欲獻女為后，以結(jié)帝心。爾朱英娥先前嫁與先帝元詡為嬪，元詡崩，爾朱榮入洛后將女接到府中。雖尊榮無儔，卻難耐孤寂。高歡乃爾朱榮親信，每常過府議事，至夜則宿于府中。北朝民風(fēng)開化，男女之防不若后世。英娥見了高歡，亦不躲避。英娥見高歡氣度恢宏，有英雄之表，漸生情愫，與之暗通款曲。到了后來，高歡每以議事為由，往視英娥，私下歡好，以至珠胎暗結(jié)。高歡欲納英娥，怎奈已有妻室，若以主公之女為妾，于理不合。正躊躇間，忽聞此訊，卻好似：掰開八瓣頂梁骨，一桶雪水自頭頂潑下。高歡心中叫苦，卻不敢言，只好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重入宮門，自此兩隔。話說子攸本是先帝從叔，以侄婦為后，恐為天下笑。子攸不悅，又不敢違了爾朱榮之意，因此悶悶不樂。黃門侍郎祖瑩為主上開解，說以晉文、懷嬴之故事。子攸不得已，冊封英娥為后，統(tǒng)掌后宮。英娥心中戀著高歡，自然對子攸冷漠，每常言：“家父薄天子而不為。”子攸懷恨至深，卻不敢言。

　　時朝中粗安，河北卻風(fēng)云涌動。葛榮兼并四方，號稱百萬，大驅(qū)士馬，南下圍攻鄴城。爾朱榮請旨往討。魏帝元子攸欲分爾朱榮兵權(quán)，決意分兵合進。命大都督上黨王元天穆率前軍，大將軍太原王爾朱榮率左軍，司徒楊椿率右軍，司空穆紹率后軍，分進合擊。爾朱榮接了旨命，心中怒火中燒，謂高歡道：“天子疑我，令我率偏師，實不欲我立功也。今當(dāng)若何？”高歡道：“兵貴神速，可乘諸軍未動，當(dāng)先滅賊，一舉可獲大功。”爾朱榮道：“百萬之眾，豈能一時遽除?！备邭g道：“葛榮新并洛周，威恩未著，蟻聚之眾，不難破滅。且葛榮帳下，少有智勇之士。所恃者，唯侯景也。侯景乃是吾少時摯友，情同手足。一書寄至，彼必星夜來投。侯景在彼處，盡知敵軍細(xì)備，若以之為先導(dǎo)，破敵若滾湯潑雪也。”爾朱榮大喜，便催促高歡作書。

　　侯景在葛榮處，頗受信賴。葛榮酒色之徒，常過侯景府上，通宵宴飲。侯景有一美姬，名細(xì)柳，最擅歌舞。葛榮見了，垂涎不已，便向侯景索要。侯景性子粗豪，不羈于兒女私情，當(dāng)下將細(xì)柳送與葛榮。不想葛榮之妻何氏悍妒，每常尋了風(fēng)流過惡責(zé)打細(xì)柳。細(xì)柳思戀舊主，竟乘隙勒死何氏，逃回侯景府上。侯景見了大驚，將細(xì)柳藏于后院，嚴(yán)令家仆不得外傳。侯景恐見罪于葛榮，內(nèi)不自安，欲尋退路。恰逢此時，高歡書信送至。侯景見信沉思半響，心道：“葛榮雖盛極一時，卻無雄才大略，終難成大事。遠不及爾朱榮權(quán)傾朝野，天下震怖。我若反戈一擊，擒了葛榮，大功一件，將來封侯拜相亦未可知?！碑?dāng)下立了主意，帶了家將親兵，往投爾朱榮。

　　爾朱榮見侯景來投，大喜過望，重賞侯景。即以侯景為先鋒，高歡為后合，自領(lǐng)秀容鐵騎七千為中軍，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迫近鄴城。爾朱榮行軍途中，有雙兔躍于馬前。榮彎弓而誓道：“榮奉旨平亂，唯誅首惡，降者不罪，如違此誓，異日死于刀劍之下。唯愿天公賜下吉兆，箭到處，中之則擒葛榮，不中則否?！奔榷鴱埞浼?，應(yīng)弦而中，一箭射了雙兔。三軍拜服。爾朱榮道：“及破賊之后，即立碑于此，號‘雙兔碑’?！焙笥性娰潱?p>　　蔓草荒煙卷西風(fēng)，

　　雙兔傍地辨雌雄。

　　躍馬彎弓等閑事，

　　將軍一箭定鼎功。

　　葛榮初聽官軍進剿，頗為慌亂，后聞爾朱榮率兵孤軍深入，不禁大笑，謂左右道：“羯奴狂妄，區(qū)區(qū)一旅，怎能擋我百萬大軍！爾等俱辦長繩，至便縛取?！备饦s欲盡殲官軍，留下八萬軍兵圍住鄴城，余下數(shù)十萬大軍列成箕張大陣，自鄴以北連兵數(shù)十里，迎著官軍，徐徐而進。爾朱榮見葛榮師法古陣，笑道：“賊酋食古不化，數(shù)十萬大軍列作大陣，彼此失顧，吾當(dāng)親率精騎，長驅(qū)直入，徑取賊首。彼兵力分散各處，援救不及，雖眾，何能為也？”當(dāng)下分出騎兵數(shù)隊，每隊百騎，揚塵鼓噪，以惑敵軍。卻親統(tǒng)勇健，每人一根狼牙大棒，繞至葛榮陣后。

　　話說葛榮在陣中，督率大軍前行。忽聽前方大嘩，抬頭望去，只見敵騎呼嘯揚塵，飛奔而至，忙命備戰(zhàn)。卻見官軍來至陣前百步，一矢不發(fā)，轉(zhuǎn)頭而回。葛榮心中大異。不多時，左翼殺聲大起，塵頭滾滾，卻又是忽進忽退，不見殺入陣來。少頃，右面也現(xiàn)敵騎蹤跡。從辰時至午時，接連數(shù)十次，都是擾而不戰(zhàn)。六鎮(zhèn)兵忙亂半日，身心俱疲，卻未能與敵接戰(zhàn)。葛榮謂眾將道：“敵軍人少，不敢力戰(zhàn)，但知襲擾，以亂我軍心。諸軍靜守其位，不可亂動，休亂了陣形?！睍r夏秋之交，日曬最烈。烈日暴曬衣甲，將士汗透征袍。多有兵士解了甲胄，席地而坐，取了干糧來食，將校見了，亦不禁止。

　　爾朱榮伏兵多時，聞探馬來報，敵軍懈怠，全然不備。心中暗喜，聚攏兵士，言道：“今日破賊立功，不以斬首數(shù)為計，逢敵即擊，直入垓心，擒了葛榮，俱有重賞?！北娙她R聲稱善。爾朱榮一馬當(dāng)先，眾將緊隨，直沖敵陣。六鎮(zhèn)軍兵見敵騎驟至，還只道是敵軍故計重施，虛張聲勢，毫不防備。比及殺至近前，一通大棒劈頭蓋臉落下，只打得六鎮(zhèn)軍兵暈頭轉(zhuǎn)向，抱頭鼠竄。爾朱榮全然不理潰兵，直貫陣中。葛榮坐于胡床，正與群下議事，忽有來報敵軍從后殺來。葛榮未及處置，秀容鐵騎如疾風(fēng)馳至，心道不好，正要上馬，背后爾朱榮趕至近前，一棒將其擊倒。軍兵上前將葛榮綁得個結(jié)結(jié)實實。事起突然，六鎮(zhèn)兵多半呆立無措。半響才醒悟過來，紛紛圍攏過來，欲奪回葛榮。官軍人少被圍，多有驚懼之色。賀抜勝躍馬而出，鐵棍落處，連斃數(shù)人，敵勢稍減。爾朱榮大喝道：“葛榮奸人，播亂天下，今已被執(zhí)。爾等六鎮(zhèn)軍戶，戍邊多年，累有功勛，為奸徒盅惑，附逆為亂。朝廷念汝等往日之功，寬宥汝罪。還不洗心革面，速返鄉(xiāng)里？若淹留此地，官兵大至，盡數(shù)誅絕，良賤不留！”六鎮(zhèn)兵見主公被拘，沒了主事之人，無心再戰(zhàn)，立時作鳥獸散。六鎮(zhèn)潰兵行不數(shù)里，迎頭正遇見高歡所督大隊，高歡分兵在諸要道設(shè)立關(guān)卡，將敗兵造冊收編，量才錄用。圍攻鄴城之軍，聞聽葛榮覆敗，亦來請降。葛榮之亂，自此消弭。

　　爾朱榮造檻車送葛榮赴闕。其余幾路大軍尚未開拔。朝臣見了，無不驚懼，皆謂爾朱榮用兵如神，仿佛孫武，愈發(fā)俯首貼耳。魏帝元子攸降旨磔葛榮于鬧市，按功行賞，進爾朱榮為太師。

　　葛榮見誅，爾朱榮恐其部下作亂，意欲盡除葛榮麾下諸將。賀拔岳出身武川，同鄉(xiāng)邑人多有從亂被執(zhí)者，鄉(xiāng)鄰有難，自不能袖手旁觀。賀拔岳急忙來至爾朱榮府上說情，卻不料爾朱榮昨日宴飲，宿酒未醒，不能理事。賀拔岳心中焦急，出得府來，直奔法場。一來二去，難免遷延。比及到時已是晚了，葛榮手下重臣大將已被斬首，尚有數(shù)百將校被縛待刑。賀拔岳見死囚中有一少年，身長八尺，方顙廣額，長須及腹，發(fā)長委地，垂手過膝。不覺失聲道：“那不是黑獺兄弟么！”少年聽見有人喚他，猛地抬頭，見是故人，大喜過望，欣然道：“不期在此遇見兄長。”賀拔岳忙命人釋了少年，細(xì)問原委。原來，此少年是宇文肱第四子宇文泰，小字黑獺。此人相傳背有黑子，宛轉(zhuǎn)若龍盤之形，面有紫光，人望而敬畏。昔日在武川時，衛(wèi)可孤逼娶宇文肱之女，多虧賀拔父子仗義相救。后來宇文肱全家避亂中山，逢鮮于修禮起兵反亂，攻占中山，拘住家小，宇文父子不得己，降于修禮，從之往討四方。未幾，宇文肱中流矢而亡。后修禮亦亡，葛榮統(tǒng)其眾，任宇文洛生、宇文泰在帳下為將。宇文泰知葛榮無成，與兄謀欲逃避。計未成行，葛榮覆亡，宇文兄弟亦被捉了。宇文洛生官階略高，故而先被誅殺，正要斬殺宇文泰時，偶遇賀拔岳，救下性命。

　　賀拔岳引宇文泰拜見爾朱榮，宇文泰自陳家冤，雖失陷敵營，心系朝廷，辭旨慷慨，聞?wù)邉尤?。爾朱榮感其言，釋其罪責(zé)。又見宇文泰少有大度，英姿超群，實良材美質(zhì)，遂薦與于謹(jǐn)。于謹(jǐn)喜宇文泰少年英雄，欣然收為座下弟子，傾囊傳授兵法韜略。賀拔岳夫人陳氏，去歲亡故。宇文泰感賀拔岳多次相救之恩，欲以姐姐宇文茗嫁與賀拔岳為繼室。不料賀拔岳一口回絕，推辭道：“義士急人所難，何求相報！”此事后來傳開。爾朱榮得知此事，召來賀拔岳，語道：“將軍與宇文小姐，英雄美人，天造地設(shè)。大丈夫率性而為，何患眾人議論！”遂親自為二人主婚，婚后夫妻伉儷，一時傳為佳話。

　　爾朱榮平定了六鎮(zhèn)之亂，便欲還鎮(zhèn)晉陽，遂入宮謁天子辭行。魏帝元子攸設(shè)宴，與爾朱榮把酒言歡，握手設(shè)誓，彼此不貳。爾朱榮生性粗豪，天子在前，亦全然不顧。開懷暢飲，縱酒狂歌：

　　男兒欲作健，

　　結(jié)伴不須多。

　　鷂子經(jīng)天飛，

　　群雀兩向波。

　　歌畢，復(fù)飲數(shù)巡。爾朱榮不覺大醉。子攸令左右將其扶入偏殿。子攸聽他鼾聲大作，記起爾朱榮種種桀驁不馴、橫行不法之事，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dāng)下取刀在手，緩步走至榻前。正待動手，黃門侍郎祖瑩一把抱住子攸大腿，低聲切諫道：“陛下萬不可親身涉險。宮禁內(nèi)外，多有大將軍親信將校，冒險行事，難免投鼠忌器，玉石俱焚。此不可一也。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際，陛下豈能自斷臂膀。此不可二也。爾朱榮有大功于社稷，遽然見誅，世人必謂陛下過河拆橋，夷戮功臣。此三不可也。明知此三不可而強為之，臣恐奸雄見誅，大亂立生。”子攸握刀切齒，默然良久。以袖拭汗，釋刀回宮。直至夜半，爾朱榮口渴酒醒，見自己竟留宿宮中，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起身，也不辭行，快步出宮而去。次日，引眾北歸。

　　再說南朝，白袍將軍陳慶之取了兩淮，朝野一片歡騰，多有朝臣重提克復(fù)中原之議。時降臣元顥，見蕭衍亦有意北伐，欲乘機借兵復(fù)國，上書道：

　　家國生變，權(quán)臣橫行，臣危若朝露。蒙陛下收留，恩禮相待，無以為報。聞陛下有意中原，顥自請為鄉(xiāng)導(dǎo)，引天兵北上。假陛下天威，光復(fù)故國，愿歲歲納貢，世為臣國。

　　蕭衍覽表，欣喜不已，但苦于國內(nèi)獠人作亂，慶之奉旨往征，至今未歸，朝中無大將可用。恰在這時，慶之捷報送至。言官軍剿撫得利，收降獠人四萬余，得勝還朝。蕭衍大喜，大加褒賞，即令慶之以護送元顥還朝為名，誓師北伐。慶之接了敕命，心中犯難。部眾屢戰(zhàn)，疲憊傷病，不宜再戰(zhàn)，卻又不敢違旨。有意從新降獠人中挑選驍勇之士，充作步卒。獠人居于山野林莽，但知漁獵，生食腥犖，不事耕作。每常外出劫掠，所擄人口亦生吞活剝。生性悍勇好斗，每有爭斗，至死方休。亡失父母兒女，一哭便止，不復(fù)追思。無論寒暑，赤膊露體。不避狂風(fēng)烈日，草行露宿，登高履險，展轉(zhuǎn)騰躍，迅疾如風(fēng)。慶之知獠人風(fēng)俗，最慕勇士，唯最善戰(zhàn)者方為酋長。因傳言與諸獠，與之約戰(zhàn)。慶之神勇，以一人之力，連挑獠人十三部酋長。獠人驚為天人，心悅誠服。慶之選了七千獠人銳卒，配以藤甲、蠻刀、飛叉、毒箭。慶之親自演練軍陣之法，旬月之后，成一勁旅，謂之“獠兵”。又有大食國自海路進貢良馬千匹，加上御苑中所養(yǎng)戰(zhàn)馬，湊成三千之?dāng)?shù)。蕭衍一并付與慶之。平日里，慶之散財養(yǎng)士，募得武林豪俠無數(shù)，由大將楊白華督率，編成一隊精騎，盡著白袍，衣冠似雪，精甲耀日，喚作：“白龍騎”。楊白華乃北魏名將楊大眼之子，少有勇力，容貌雄偉。昔日胡太后寡居，不耐寂寞，逼而幸之。白華懼禍及已，南奔梁國。太后追思不已，作《楊白花歌》，使宮人晝夜連臂蹋足歌之，聲甚凄惋。歌曰：

　　陽春二三月，

　　楊柳齊作花。

　　春風(fēng)一夜入閨闥，

　　楊花飄蕩落南家。

　　含情出戶腳無力，

　　拾得楊花淚沾臆。

　　秋去春來雙燕子，

　　愿銜楊花入窠里。

　　慶之有了獠兵和白龍騎，自謂光復(fù)中原指日可待，當(dāng)下拜別天子，由铚縣起兵，一路北行。大軍渡過淮河，行不多時，只見大路中央，臥著一個和尚，衣裳襤褸，滿身酒氣。兵士上前，任憑怎么呼喚，總是不醒，用力抬他，偏又抬不動。正沒奈何間，慶之騎馬路過，那和尚翻身坐起，唱了一聲佛號，便問慶之討要酒喝。慶之笑道：“好個不守清規(guī)的出家人?！北忝娛堪徇^一壇酒來與他。那和尚見得酒來，喜不自勝，鯨吞龍吸，須臾之間，酒壇見底。慶之又令人再搬酒來，和尚來者不拒，依舊喝個精光。不到一個時辰，軍中一百余壇美酒，盡入和尚腹中。眾人驚嘆不已。慶之道：“大師好神通！”和尚道：“微末之技，聊博一笑。怎比得將軍，南朝第一名將。北伐中原，功蓋千秋。”慶之聞言，大奇，問道：“不知前路吉兇，望大師指點一二?！焙蜕械溃骸皩④娪铝遥禺?dāng)威震華夏，成不世偉業(yè)。然水中攬月，終成幻影。”隨即從懷中取了一個木盒，付與慶之，囑之道：“前途若不如意，可開此盒，必有解脫之法?！毖杂櫰鹕?，飄然離去。慶之亦未多想，催促大軍前行。

　　這一日，大軍來至考城外圍。魏將丘大千率眾七萬分筑九城，以抵御梁軍。慶之當(dāng)先破敵，一日之內(nèi)連下九城，丘大千力竭投降?？汲侵鲗柾踉獣煒I(yè)見慶之兵威甚銳，心驚膽寒，下令全意堅守，閉門不戰(zhàn)。慶之見敵不出，便命軍士在滎陽城附近砍樵牧馬，更有兵士沖著城門方向便溺，全然不以魏兵為意。元暉業(yè)遠遠望見，怒道：“南蠻欺我天朝無人耶！”遂聚兵點將，傾巢而出，徑取慶之營寨。慶之正等得不耐煩，聞聽敵來，笑道：“來得好！”下令獠軍出戰(zhàn)。獠兵披發(fā)紋面，跣足縱躍而出。魏兵沖至營前，忽見如此打扮之人，心生疑懼。不敢接戰(zhàn)，便著弓箭盡力射來。不想獠兵個個身著藤甲，箭矢射到身上，毫發(fā)無傷。魏兵大驚，正疑惑間，獠人呼嘯而至，掄起蠻刀，一通亂砍。魏軍死傷沉籍。更有不少獠人撲到魏兵身上，望脖頸便咬，竟活活將魏兵咬死，當(dāng)下挖出心肝，生嚼活吞，大快朵頤。魏兵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只道是白日里撞見了鬼魅，登時大潰。元暉業(yè)正在后軍督戰(zhàn)，忽見前隊奔回，任憑怎樣都喝止不住。正焦急間，慶之當(dāng)先破陣而入，直殺至近前。暉業(yè)舞刀相迎，戰(zhàn)不數(shù)合，暉業(yè)心怯手軟，撥馬便跑。慶之隨后緊追，暉業(yè)見擺脫不掉，回身引弓射去，正中慶之坐騎。慶之不虞此變，跌落在地。暉業(yè)大喜，提刀回馬，來至近前。正要舉刀砍下，卻見慶之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抓住暉業(yè)，將其拉落馬下。慶之力擒元暉業(yè)，命軍士押著，乘勝攻打城池。魏兵眼見得主將被擒，無心再戰(zhàn)，從城上投下兵器，紛紛請降?？汲且慌e攻克。

　　慶之奪下考城，北方震動。北海邢杲趁機起兵造反，與之呼應(yīng)。北魏廷議，群臣皆言當(dāng)由爾朱榮掛帥迎戰(zhàn)。魏帝元子攸心道：“爾朱榮桀驁不馴，暴戾恣睢。前番破了葛榮，威名冠于諸將之上。若再讓其統(tǒng)兵退敵，復(fù)立大功，聲威益隆，功勛加無可加，如何能制！”便借口北方初平，尚須大將坐鎮(zhèn)，欲從宗室中選一主將。眾臣又薦元天穆。子攸心知天穆是爾朱榮親信，卻只因河陰之變，宗室一空，無人可用，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從了眾議。當(dāng)下天穆督率大軍，南下迎敵。

　　慶之雖連戰(zhàn)連勝，其勢猶危。魏左仆射楊昱率羽林軍七萬守滎陽，以據(jù)梁軍。滎陽城堅，慶之攻之不克。時魏將上黨王元天穆大軍將至，先遣其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領(lǐng)胡騎五千、騎將魯安率夏州步騎九千往援楊昱。又遣右仆射爾朱世隆、西荊州刺史王羆率騎兵一萬，進據(jù)虎牢。元天穆與爾朱吐沒兒相繼而至，魏軍共三十萬人，扎作連營，一時旗鼓相望，對梁軍成合圍之勢。時滎陽城尚未攻下，梁軍頓兵于堅城之下，將士心生恐慌。慶之謂部屬道：“吾等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掠人子女，又為無算。天穆之眾，并是仇讎。我等才有七千，虜眾三十余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強虜騎兵眾多，不可與之爭力于平原，當(dāng)趁未及盡至，占其城壘，諸君無假狐疑，自貽屠膾。”于是親自擂鼓攻城，城上箭如雨下，慶之身中六矢，猶擊鼓不掇。眾軍士感泣，無不舍生忘死，奮勇登城。驍將宋景休、魚天愍逾堞而入，奪下城門。梁軍相繼入城，攻占榮陽，俘虜名臣楊昱，獲降兵四萬。收滎陽儲實，牛馬谷帛不可勝計。元顥見慶之如此了得，且喜且憂。雖全賴慶之北上爭得帝位，心中卻藏私念，唯恐尾大不掉，受制于慶之。每打勝仗，便向慶之討了降卒，編在己隊。慶之亦未多想，悉從其請。

　　元天穆聽聞滎陽失陷，大怒，催動全軍大進，欲重奪滎陽。慶之見敵勢浩大，嚴(yán)禁軍士出戰(zhàn)。卻命人四處采買狼蟲虎豹之皮，一時間滎陽皮貨價格大漲。幾日后，軍士回報，滎陽獸皮告罄。慶之下令將獸皮制成馬鎧，穿在戰(zhàn)馬身上，布置停當(dāng)，列陣出戰(zhàn)。元天穆見慶之排陣，心道：“慶之勇絕，士卒敢戰(zhàn)，若待其布陣完畢，如何能勝？”當(dāng)下傳令，趁其陣未完列，騎兵突襲。大軍隨后策應(yīng)跟進。不多時，北魏騎兵如山呼海哮般奔至近前。慶之見了，毫不慌亂，卻令前軍分左右閃開，中軍騎兵前突，與敵對沖。北魏騎兵見慶之兵少，不以為意，大膽上前。不料所騎戰(zhàn)馬望見敵騎身披獸皮，認(rèn)作是真野獸，登時驚亂，調(diào)頭回跑，魏兵勒止不住，反將自家后隊沖得七零八落。慶之得此機會，揮軍大進。魏兵慌亂之中，自相踐踏，死傷無數(shù)。天穆嚴(yán)令，后退者立斬。接連斬了百名自家敗兵，亦難遏頹勢。天穆無計可施，被敗兵裹著，退往虎牢關(guān)?；⒗侮P(guān)守將爾朱世隆見主帥兵敗，不去救助，反而棄關(guān)而逃。副將爾朱世承倒有幾分膽色，匆忙引兵下關(guān)接應(yīng)。正遇上慶之追至。爾朱世承亦不搭話，掄起長刀便砍，二人戰(zhàn)在一處。爾朱世承雖是膽色過人，卻不及慶之槍法變化多端。戰(zhàn)至三十回合，慶之一槍剌中世承手肘。世承扔了兵刃，催馬便跑。慶之緊追，漸漸趕上，探左手用槍在世承肩上一搭。世承急回頭看時，慶之右手槍送出，正剌在咽喉處，世承斃命當(dāng)場。天穆在城頭看得真切，心中叫苦。只見慶之親統(tǒng)兵士，下馬執(zhí)刃攀城。魏兵連敗，又失大將，雖有雄關(guān)，卻無心守御。慶之當(dāng)先入城，攻克虎牢。天穆大敗，悲從中來，落淚道：“三十萬大軍，一朝盡滅，吾復(fù)有何面目見天子！”言訖，便欲拔劍自刎。從人慌忙奪下。天穆無奈，引兵退回洛陽。救駕諸路人馬，聽聞慶之用兵如神，心懷恐懼，競相躲避。時洛陽百姓流傳民謠：“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