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彼此的仇恨
她媽媽與墨池風(fēng)的母親是手帕交。
這件事,她媽媽曾多次向她提起,她說墨夫人是她最好的朋友,溫柔似水,樣樣都好,只是可惜生命短暫。
她沉默地看著墨池風(fēng),墨池風(fēng)也在看著她。誰都知道接下來的話題,卻執(zhí)拗的誰也不肯先開口。
風(fēng)越來越大,在寂靜的夜里顯露出威勢,吹在人臉上木木的疼。
墨池風(fēng)看著她被吹亂的頭發(fā),提議道,“我的車就停在入口,上我的車去談?”
容靈泠沒有拒絕,“景姨的墓在哪?”
出于她媽媽和墨夫人的關(guān)系,也出于墨池風(fēng)主動來看過她的媽媽,她也要到墨夫人的墓前鞠一躬。
墨夫人姓景,出身于當時的望族景家,當年那場駭人驚聞的慘劇,致使墨、景兩大世家被毀,兩家的主家血脈除當時年僅一歲的墨池風(fēng)外,全部殞命。
很多人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她只記得,她媽媽每次想起便會哽咽,然后頭痛不止。
“就在前面,不遠,我?guī)氵^去?!?p> 墨夫人的墓碑前同樣擺放著一束白菊,是墨池風(fēng)放上去的。
“母親,這是陸姨的女兒?!蹦仫L(fēng)指著容靈泠說。
“景姨,我叫容靈泠,是陸江晚的女兒,我來看看您。”
她認真地彎下腰鞠躬,心里越發(fā)復(fù)雜。
為什么當年驚艷過帝都的兩個人,最終卻落得這樣一個結(jié)局?
一個被牽連,一個被嫉妒,命運當頭,誰也沒有受到眷顧。
墨池風(fēng)的車就停在離她的車不遠的地方,是一輛黑色的跑車,由于天色昏暗,她來時并沒有注意。
從墓園出來,墨池風(fēng)替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動作優(yōu)雅紳士。
容靈泠靠著座椅,看著窗外斑駁的樹影和低矮的草叢。
墨池風(fēng)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未曾離開。
“見過我母親后,你的心情似乎變得更差了,容小姐。”
他能夠感受到她的壓抑。
“你會為景姨報仇的吧?”她突然轉(zhuǎn)過身說,說完便覺得后悔。
她今天情緒起伏太大,有些話未經(jīng)思考就說出來了。
她與墨池風(fēng)不過是見過幾面而已,雖然有上一輩的關(guān)系在,但為墨夫人報仇的事也不是她該管的。
“我失言了,你就當……”
“沒聽見”三個字卡在了嗓子里,她聽見了墨池風(fēng)堅定的聲音。
他說,“會!”
換做別人問他,他大概率不會回答,可這樣問他的是容靈泠,是那個他印象中美麗、大方、坦蕩又有點嬌憨的容靈泠。
不知怎么,在她面前,他做不到沉默。
一片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就是覺得,現(xiàn)在的容靈泠,表情一定很可愛。
他小幅度甩了甩頭。
中邪了吧。
容靈泠雙手交握放在左膝,指尖動了動,半晌應(yīng)道,“哦?!?p> 這個話題由她而起,自然也該由她來終止,若是再繼續(xù)下去,除了徒增感傷,也沒有其他作用。
“怎么不繼續(xù)說下去了,確認我和你其實是同路人了?”他把玩著一個打火機,按下又收回,燃起又熄滅。
“嗯?”
他的話不會只是字面意思,他意有所指,可是她不想被他的話牽引。
“再這樣藏著就沒意思了,容小姐?!彼朴普f完,又淡淡在后面接了句,“不過,我并不好奇?!?p> 說到底,背負著這樣的仇恨,若是肯做個簡單人物,才是大錯特錯。
復(fù)仇不是唇齒開合間的異想天開,也不是筆尖輕劃下的字字血淚,它需要證據(jù),也需要資本。
容靈泠笑了笑,保持沉默。
他的話并沒有錯,即便她并不想承認。
內(nèi)心深處的感覺清晰提醒著她,她其實是有那么點高興的。
高興在復(fù)仇這條路上孤獨前行的并不是只有她一個。
或許這個念頭并不正確,但在她的世界里,卻又如此真實。
真實到……殘忍。
“多年來,我心里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容小姐是否可以為我解惑?”
他聲線不變,但容靈泠卻知道:今天的正題來了。
“墨先生不必那么客氣,想問就問吧?!?p> 她不知道她和她媽媽在墨池風(fēng)的眼里到底是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但是,她坦坦蕩蕩。
她不會對所了解的事輕率隱瞞,也不會對不明的事妄下定論。
“我查到,在我母親出事的前一晚,陸姨來找到她?!?p> 當年的事,埋藏最深的陰謀還沒有暴露,但在表面的那些事上,陸江晚是一個關(guān)鍵人物。
當年他母親與陸江晚之間的友情,帝都聞名。
“我媽媽對我提起過,景姨遇害的事并不是沒有端倪,那段時間出現(xiàn)了很多不是巧合卻勝似巧合的事,出事的前一晚,我媽媽實在不放心,就來提醒她,可是……”
她深吸口氣,繼續(xù)說那段她從陸江晚口中聽說的殘忍的過往,“景姨她不相信,還反過來安慰我媽媽,我媽媽也逐漸放下了戒心,沒想到……”
后面的事,就是帝都人所知的那樣了。
“她們一定不會想到,這種關(guān)乎性命的險惡會發(fā)生在她們身上?!彼曇艉茌p,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嘲弄。
他多希望,他的母親將陸江晚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她能警惕一些,是不是那件事就會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為什么要對他那樣殘忍,他的記憶中,甚至沒有她對他溫柔笑著的樣子。
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只存在了一瞬,他很快就想到,或許老天就是要讓他成為這樣的人。
沉溺于黑暗,那樣家庭美滿,其樂融融的生活永遠不屬于他。
“兇手所犯下的罪孽永遠不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掩埋。”她這樣安慰他,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下周三錢老壽宴,你會去嗎?”他取出一支煙,換了話題,問她,“介意嗎?”
她搖搖頭,“不介意,我是容家的大小姐,這種場合,我一向逃脫不了?!?p> 很多男人都會有或輕或重的煙癮,容長硯和南錦淮平時也是吸煙的,她接觸久了,所以并不介意。
何況在這個時候,她覺得他的確需要吸一支煙來平復(fù)心情。
仇恨雖然重要,可日子也是要過下去的。
“下次見面,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眱芍笂A著煙,他說。
她沒有應(yīng)聲。
幾分鐘后,她推開車門,對他道了一句,“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