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不理解這種想法,卻只能干看著。
只要他家老爺不改口,即便皇帝來了,也沒多余的法子。
謀殺雙親啊,多大的罪名啊,即使車裂也是不為過的。
可他家老爺沒有做過,如今只不過是被小人陷害了!
想起那兩個老家伙臨終之言——怎么就會有人為了自己家一個孩子,不惜舍掉自己的命來禍害別人?
還有那什么“下輩子償還”的話……
啊呸!
去他奶奶的下輩子吧,等回頭他就把兩個老家伙的尸體拖出來鞭尸,再請高人做法,讓他二人永世不得超生!
即便僥幸投生,也是淪為牛馬驢騾子等牲畜,操勞一輩子后還要被人宰了吃肉!
或者投胎成老鼠,人人喊打!總之就不會有好下場!
蕭財惡狠狠地想著。
蕭然被蕭財?shù)膽B(tài)度震得心口發(fā)麻,好一會兒才道:“蕭財,你還認我這個老爺嗎?”
“奴才自然認的!”
蕭然下定了決心,轉(zhuǎn)身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那我命令你,活下去!我會想辦法,讓蕭府不會消失在京城,蕭家鋪子田莊也不會上交,你只要服從命令,管好蕭家下人,好好帶他們活著!”
“老爺,別的奴才都能答應,唯獨這一條,恕奴才難以從命?!?p> “蕭財,你想讓我死不瞑目嗎?阿東性子急躁,容易闖禍,沒人盯著萬萬不行,門房老張頭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要是蕭府散了,他就沒活路了,不會有府上會收他,還有大壯二壯,他們腦子簡單,一根筋,離了可信之人只怕又會被騙去做苦力!后院的丫鬟嬤嬤們在蕭府待習慣了,多言好動,要去了別家,只怕日日都是挨打的份兒,只有你,性子沉穩(wěn),腦子靈活,我才能放心把這些我辛苦救來的人交到你的手上!我用命來換你們活路,不是為了讓我之前所做一切都成泡影,你可明白?”
“老爺……”蕭財泣不成聲,說到底是都怪他太有用了!
蕭然肩背筆直,高挑瘦弱的身影并不強壯,卻能撐起蕭府眾人的一片天地。
蕭財知道,老爺這是放心不下所有人,才不得不將“以命換你們安穩(wěn)一生”的話說出口。
是了,他們?nèi)缃癖成隙急持蠣數(shù)男悦?,便再不敢提“死”這個字了。
“奴才……領(lǐng)命!決不負老爺重托。”蕭財唯有叩下身去,讓額頭貼在地面,來緩解自己內(nèi)心的崩潰。
他臉下的地板已經(jīng)濕了一片,蕭然嘆息一聲:“好了,去給督衛(wèi)軍帶句話,說我想見陛下一面?!?p> 蕭財起身退了出去。
不多時,晏安帝就收到李公公遞來的消息?
“蕭然想見朕?”他很詫異,這時候見他,莫非是想通了不成?
想通了就好,他絕對會還蕭然清白的!
“陛下,確是右督衛(wèi)傳進宮的消息,依陛下看,是否要傳蕭大人進宮?”
晏安帝想了想,起身道:“不必,朕親自去見他?!?p> 不給李公公反駁的機會,便走出御書房的大門。
重新?lián)Q了件常服,晏安帝坐著一頂還算低調(diào)的軟轎,直奔青山胡同——蕭府而去。
督衛(wèi)軍對陛下親臨蕭府誠惶誠恐,跪著將人迎進府內(nèi)。
晏安帝拒絕了督衛(wèi)軍的隨身保護,只帶了李公公,還有領(lǐng)路的蕭財。
走到正院書房,蕭然已經(jīng)站在門口相迎。
“罪臣蕭然,參見陛下?!笔捜还蛳?。
晏安帝握住他的手臂,將人攙扶起來,慍怒道:“你眼中還有朕這個陛下?”
“罪臣有罪,讓陛下失望了?!?p> “如今就你我二人還要這般嘴硬嗎?是不是你做的朕心中自然有數(shù)!”晏安帝揮袖走進書房。
蕭然怔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李公公將門關(guān)好,定身守在門外。
書房中如今只有晏安帝和蕭然二人,便沒了在人前的君臣之分。
晏安帝愜意地靠坐在放了軟墊的太師椅上,道:“你倒是會享受。”
蕭然站在他對面笑著,二人中間隔一一個長條案桌,晏安帝覺得這案桌著實礙眼,道:“過來,站在朕身邊來?!?p> “陛下,這于禮不合。如今臣有罪在身,不敢靠近陛下身側(cè)。”蕭然斂了笑,低眉順目,一副自知有罪不敢上前的模樣。
“朕讓你來你便來,哪里來這些廢話?”
蕭然受驚般跪下去:“求陛下開恩,罪臣罪大惡極,實在無福承受陛下重愛,罪臣今日求見陛下,依舊是為兩件事,求陛下賜臣死罪,饒過府中一眾老小,他們本就是流浪街頭之人,實在倒霉遇見了臣,這才有了這場無妄之災,請陛下在臣去后讓他們暫居蕭府,待尋到更好的出路,自行離去便可?!?p> “蕭然!”晏安帝已經(jīng)到了盛怒的邊緣,一掌拍下,太師椅吱呀響了一聲,在晏安帝起身的瞬間,太師椅再支持不住,直接散架了。
蕭然惶恐不安:“陛下息怒,為臣動氣實在不值?!?p> “好!好!好!”晏安帝連贊三聲,“你把朕當什么?”
“陛下自然是陛下,罪臣不敢僭越?!笔捜还蛟诘厣?,雙手撐地,這樣一副低到塵埃的動作卻與他直挺的背脊格格不入。
晏安帝眼神晦暗,沉默了許久,他緩緩道:“蕭然,朕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你,必須作為交換,到朕身邊來?!?p> 蕭然怔怔,“陛下,臣——”
雖然以往心里有那么一絲感覺,但這樣露骨地挑明,卻是頭一回。
蕭然腦中砰地炸開,那不是煙火,那是地雷啊!
天啦嚕,簡直——天理難容??!
皇帝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絲窘迫爬上晏安帝的臉頰,他甚至不知剛剛自己到底為什么會說那句話。
一定是被蕭然氣糊涂了!
對!就是氣糊涂了!
但——心中似乎輕松了不少。
這樣難堪的事情既然已經(jīng)說出了口,晏安帝心中大石轟然落地,接下來的事情便是順理成章。
晏安帝走到他跟前,看著他筆直的背,和整齊束在腦后的青絲,心中那絲旖旎如同積壓了許久的能量再破土而出的嫩芽,怎么壓也壓不下!
蕭然!是你先招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