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瑯嬛
從京兆伊府衙出來,小茶沒跟著周遠之一塊回去。
“我去街上轉轉,買兩本書。”
周遠之點頭:“記住,不能離開京城?!?p>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走吧。”小茶揮揮手,轉頭融入人海里。
街上游人往來如潮,很快就將她的身影淹沒。
小茶先是逛了幾家胭脂鋪,又去了趟明月閣,在那里待到了午膳后才晃晃悠悠的去了書鋪。
一家家書鋪逛過去,沒一家合她心意。
“區(qū)區(qū)一本劍譜這么難找的嗎?”小茶摸摸下巴,抬頭看看第九家。
樸素的門臉,樸素的招牌,樸素的店名:瑯嬛。
小茶撇撇嘴,邁腿進去。
鋪子里的裝修一如他的門臉,非常的樸素。除了一排排的書架,就是各式各樣的畫作,柜臺上擺著一溜兒四四方方還沒刻字的印章。
有個穿著水綠色衣衫的姑娘站在柜臺邊,拿著一方玉色印鑒仔細查看。
小茶看看她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衣服顏色,挑了挑眉:真有緣分。
“劍譜在哪邊?”
掌柜和姑娘同時看過來。
小茶揚唇笑著,好看的眸子一如往常彎成了月牙:“怎么,名字都叫瑯嬛了,連本劍譜都沒有嗎?”
“有的。”掌柜的抬手指了指最東邊的那一排書架。
稍顯昏暗的角落里,兩排博古架模樣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
有個青衣長褂的人站在書架邊上,手里捧了本琴譜細細翻閱。
小茶從他緊蹙的眉梢上猜測,那書大概挺有價值。不過,越靠的近了,小茶越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一樣。
她緩步往前,時刻注意著周遭的環(huán)境,手指悄悄縮回到袖子中。
靠近之后,小茶眸子忽然一變,從未有過的光彩從她的眼中散發(fā)出來:“安季白?別來無恙啊?!?p> 青衣長褂面色茫然的轉過身,看清眼前人后,干凈的眸子也跟著亮起來:“小茶!比之前圓潤了。”
“我看你也圓潤了不少嘛。”小茶揚了揚下巴,抱臂輕笑,“發(fā)現(xiàn)什么好吃的了?”
“先生?”
兩人正說著話,珠圓玉潤的嗓音在小茶身后響起,剛才柜臺邊的綠衣姑娘正站在她身后,手指纏著手絹動來動去,小心又好奇的看著二人。
“先生和姑娘認識嗎?”
兩人同時點頭。
“下棋認識的?!毙〔鑿臅苌铣榱吮緯l(fā)現(xiàn)是本琴譜,“在美食方面也有類似的見解?!?p> 她用下巴點點小姑娘,目含笑意的看著安季白:“不給介紹介紹?”
安季白被小茶這暗示性極強的眼神鬧了個小紅臉,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才鄭重其事的介紹:“這是我的學生,兵馬指揮使薛大人的女兒薛月見。”
“月見?”小茶眨眨眼睛,笑意不減,“我有位好友叫做江月見,她的醫(yī)術超級棒,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p> 安季白摸著下巴低聲念了幾遍這個名字,越發(fā)覺得熟悉:“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人?”
倆人沒搭理他的碎碎念,挽著手臂轉向另一邊的劍譜書架找書。
徒留在身后的安季白哭笑不得,放下棋譜后跟上去。
看著小茶挑挑揀揀翻開一本,然后放回去繼續(xù)拿起來翻開,反復再三。
看上去不像是不滿意,更像是路子不合。
“要找什么,我給你找?!?p> “嗐,有位鑄劍的師傅送了我枚繩鏢,我尋思練練,省的手里沒劍挨揍?!?p> “你有挨揍的時候?”安季白笑了笑,抬手從高處抽了一本放在小茶肩上,“怎么忽然來京城了?”
“最近一直傳的青州郡守案聽過沒有?”
“聽說買賣官爵通匪?!卑布景罪@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過他妹妹是淑妃,外甥是晉王,陛下怎么著也不會罰的太狠。”
“如果說他還殺了永帝親封的朝廷官員呢?”
“恩?”安季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官員還和汝陽侯關系不淺?!?p> “什么?”安季白和薛月見同時驚訝出聲。
如果說前兩句可能有歧義,但是這最后一句,直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
“死的是欒樂安。”
安季白忽然沉默下去,垂了頭靜靜的倚著書架,倏爾出現(xiàn)的悲傷氣息將他裹了起來。
先生的異樣,讓薛月見有些慌張,扯扯安季白的袖子,一雙杏眼怯生生的看著小茶。
還沒等說些什么,安季白直起身子出了門,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薛月見緊跟著要追上去,小跑兩步后又折回來,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先生他怎么了?”
小茶望著安季白離開的背影看了片刻,幽幽嘆了口氣:“他們,是至交啊?!?p> 作為至交,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卻無能為力。
“薛姑娘,去陪陪他吧。我現(xiàn)在暫住在相府,如果有需要,盡管派人來找我。”
“好,那我先告辭了。”薛月見心里記掛著先生,隨口答應下小茶后提起裙擺就小跑著追了出去。
小小書鋪里原本就只有四個人,現(xiàn)在跑了兩個,只剩小茶和掌柜的面面相覷。
“這本我要了,多少錢?”
“不多,二兩銀子?!?p> 小茶從腰間摸出二兩銀子放到柜臺上,貌似不經(jīng)意的摸了摸鬢角,輕聲說:“青州郡守到哪兒了?”
那掌柜低頭打著算盤,回話的時候手下也不停,好像真的沒在和小茶說話:“京城三十里處,不過他五日后才會進京?!?p> “誰要見他?”
“沒有人要見他,他只是想多過幾天好日子?!?p> 安靜的氛圍中有人嗤笑出聲,顯然是極看不上青州郡守的。
過了一會兒,小茶摸起那本武學書籍又在柜臺上扔了一錠銀子:“給我盯死了他。”
掌柜的沒有說話,只是悄悄的將銀子收進了袖子里。
顧客出門時,他頭也不抬,眼睛里似乎只有那塊沉水木的算盤。
烏云陰沉沉的罩下來,似乎要吞沒些什么,小茶瞇起眼睛抬頭看向天空,沒來由覺得難過。
這種感覺很少出現(xiàn)在她身上,一個人被追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時候沒有,被師父摁在冰塊一樣的床上睡覺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