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夜泛舟
“給府里傳話,今晚不回?!标懌懸鄬Χ∠阏f道。
“是。”丁香歡快地回答,樂顛顛地跑去辦事。
“丁香姑娘可真不是尋常姑娘,”蔣先生笑著說,“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有膽識、有能力?!?p> 陸珣亦雖然沒有接話,但卻突然回憶起一種味道,那種被稱作冰糖葫蘆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說來,自他受傷后總是食不知味,但那個味道卻意外地打開他的味蕾。
“先生、少爺,已經(jīng)交代好了。”
丁香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包袱,“這是上次從香遠(yuǎn)樓帶的桂花酒,以及廚房準(zhǔn)備的糕點(diǎn),還有四少爺?shù)挠竦选=裢碓律?,先生與四少爺泛舟湖上,有美酒美食佳音作伴,豈不快哉!”
蔣先生笑著說,“美酒美食佳音,還有佳人?!?p> 丁香樂了,“先生莫要取笑我,論好看,奴婢不及少爺?shù)娜f分之一。”
“哈哈哈哈?!笔Y先生開口大笑。
被這樣打趣,陸珣亦竟也沒有生氣。
三人駕著一葉扁舟,循著月色,慢悠悠地朝湖中心蕩去。
月光灑在湖面上,給湖面蒙上了一層夜光白紗,順著這光亮向遠(yuǎn)望去,水和天似乎連接了起來讓人找不到分界線。
在這遼闊的自然景觀面前,人感覺好渺小,似乎只是滄海一粟,但人感覺又好大,裝得下這世間萬物。
丁香將兩人的酒杯滿上。
“天地浩瀚我心向往之?!?p> 蔣先生舉起酒杯,與天上明月對碰,然后一飲而盡。
陸珣亦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后,望向明月。
“天地遼闊,山河遠(yuǎn)大,吾身何在,吾心何安?!?p> 蔣先生斜眼看了一下陸珣亦,嘴角帶起一絲微笑,卻沒有深究這頹喪的一問。
丁香卻被觸動到了,身為侯府四少爺,即便身殘也可保一世榮華富貴無憂。但作為一個原本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少年,這橫禍到底給身心造成的沖擊有多大,身上的傷可以看到,但心里的傷呢,說不定那里就是一片廢墟。
兩人對著明月吟詩作對、談古論今,直到東方既白,蔣先生才靠著桌子閉眼歇息去。
陸珣亦坐在船頭,拿起玉笛吹奏起來,聲音婉轉(zhuǎn)悠長,余音裊裊。
這一幕丁香再難忘記,她漸漸有了自己的目標(biāo),就是陪這個少年找到他的目標(biāo),讓他的人生鮮活起來,也算是對曾經(jīng)的自己有個交代。
泛舟湖上后中秋將至,蔣先生有朋友來訪便放陸珣亦幾天假。
陸珣亦是個自制力極強(qiáng)的人,雖然不必去軍營,也會在院子里完成每日訓(xùn)練,不必說,丁香自然要陪著。
但是丁香在武學(xué)方面實(shí)在愚鈍,漸漸失去信心,已經(jīng)發(fā)展成能偷懶時就偷懶。
她以為陸珣亦專注自己的練習(xí),壓根沒有注意到她在偷懶,結(jié)果晚些時候——
“作畫?!标懌懸喾愿?。
他說話向來極簡,不過丁香總是能領(lǐng)會,立刻擺好了顏料,取紙前問到:“少爺是要用騰沖紙還是大千紙呢?”
“月歷?!标懌懸嘁言诎盖白龊?p> “是?!倍∠闶帜_麻利地將月歷拿來鋪在陸珣亦跟前。
丁香沏茶的功夫,陸珣亦已經(jīng)完成手頭事情,交代她,“掛起。”
“是……”丁香一看,近三天的格子里都有一個形態(tài)各異的小人,坐著、蹲著、貓著,無論何種形態(tài)的小人都梳著雙丫髻,穿著齊腰襦裙,可不就是自己。
“四少爺都看見了?”丁香小聲地問。
陸珣亦此時已拿起書在燭下讀,聽到提問頭都沒抬地輕哼一聲。
丁香吐吐舌頭,“四少爺盡可訓(xùn)斥我,何必費(fèi)心思又浪費(fèi)紙墨的來取笑。”
陸珣亦狀若未聞,丁香走開后他才掃一眼掛好的月歷,嘴角不自覺有一抹笑。
雖說丁香目前在四少爺跟前時間最長,但她仍只是個陪讀的丫鬟,參加家宴、隨去請安等事宜仍是檀香跟著。
不過如此也好,她樂的清凈。更何況中秋對陸珣亦來說并不是“佳節(jié)”,極容易勾起不好的回憶。
像去年中秋一樣,他們的院子仍是這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丁香在這期間僅僅被大少奶奶叫去問了話,給了份特殊的賞銀,便再也沒被使喚。
一日,她正在房內(nèi)整理自己的家當(dāng),突然聽見門外有人叫她。打開一看,竟是茴香。
她倆已經(jīng)許久沒說過話。
“木辛讓我交給你?!闭f罷遞給她一個小木盒。
丁香接過去,不等她說謝謝,茴香就跑開了。
想當(dāng)初她的地位在茴香之下,如今卻能跟在主子身邊,茴香心里怕是不怎么舒服。
丁香忙著自己的差事也沒空找茴香說說話,為了緩和下氣氛,她想著下次買個什么禮物送給茴香。
待她拿著小禮盒回屋內(nèi),打開一看,竟是紫靈先前常帶的一副耳環(huán)。
她記得之前木辛覺得好看,便從紫靈處要了來,如今又將這耳環(huán)給她是何意?
丁香也懶得去猜,小心收拾好耳環(huán)后便打算晚些時候去找木辛。
見著木辛?xí)r發(fā)現(xiàn)她衣著比之前更華麗一些,臉上也多了幾分傲氣,先前就聽說她成了小姐跟前的紅人,如今一見這派場果真不差。
“這是什么意思?”丁香拿出耳環(huán)。
木辛愣了一下,近段時間來她在院子里趾高氣昂慣了,被另一個小丫鬟單刀直入地發(fā)問倒是不習(xí)慣的很。
不過念在他們之間的情誼,她也沒發(fā)作。
“我們都是孤苦無依的可憐人,即便走了也沒人記掛,所以我托人在城外的念月庵給紫靈樹了衣冠冢,逢年過節(jié)也可以祭拜一番?!蹦拘琳f地真切,可丁香卻不覺得絲毫感動。
當(dāng)初木辛親眼見紫靈被打卻無動于衷,如今這番作為怕不是真的紀(jì)念紫靈,而是單純求個心安吧。
丁香心里嘆口氣,不愿跟木辛糾纏便只能看破不說破,敷衍句,“有心了?!?p> 隨便寒暄幾句后便回到自己屋內(nèi),呆坐在窗前。
紫靈的音容笑貌不斷出現(xiàn)在丁香腦海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她覺得紫靈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命運(yùn)給她設(shè)置多了如此多的磨難,連美貌都給她帶來災(zāi)難,但她卻依然能保持美好的內(nèi)心,永遠(yuǎn)向善、永遠(yuǎn)向好。
丁香不禁想象,如果紫靈不是被賣到侯府,而是生在這侯府,命運(yùn)又該有多么不同。
但人生沒有如果,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學(xué)到的一首詩,記得其中一句——“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p> 老師當(dāng)時解釋說:“水落到地上就像人降生在世上,水朝四面八方流動暗示著人生軌跡的不同,到底是悲苦、是歡喜、是幸福、還是磨難,背后有一只叫做‘命運(yùn)’的大手在推動?!?p> 當(dāng)時并不能深刻地體會這句話,只覺得老師解釋的非常有意思便記了下來,可如今因為紫靈再回味起來,發(fā)現(xiàn)是一件多么悲哀和無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