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路上相府的人照顧周到,可行程未免太趕了些,剛開始為了玩顧悅推說齊搖光有些吃不消,快到京都時人是真的吃不消了,蔫蔫地歪在馬車里。
相府的人一看這可都嚇壞了,人真要是生病了,他們別說丁點功勞都沒有,反而惹得一身錯。
“夫人,您是醫(yī)師的徒弟,可否給開兩幅湯藥讓搖光小姐快些好起來。”領(lǐng)頭嬤嬤將顧悅拉到一旁說。
這一聲“夫人”聽得顧悅極不習慣,照她的年紀正常推斷應(yīng)當是已經(jīng)成親了的,所以領(lǐng)頭嬤嬤剛開始這么叫她也沒在意,只是解釋了一番。后來她是改嘴叫“姑娘”了,今日脫口說錯可見心里確實慌了。
顧悅理解她的難處,也不在這稱呼上較真,開口說道,“小孩子一時精神不好是正常的,況且我們這一路勞累的,嬤嬤不用太憂心。只是這湯藥也不是喝了就能好的,依我看,剩下的路程也不十分遠了,我們就慢一些可好?”
領(lǐng)頭嬤嬤連連點頭答應(yīng),道謝之后就趕緊出門去安排。
他們這一趟,足足走了兩個月才到。離京都越近,顧悅心里許多難以描述的情緒就越強烈,她想這可能是近鄉(xiāng)情怯吧。
農(nóng)慶將他們護送到相府之后便先家去,顧悅已經(jīng)跟他說好,自己要先安頓好齊搖光,過兩日再跟他回家。
他們在相府門口從馬車上下來,換了轎子從側(cè)門被抬了進入,過了垂花門后轎子在院子里停下。待從轎子中出來,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珠光寶氣的人等在那里,一看就是相府家眷。
免不了又是一陣寒暄,顧悅只得再次上前應(yīng)付。
“快帶進去吧,老太太怕是要等急了?!?p> 也沒有看到是誰說了這么一句,眾人方如夢初醒般擁著齊搖光往屋里走。大部分人走到屋門口就停了下來,只有幾個看起來身份高一些的隨著進去。
“快,把我那的外孫女兒領(lǐng)到跟前。”說這話的一聽便是曹老夫人。
齊搖光被引到跟前,剛要行禮時就被曹老夫人摟到了懷里?!翱蓱z見的孩子,打出生起就沒見過娘親,一看見你,就想起我那薄命的女兒啊,那是我唯一的女兒啊,掌上明珠似的?!闭f著眼淚就要出來了。
周圍的人忙上前寬慰,顧悅便退到一邊默默觀察,畢竟人家家事她也插不上手。
只見這曹老夫人頭發(fā)花白,看上去要比杜師娘要年長一些,不過她臉色紅潤,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樣子。
曹老夫人的哭聲很有感染力,齊搖光在她的懷里,覺得自己生來就父母雙亡,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不自覺地也流起淚來。
眾人幾輪勸慰下來,曹老夫人止住了眼淚,丫鬟拿了干凈帕子給擦一擦,竟像是沒哭過一樣。隨后她把齊搖光從懷里拉出來,用同一個帕子給她擦擦眼淚。
“孩子啊,沒事,以后有外祖母疼你,讓你跟其他孩子比什么都不差?!辈芾戏蛉巳崧曊f著。
其他人在一旁附和著,齊搖光此時還沉浸在悲傷之中,忍著淚水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顧悅也被叫去拜見了曹老夫人,對方客氣地感謝她對齊搖光的照顧,隨后還邀她一起入席用膳。
晚膳后,曹老夫人讓齊搖光在自己的院子里住,將顧悅安排在客房。
應(yīng)付了一整日,顧悅早乏了,泡了澡正要上床睡覺時,丫鬟敲了她的房門,說齊搖光鬧著找她,他們待會就把人送過來。
顧悅打著哈欠,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喝邊等。不一會兒,已經(jīng)脫去外衣、散著頭發(fā)的齊搖光便出現(xiàn)在眼前,身后跟著一群人,其中一人手上拿著衣服。
“歡姑娘,搖光小姐她認生,今晚還要繼續(xù)麻煩您了。”
顧悅一邊招手讓齊搖光進來,一邊打發(fā)其他人,“不麻煩,不過我們習慣了夜間沒人在跟前伺候,否則要睡不踏實的?!?p> “哎,好的,伺候夜的人在外面,不進屋里去?!?p> 顧悅點點頭,將衣服接過來,拉著齊搖光進了房、關(guān)了門。
一回頭,見齊搖光早就一溜煙兒地跑上了床,鉆進被窩里。
十一月的天在京都已經(jīng)挺冷的了,齊搖光沒在這樣的氣候待過,剛剛穿的那樣子,肯定冷地慌。
“老太太的暖閣是最暖和的,你怎么要過來找我一起睡?”顧悅問道。
齊搖光將被子裹緊,只露了一個腦袋出來,“那個老太太雖然是我外祖母,可我在她跟前總覺得怪別扭的。”
顧悅也上了床,“我還以為你是被這相府的規(guī)矩給嚇到了呢。”
“是呀,哪想到這么麻煩,吃完飯之后他們端上來一杯茶,我以為是喝的便咕咚咕咚全喝進去,誰知道是漱口用的,弄得我怪丟人的?!饼R搖光嘟起了嘴巴說,隨后瞪了一眼顧悅,“你怎么也不提醒我?!?p> 顧悅輕笑,“我可真的事先也不知道,這些世家大戶有各自的習慣,換一家說不定那茶就是喝的了。誰讓你那么急,不會先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p> “哼,”齊搖光氣鼓鼓地,“這里可真讓人不自在,我想回大理?!?p> 見她耍起小孩子脾氣,顧悅就又柔聲勸到,“好了,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是老太太的寶貝疙瘩,就是把那茶用來洗手,旁人非但不敢笑你,還都得照你的樣式做?!?p> 齊搖光噗嗤一下被逗樂了。
“對了,你知道你爹娘是為什么會結(jié)親嗎?畢竟這家世相差還挺大的。”兩人并排躺著,顧悅扭頭問道,齊醫(yī)師告訴她的事情可真的太少了。
“嗯,”齊搖光想了想,“聽我阿奶說我爹娘還是娃娃親呢?!?p> 顧悅有些吃驚。
“據(jù)說呢,當年我外祖父被貶到了地方,好像是這個樣子認識了阿爺阿奶,然后給我爹娘訂了親?!饼R搖光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說,“不過后來外祖父又升官調(diào)走的時候,把娘親留在了阿爺阿奶家,然后他們就成親了?!?p> 這信息量真是讓顧悅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差不多就是先前已經(jīng)知道的事情。
“睡吧?!鳖檺偸ヂ牴适碌挠盗藷魷蕚渌X。
就在她迷迷糊糊地時候,齊搖光又說,“雖然我娘親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可我覺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對她很不好?!?p> “怎么說?”顧悅的聲音已經(jīng)比較含混了。
“他們把娘親撇下好多年都不管,后來聽說好像要跟阿爺家退親,把娘親嫁給一個高官?!饼R搖光又補了一句,“這些阿爺阿奶是不肯對我說的,我裝睡偷偷聽來的?!?p> 顧悅側(cè)過來身子,伸出一只手臂攬住了齊搖光,“大人的事情最復(fù)雜了,不過你有阿爺阿奶護著,可以不用著急長大,多享受享受單純的時光吧?!?p> 齊搖光哼唧了一下,不再說話,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下顧悅倒有些睡不著了,怪不得今天看到曹老太太哭地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她卻感受不到她有多傷心,原來也是一個像紫靈姐姐母親那樣的狠心角色。
這么看來,齊醫(yī)師讓她跟著也不單單是要照顧齊搖光。雖然齊搖光說的話不一定全對,但家中女眷對于官場上的人來說是多么好的拉攏砝碼,若是先前便有過這樣的圖謀,再來一次又有什么讓人意外的呢。
哎……她在心中無聲嘆息。跑到了大理,最終還是躲不過這些高墻內(nèi)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