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姨,你好久沒來看我了?!饼R搖光放下書本,朝她撲過來。
“你又有新朋友,又有新老師,每日還能鉆進你最愛的醫(yī)書里,哪里需要我呀?!鳖檺傔@話說地酸酸的。
齊搖光挽上她的手臂,“歡姨,有陣子沒見你,怎么還覺得你長脾氣了呢?!?p> 顧悅抽開手臂,“小孩兒,怎么說話呢?”
“我錯了,我錯了?!饼R搖光立馬服軟。
看看齊搖光那張小臉如今容光煥發(fā)的,跟當(dāng)初剛來時蔫蔫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你不知道,丁老太醫(yī)學(xué)識可真是太淵博了,那么多醫(yī)書仿佛就印在腦子里似的,感覺比阿爺還厲害。”齊搖光激動地拉著顧悅,跟她展示,“你看,先前你畫的那些圖丁老太醫(yī)還作了些注釋,更詳盡了?!?p> 顧悅敷衍地掃了一眼。
齊搖光笑意盈盈地繼續(xù)說道,“丁老太醫(yī)還夸我有天賦,想要收我為徒呢。”
她本以為顧悅會為她高興,沒曾想對方冷靜地看向自己,“若拜了師,你是不打算回大理了嗎?”
齊搖光這幾日只顧得高興了,這個問題給她當(dāng)頭一棒。
看著她愣住的神情,顧悅突然有些不忍,原本是想好好給齊搖光理理,她作為相府一個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的外孫女,為何會突然如此隆重地被接回京,竟然還大費周章地給她請老師討她歡心,況且她所鐘情之事本就不是大戶人家的女子該學(xué)的。
想想她終究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話說出口便委婉了許多,“原本打算最多在京都住上半年,可你這一拜師怕就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況且你阿爺阿奶年歲日漸增大,若你一直留在京都,能陪伴他們的時候就更少了?!?p> 齊搖光沉默了。
顧悅在心里嘆了口氣。
隨后的幾天,兩個人都郁郁寡歡。顧悅糾結(jié)再三,還是將現(xiàn)下的情況修書一封寄回了大理。齊搖光確實是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人一輩子能找到一件真心喜愛的事情極為難得,顧悅不想去破壞,可不免為她將來的事情擔(dān)憂。畢竟,在糖衣炮彈之后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
在等齊醫(yī)師回信的日子里,顧悅?cè)ハ喔拇螖?shù)多了一些,有時候也能碰到丁老太醫(yī)過來授課,她正好也聽了一聽。
丁老太醫(yī)是丁安之的爺爺,如今已古稀之年卻依然頭腦清晰、精神矍鑠,更難得是,雖然滿腹晦澀難懂的醫(yī)書,出口卻妙趣橫生。若真能跟著這樣的老師,齊搖光必能成長為一代名醫(yī)。
跟著一起上課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是陸穎。
“穎姐姐,今日你母親允你過來了?”課后,丁老太醫(yī)已經(jīng)離去,三人坐著吃些茶點。
“是,我已把母親交代的女工課程給完成了,所以應(yīng)允我來?!标懛f將嘴里的點心咽下去后,才慢條斯理地說,一派大家閨秀的樣子。
“看你眼睛紅紅的,怕不又是熬夜趕出來的吧?!饼R搖光湊近過去看了看。
陸穎羞赧得低下了頭。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顧悅便起身告辭。陸穎也站了起來,“我也該回了,與您一道出去。”
顧悅點點頭。
倆人跟齊搖光道別后,便一前一后出了門。
在離垂花門還有一個小院子的距離時,陸穎突然站住向顧悅說道,“歡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陸穎的神情有些陰郁之色,顧悅雖不知有何事找自己,卻也點點頭隨她走到一處無人的亭子,隨行的丫鬟在稍遠的地方等候。
“陸姑娘,是有何事?”見她很是遲疑的樣子,顧悅先開口問道,如今相互之間的稱呼也客套了許多。
似是下了決心,陸穎緩緩開口,“歡姑娘是個不一般的女子,又見多識廣,我有一事一直郁結(jié)心中不知如何才好,想向您請教?!?p> “嗯?”顧悅驚訝,有何事需要向她請教的。
陸穎抬起頭來看向她,眼中滿是誠懇,“我同搖光一樣自幼癡迷醫(yī)學(xué),可身為女子又生在侯府之家,行醫(yī)濟世怕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已到嫁人年齡,婚事自有父母定奪,但心中卻有萬般不甘……”
顧悅詫異,沒想到這樣一個千金小姐,心中卻有如此傲氣。
“給您徒增煩惱了,”陸穎接著說,“但還是想聽一聽,若你處于我所處的情形之下,會如何?”
顧悅想了想,干脆利落地說,“遠走高飛?!?p> 陸穎抬手擋嘴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姿勢也頗是優(yōu)雅。“與我所想不差,”她的聲音有些釋懷,“盡管我無法做到,可只要想到這世間是有女子能做出這般選擇,就覺得也沒那么遺憾了。”
聽了這話,顧悅心里是又歡喜又憂愁,歡喜的是陸穎竟愿意從自己這里獲得安慰,憂愁的是,她對于自己的性格和命運早已看透。
“今日多有叨擾了,”陸穎朝顧悅行了一禮,“穎兒謝過歡姑娘?!?p>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等一下?!鳖檺偼蝗徽f道,陸穎看向她。
“雖不能行醫(yī)濟世,可若能夠日日與醫(yī)書為伴,時時接觸到醫(yī)案,并且能免去諸多深閨后院的煩惱,你可愿意做出些犧牲?”顧悅問道。
陸穎的表情甚是疑惑,可聽到顧悅描述的情形,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明亮了起來。也許,這是她最后的機會也不一定。
“歡姑娘請講?”溫柔的聲音里是不易察覺的堅定。
“你還記得當(dāng)年從四少爺院子里面借走的那本醫(yī)書嗎?”顧悅問道。
陸穎點點頭。
“那可還記得上面的批注?”
陸穎又點點頭。
“可否詳細說說都有誰的批注?”
陸穎回憶了一下,“一個應(yīng)當(dāng)是易安才子,另一個,似乎是四叔在太學(xué)時的同窗?!?p> “是的,”顧悅點點頭,“那個人也是丁老太醫(yī)的孫子,丁安之。聽說他鰥居多年,同樣沉迷于醫(yī)學(xué)?!?p> 陸穎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倆人靜默地互相看著。
“啊,這是?”陸穎被自己腦海中的想法驚到了。再怎么說,那人與自己不同輩分,況且是去當(dāng)續(xù)弦,娘親豈不是要氣出病來。
顧悅聳聳肩,知道她一時難以接受?!澳憧蠁栁?,便是對我的一種信任,我剛剛所說,只為給你提供另外一種選擇,便也算是對你這份信任的回報?!?p> 陸穎收拾好了情緒,對著顧悅更加鄭重地行了一禮,“穎兒明白,謝過歡姑娘。”
顧悅和善一笑。
正好丫鬟來催了,倆人便就此分手,不過后面她的路究竟該如何走,要看勇氣、看智慧,更要看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