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顧悅上前將他的頭攬進自己的懷里，“累了就歇歇好嗎，別強撐?！?p> 嗅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感受著她柔軟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疲憊、悲傷、憂慮從陸珣亦的身上慢慢地釋放出來。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種安寧的感受了。
顧悅站著，陸珣亦的臉正好埋在她的腰間，呼出的熱氣讓她的腹部覺得暖烘烘的。忽然，她覺得腹部有一絲灼燙，似乎有熱流侵濕了衣服沾染上了皮膚。她有一刻的怔仲，猜想陸珣亦難道是在，流淚？
她輕嘆了一口氣，更加輕柔地撫摸摩挲著他的臉頰。她知道，這淚不是為他自己而流，是為他的小女兒。身為人父，讓無辜的女兒卷入紛爭之中并因此喪命，他的內心該是多么的愧疚和痛苦。
室內十分安靜，靜到只能聽到蠟燭的燃燒聲和倆人的呼吸聲。顧悅的腰已有些微微的酸，可她不想要破壞當下的靜謐，因為她知道讓陸珣亦能夠放松的機會不多。她就想讓他這么靠著自己，想靠多久救靠多久，即便自己就這么石化。
可這樣的時刻卻突然被外面的爭吵聲打破。
“姨娘，爺現(xiàn)在有客人，不好進去?！笔鞘さ穆曇簦以絹碓浇?，像是攔不住來人。
陸珣亦起身坐直，顧悅也退后一步站在一旁。
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沖了進來?！盃敯?，你要為月兒做主啊?！?p> 陸珣亦眉頭微皺，看向闖進來的麝香。
“他們在侯府不讓我說話，好不容易我才能到爺跟前。我向大奶奶說過好多次了，那要命的糕點本來就是做給旭哥兒的，四奶奶為什么假好心讓給了月兒，她肯定知道些什么，爺你要替月兒做主，你要查一查四奶奶啊，我月兒可憐啊，她才剛七歲啊?！摈晗闩艿阶雷雍竺?，撲通一聲跪倒在陸珣亦跟前，抓著他的衣角一口氣說了這么些話。
顧悅聽得眉頭也皺了起來，麝香是悲傷過度導致情緒失控還是當真另有隱情？
“麝香?！标懌懸嗦曇袈杂行﹪绤?，對方一下子怔住了?！斑@事早已調查清楚，是因我而起的尋仇，與四奶奶無關?！?p> 麝香抽泣了兩下卻不敢發(fā)出太大聲音，仰著頭神情有些呆滯。
“這里不是府上，不容你這般哭鬧。我知你內心悲痛，這次擅自離府既往不咎。石亭，”陸珣亦喊道，“送姨娘回去?！?p> 石亭應了聲便上前去拉麝香，可對方紋絲不動，低著頭啜泣起來。
“爺啊，我就月兒這一個孩子，沒有她我下半輩子可怎么活啊，我連唯一的依靠都沒有，可怎么活??？”
石亭又勸又拉，可怎么都弄不動。
“你是侯府的姨娘，有爺在，下半輩子自然是不愁吃喝的?！笔ぴ谝慌赃厔襁吚蓪Ψ骄褪羌y絲不動。
突然，麝香停住了哭泣，抬頭看向陸珣亦，眼中噙著淚水，“爺，您再賞我一個孩子吧?！?p>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可麝香卻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將陸珣亦的衣服抓的更緊了，“爺，再賞我個孩子吧，我還年輕還能生?！彼税蜒蹨I，“若不是您已經很久沒有碰過我了，月兒恐怕早就有個弟弟了?！?p> 她將身子又往前挪了一下，上半身貼到了陸珣亦腿上，“爺，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吧，再賞我個孩子吧?！?p> 陸珣亦臉色很是不好看，一旁的石亭見狀不再客氣，用力要將麝香拉走。“姨娘，你這說什么胡話呢？惹得爺不高興，以后日子才不好過?！?p> 一旁的顧悅看到石亭捏著麝香的手指節(jié)都在泛白，可想而知力道之大。先前麝香跟她雖然不親密，但好歹一同生活了那么久，看到她這般模樣也是心有不忍。顧悅擔心石亭力道再大一些，會直接將麝香捏骨折，便上前將石亭與麝香分開。
“不要硬拽，你去多叫些人把人帶走，仔細把人弄傷了。”顧悅對石亭說。
直到這時，麝香才注意到顧悅。她今日是女扮男裝，燈光下還不大看的出來，可這一說話便暴露了。
“你？”麝香直勾勾地盯著顧悅，剛開始還有些遲疑，“你是丁香？”
顧悅沒有回答，眼神示意石亭快去。
“你是丁香！”麝香蹭一下站起來，逼近顧悅。
“你不是早死了嗎？為什么還這么陰魂不散，為什么又來勾引爺？”她突然像發(fā)了瘋一樣嘶吼起來，如果不是顧悅和石亭兩人眼疾手快，一個向后躲，一個向前攔，那帶著尖銳指甲的巴掌就要落到顧悅臉上。
“姨娘，你這是作甚？”石亭氣急敗壞地說。
“我做什么？”隔著石亭，麝香的手還在對空亂撓，從顧悅的角度來看猶如一只喪尸?！笆撬鍪裁?？死不要臉的東西，當初小小年紀就會勾引少爺，如今改頭換面成了良家女，不還是婊子一般的人物，敗壞爺?shù)拿Q。”
“夠了?！标懌懸嗟秃鹨宦暋ｗ晗銍樀脺喩硪活?，不敢再多言。
“現(xiàn)在回府，或者永遠都不必再回?！标懌懸嗟脑拵е妫褚话驯逗莺荽滔蝼晗愕男?，她瞬間被麻痹到不知該作何反應。
“石亭，帶她出去。”陸珣亦冷聲吩咐。
這次麝香沒有再反抗，像失了靈魂一樣被架著出去。
待倆人出去之后，陸珣亦身體前傾伸手將顧悅拉到了自己跟前，“傷到了嗎？”
顧悅有些反感地將手抽了出來，陸珣亦受傷的表情一下子沒有藏住，但他能理解顧悅的反應。
“我不是針對你，”顧悅咬了下嘴唇說，“我只是痛心這世間的女子大多像麝香這般，身上有無盡的枷鎖，只有靠生孩子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而你，恰好就是那厚重枷鎖的組成部分之一?！?p> 陸珣亦垂首，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卻不知該說什么。
“雖說你能聽我說這樣的話已屬實不易，”顧悅有些失落，“可剛剛目睹的這些還是讓我沒辦法很快平復下來?！?p> “我明白，”陸珣亦點點頭，語氣里有些悲涼，“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p> 顧悅低著頭，從他面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