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留下
牢城營營頭姓仝,是個將近半百的人。先前是在城里的營房當(dāng)值,因?yàn)楦约荷纤爵[了矛盾,被人動了手腳分到了這最偏遠(yuǎn)、環(huán)境最差的地方來。
仝營頭跑到人跟前,還在上氣不接下氣,對著就是一拜?!跋鹿僖娺^陸小姐?!?p> 顧悅原本是和陸鵲兒并立站著,只見這個胡子花白且潦草的老頭對著自己一拜,她趕忙往后退了一步。想想自己日后怕是要跟他朝夕相處,不愿讓他難堪,便悄悄地和陸鵲兒換了個位置,用肩膀?qū)㈥戼o兒頂了過去。
“仝營頭,您快請起?!标戼o兒趕忙上去扶人?!拔倚⌒∧昙o(jì)又無官職,怎受得了您這一拜,被我爹爹知道了,可是要罰我的?!?p> 原以為陸鵲兒只是象征性地碰他一下,沒想到是實(shí)打?qū)嵉赝兄碾p臂給人扶了起來,這等禮遇讓仝營頭感到有些眩暈。將軍仁慈的名聲還真不是白來的,只可惜自己命不好,在牢獄里蹉跎了大半生,沒機(jī)會直接向?qū)④娦?p> 仝營頭站起來之后,看著眼前站著兩個貌美的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眩暈更加強(qiáng)烈了。
“這位……是……是……”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在猜想難道是將軍夫人?
陸鵲兒沒令他為難,主動介紹,“這位是農(nóng)歡姑娘,農(nóng)副將的妹妹?!?p> “啊?!辟跔I頭偷偷抹了把汗,雖然不是將軍夫人,卻也有夠讓他緊張了。他趕緊搜刮著肚子里不多的墨水,說道,“兩位貴客,真是讓牢城營光彩,呃,光彩生輝?!?p> 陸鵲兒和顧悅對視淺淺一笑,不是嘲笑的意思,只覺得這營頭挺有趣的。
由于沒有提前準(zhǔn)備,仝營頭能拿出的像樣的東西太少了,本打算去周邊寨子里借些去,被陸鵲兒制止了。她搬出了興義軍軍法來,不得擾民,仝營頭只得作罷。
食宿簡陋對陸鵲兒和顧悅都不是太大的問題,一個從小跟著父母隨軍生活,另一個在曾經(jīng)的顛沛流離中適應(yīng)過更加艱難的處境。
這個仝營長雖然是個鄉(xiāng)巴佬的樣子,但內(nèi)里卻是個明白人。不僅聽懂了顧悅與陸珣亦的關(guān)系暗示,還立刻明白到這女子也要留在牢城營里,便隨即吩咐手下作了安排。
“嘖,”陸鵲兒躺在床上,邊想邊發(fā)出聲音,“像仝營頭這樣子的人才,先前在城里當(dāng)差的時候怎么沒被挖掘呢?”
顧悅躺著回應(yīng)她,“嶺南這邊是軍隊駐扎,沒有完整的官吏制度,基本上是靠推舉和立功,如果沒有關(guān)系很難上。不過就算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又如何,看看京都和那些繁華的城市,反而因?yàn)檫^于成熟而固化?!?p> 陸鵲兒來了精神,側(cè)身過來看著顧悅,“歡姨,我發(fā)現(xiàn)你雖然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似乎對局勢頗為了解?!?p> 顧悅扭過頭來對她笑,“要在京都安身立命,不去了解不行的。不過,年輕時候隨著一位先生學(xué)習(xí),讓我學(xué)到了很多?!?p> 陸鵲兒嘻嘻一笑,“這個我聽說過,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易安才子對不對?四叔就曾跟著他求學(xué)?!?p> 顧悅笑而不語?,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雖然也有陰霾籠罩,可已是難得的輕松。
“歡姨,你確定要留下來嗎?”陸鵲兒又躺了回去,望著天花板,“四叔這幾日對你視而不見的。”
“嗯,”顧悅輕輕地回答,“他有時還是挺固執(zhí)的,沒這么快說通。反正也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p> 陸鵲兒呵呵一笑,“歡姨,你還真是與眾不同。我四叔如今從高處跌落,連我四嬸都避之不及,只有你不僅不躲,還一直不離不棄。我要是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能夠?qū)ξ邑氋v富貴不離不棄,我的人生也就圓滿了?!?p> 顧悅扭頭,看著她憧憬的樣子,一面覺得美好一面又有些感嘆。她伸手幫陸鵲兒理了一下頭發(fā),“其實(shí)那個人一直都在。”
“誰?。俊标戼o兒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亮晶晶地問。
“就在我面前啊?!?p> “嗯?我?”陸鵲兒指向自己。
“可不是嘛?”顧悅笑著說。
陸鵲兒有些不解,顧悅解釋到,“你想想看,這輩子唯一能一直陪著自己的,只有自己。無論是父母、愛人、孩子,總有離開自己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尊重自己、愛自己,找到自己的目標(biāo)和理想,無愧于自己的過完這一生?!?p> 顧悅突然又嘆了口氣,“其實(shí)換個角度,這樣想也是一種妥協(xié)。因?yàn)檫@世間無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否則我也不會與你四叔分分合合,至今沒有名義上的東西在;否則你穎姐也不會為了自己所愛的事嫁到丁太醫(yī)家;否則你父親也不會帶著你們一家人來到這偏僻的嶺南來?!?p> 陸鵲兒若有所思,想著她的這段話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安頓好了顧悅之后,陸鵲兒便要離開了。陸珣亦為了避開與顧悅見面,便提早給陸鵲兒送行。
“四叔,你可要照顧好自己,我爹爹娘親可掛念了?!标戼o兒親昵地說到,許是因?yàn)檠夑P(guān)系,倆人之間天然的親近。
陸珣亦也很是喜歡鵲兒這個丫頭,可他習(xí)慣了含蓄,便只是叮囑陸鵲兒路上小心。
雖然有心再推動一下陸珣亦和顧悅的關(guān)系,可是陸鵲兒憋了好久不知道要怎么說,只是俏皮地說了一句,“四叔,你的聲音果然好聽地緊,像歡姨說的那樣。”
聽到提起顧悅,陸珣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過他沒有多說什么。
陸鵲兒碰了個軟釘子,不好再多說什么了,便再次告了別。
陸珣亦雖然一直躲著顧悅,石亭卻是跟她偷偷地頻繁聯(lián)系著。
“歡姐姐,你跟爺這別扭狀態(tài)要持續(xù)多久,我夾在你們中間都難受死了。”石亭向顧悅抱怨道。
“這我哪兒知道啊?”顧悅聳聳肩,“你也看得出來,鬧別扭的不是我,是你家爺?!?p> 石亭護(hù)主的很,顧悅的話雖然是事實(shí),可聽在他耳朵里就是在說他爺不好,這可不行。只聽他反駁道,“那還不是因?yàn)闋斝纳?,不愿意你跟著吃苦。歡姐姐,你就多哄哄爺,你的方法不是最多了,當(dāng)年闖那么大禍爺都原諒你了?!?p> 這話題被石亭越帶越偏了,顧悅不滿地說,“咦,你給我說清楚,我當(dāng)年闖什么禍了?”
石亭一下子被她的態(tài)度給震到了,“就是,就是……”他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
“就是什么?”顧悅橫眉豎眼。
“你裝死出逃,害爺吃了那么多苦。”石亭也理直氣壯了起來。
“呵,”顧悅忽然找到了拌嘴的樂趣,“什么叫裝死出逃,我那叫做人生的選擇,你懂不懂?”
這廂石亭看起來是有些生氣了,大聲嚷嚷,“不懂不懂,反正你讓爺受罪了,你就有錯。”
顧悅看到遠(yuǎn)方望著他們的身影,故意裝作生氣,嗓門更大地跟石亭吵了起來,直到那人忍不住朝這邊低聲喊了句。
“石亭。”
石亭立刻石化了。
“回來,成何體統(tǒng)?!彼庳?zé)到。
石亭像霜打地茄子一樣,在他轉(zhuǎn)身回去的時候,卻看到顧悅突然對他擠眉弄眼一下。石亭這才明白,原來剛剛顧悅都是在演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