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悅把檀香安葬了，想不到一年時間不到，她竟然安排了兩場喪事。
農(nóng)慶辦完差事回家，看到院子里的情況以為是有人來欺負(fù)自家妹妹，不由分說將帶頭人揍了一頓丟出去。盧先生聽到消息也帶著人趕來了，不過這時趙家的人已經(jīng)離開。
農(nóng)工那日湊巧被人請去做工，回到家看情形不對，旁人只告訴他那個住在他家的婦人難產(chǎn)走了，他一怔，隨后一聲嘆息，“都是苦命人?！?p> 檀香人已經(jīng)走了，顧悅再也沒有心情與趙家人周旋，交代盧先生干脆利索地處理。她其實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太過自信沒有做萬全的防備，竟然就讓趙家人鉆了空子，讓檀香就此喪命，而且是一尸兩命。
“去哪？”農(nóng)慶攔在顧悅身前。
此時明月當(dāng)空，正是夜深人靜之時。
“去見陸珣亦?！鳖檺倹]想要隱瞞。她是打算夜間悄悄的去，沒想到農(nóng)慶對她的關(guān)注如此緊密。此情此景，還有些熟悉。
農(nóng)慶皺著眉頭表示不悅，他希望自己妹妹找個好人家嫁了，而不是一直與陸珣亦糾纏不清，還落下個不好的名聲。
這個哥哥雖然沉默寡言，可顧悅懂他的關(guān)心和擔(dān)憂，再一次，她認(rèn)真地開口解釋，“哥哥，先前我在戲班和在侯府的時候，有一個姐姐對我相當(dāng)照顧，她的名字叫紫靈?？珊髞硭齾s因為不想被三少爺收到房內(nèi)，被逼自殺了。曾經(jīng)我以為事情就是這樣，可檀香臨死前卻告訴我，大少爺，也就是侯府世子爺與紫靈之間也有秘密。而這秘密，可能也是逼死她的原因之一?！?p> 農(nóng)慶不說話，默默地聽她講。但凡說起之前的事情，他的內(nèi)心總是充滿了虧欠。
“我當(dāng)年生了場大病，對小時候的事情記憶很模糊了。但我時?；貞浧饋硪恍┢危瑹o論在戲班還是在侯府，紫靈姐姐總是護著我，替我受罰，把好吃好喝都留給我。甚至在她臨死之前，”顧悅因為哽咽而停頓了，“還記掛著我?！?p> 農(nóng)慶面色很是沉重，顧悅擦了把眼淚，繼續(xù)說道，“哥哥，我就是想去找陸珣亦弄清楚這件事情，否則，我良心難安?！?p> 皎潔的月亮在天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農(nóng)慶想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如鯁在喉，他多希望先前是自己守在妹妹身邊，保她不受一絲一毫委屈。
“我送你去?！鞭r(nóng)慶開口。
陸珣亦今夜依然住在吏部對面的小院中，農(nóng)慶靜悄悄地將顧悅帶到了陸珣亦的房門口，里面燈火通明，待顧悅進(jìn)去之后，他自己在外面把守。
石亭看到來人是顧悅時，就非常識趣地悄悄退了出去，在門口看到農(nóng)慶還有些意外。他向著農(nóng)慶打了個招呼，對方只是冷淡地點頭。
“出什么事了？”陸珣亦坐在桌椅前，望向顧悅，他已覺察出了她的不對勁。
顧悅走上前去，隔著長桌俯視著陸珣亦，拼命壓抑著內(nèi)心的翻江倒海，盡量平靜地開口，可聲音還是有些抖?！白响`姐姐的死，是不是和世子爺也有關(guān)？”
陸珣亦布滿紅血絲的眼球有一絲震顫，靜默了一下，他抬頭看向顧悅，輕輕地問到，“你知道多少？”
這不就是變相的承認(rèn)。顧悅在勾出自嘲笑容的同時，眼淚也落了下來。
“沒多少，”她帶著挑釁的表情看向陸珣亦，“只是在檀香臨死前聽到她說，紫靈和大少爺?shù)氖虑?，她沒有泄露出去?！?p> “檀香？”陸珣亦默默地念起了這個名字，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既然你也承認(rèn)了，那我也不妨大膽猜測一下，”顧悅把話題重新拉回來，“世子爺早在戲班還沒解散時就看上了紫靈，甚至，”顧悅咬了下嘴唇，“已經(jīng)得到了她。但大少奶奶不同意，便千方百計將紫靈安排到了三少爺?shù)脑鹤永?，一步一步看著她被逼自殺。對不對？?p> 陸珣亦回避著顧悅已經(jīng)紅了的眼睛，這段往事，他原以為不會再被提及。
可顧悅不依不饒，“我說的都對是不是？正是因為我說的都對所以你無言以對。讓我想想，你不敢看我，究竟是對侯府的齷齪事有愧，還是從心底里覺得，一個丫鬟的命對侯府來說有什么打緊的，不值得這么大張旗鼓。”
“顧悅?！标懌懸嘟辛艘宦曁痤^來，兩雙通紅的眼睛相對，分明能理解對方的痛楚卻無法互相安慰，這種感覺令人窒息。
顧悅?cè)巫约旱难蹨I流了一會兒，讓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拽著衣袖蹭掉了眼淚和鼻涕，長呼了一口氣，“我不該針對你的，是我太激動了，這事與你并無多大關(guān)系?！?p> 陸珣亦輕嘆了一口氣，最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沉默彌漫在整個屋子中，陸珣亦起身，扶著桌邊，一步一步挪到顧悅跟前。他從胸口掏出帕子，輕輕地幫她擦眼淚。
可越是這樣，顧悅的眼淚就越憋不住想要出來。終于，她還是一下子把臉埋在了陸珣亦的肩膀賞，“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想起紫靈曾對她的好，以及紫靈去世時的絕望和痛苦，顧悅就恨的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也漸漸失控。
陸珣亦突然悶哼一聲，只見顧悅張嘴咬住了他的肩頭，用力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伤麤]有躲開，反而輕輕地環(huán)抱住了眼前的人。顧悅只是在剛咬上的時候有些用力，后面更多的是因為在控制自己的力道而引起的顫抖。
終于，慢慢的，她松了嘴，身體卻還在微微顫抖。
“當(dāng)初你，為什么不去救紫靈?！鳖檺偀o力地說到，“我都那么求你了，都那么求你了?！?p> 熱淚透過肩頭的衣服滲入了皮膚，陸珣亦竟覺得有火灼一樣的疼痛。當(dāng)年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性子極為陰騭，不要說出手相救，他甚至在紫靈香消玉殞、顧悅身受重傷之時在麻木中有一絲病態(tài)的痛快之感，那是心底極深的陰暗在作祟，為這世間的美好被破壞而有報復(fù)的快感。
多年后，等他從那段陰暗歲月抽身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傷害過許多人，也已然背負(fù)了許多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