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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難夢

第八章:陽春白雪

春秋難夢 謝棠之 4254 2021-12-19 16:13:34

  上頭的慕徹在念著祝詞,清澈如十年前那般的聲音,連同晚風(fēng)一起灌進盛阿嬌的耳里。

  只是她聽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不變的音色讓她恍惚。

  直到迎面走來了一個穿著翠衣的小宮娥,脆生生地行禮喚了聲:“奚將軍,”隨后看到站在奚行疆聲旁的盛阿嬌,禮儀周正道:“這位小姐,中秋宮宴要開始了,請將軍,小姐移步至璇福殿?!?p>  看來這滿宮上下的人誰都可以不認得,卻唯獨全認識奚行疆。

  盛阿嬌淺淺一笑,兩手執(zhí)于前,步履從容地由著小宮娥引路。

  其實盛阿嬌完全了解慕國皇宮的布局,但出于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濟安郡守家的賀梔里,對皇宮顯然不能表現(xiàn)的太熟悉。

  未至璇福殿內(nèi),就聽到里面有陣陣絲竹之聲傳來,隨著逐漸靠近,樂聲也越來越明晰,盛阿嬌漸漸放慢了腳步,直到離跨進殿門還有最后一步時,她步子一頓,那里頭表演著的,

  是陽春白雪。

  ……

  “徹哥哥,這曲子好難彈呀!”槐花樹下,少女看著擺在桌上的箏,秀眉一皺,旋即雙手環(huán)著胸,撇撇嘴看向正在樹蔭下看書的大哥哥。

  慕徹放下手中的卷軸,輕輕一笑,那模樣一下子就驅(qū)散了盛阿嬌心頭的煩悶。

  他柔聲道:“陽春白雪,世間難有其和者,與其奏這高深之音,何不取陽春白雪的表面意思,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fēng)蕩滌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瑯之音。也不失一種美感?!?p>  陽春白雪是一首難彈的曲子,慕徹手把手地教者盛阿嬌變換它的音調(diào)和彈奏技法,一首高深難解其奧秘的陽春白雪在盛阿嬌的指尖流露的是清麗婉轉(zhuǎn),活潑明快。

  他笑著,風(fēng)也笑了,笑著的風(fēng)撫過琴弦,也擾亂了少女的思緒。

  ……

  此刻的璇福殿里,奏著的正是被慕徹親自改過的陽春白雪!

  走在盛阿嬌后頭的奚行疆看見她停了步子,就呆呆地站在殿門口,看著大殿內(nèi)正在演奏的歌女,身邊有不少人穿梭而過,她定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梔子花,怎么不走了,是不是要慕徹八抬大轎抬你進去?”

  盛阿嬌別過頭,又是那只跟黏皮糖一樣怎么都甩不掉的烏鴉。

  “我沒那么奚小將軍那般有張大臉。”盛阿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中秋宮宴上,男女是分席而坐的,盛阿嬌找到了早就待在位子上等她的母親葉夫人,像一個小孩似的屁顛屁顛跑過去。

  葉夫人朝她輕輕地招了招手,臉上頓時漾起笑意。

  “阿梔,剛剛殿門外跟你聊天的那個男子是誰呀?”葉夫人湊在盛阿嬌耳旁悄悄地說。

  想來她跟奚行疆聊天被葉夫人看到了,于是盛阿嬌道:“就是之前遇山匪時候截路的時候,救我的那個大俠?!?p>  “烏……烏鴉大俠?”葉夫人不可思議地看向盛阿嬌,隨后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浮夸,咳了咳嗓子道:“這人看著怪面生的,之前我和你爹爹來過幾次京都,好像還沒見過長這樣的……”

  “他是大林朝的?!笔傻卮稹?p>  葉夫人的瞳孔縮了縮:“誰?不會是那個奚小將軍吧?”葉夫人此次隨賀章進京參加宮宴,知道大林朝有個姓奚的將軍要來和圣上和談,商量的是借兵北擊匈奴的事。宮宴上哪個人敢得罪他?全都得把他當(dāng)作活菩薩供起來。

  她看著盛阿嬌,只見她微微點了點頭,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哦喲,這可大人物啊?!?p>  “跟娘說說,他是怎么救你的?”

  “欸,我看民間話本子里講的那些英雄救美……”

  ……

  盛阿嬌第一次覺得葉夫人是如此“健談”……

  恰好奚行疆的目光朝這里投來,與盛阿嬌裝了個滿懷,他坐在男席的上座,此刻的他斂去了少年氣的玩世不恭,知道自己代表著大林朝的威儀,坐得還算周正,但手上還是把玩著一只銀雕酒杯,看上去透著一股子矜貴。

  這可能是這位爺最講禮儀的一次了。

  “陛下到——”尖聲的老太監(jiān)在上頭喚著。

  盛阿嬌收回目光,轉(zhuǎn)向上頭。

  方才在朱雀樓上祈福的年輕帝王穿過錦屏,著一身明黃色龍袍,怒龍在明晃晃的燈光下張牙舞爪,文縐縐的慕徹穿著也不顯違和。

  葉夫人輕輕杵了一下盛阿嬌,示意她參見,按規(guī)矩,文武官需跪地參拜,盛阿嬌也沒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雙膝跪地,以額扣手背,老老實實地給上方的慕徹行了個大禮。

  盛阿嬌用余光瞥了一下,奚行疆同那些皇室宗親一般只是微微作了個揖,揖作得實在是有些隨意了,像隨意應(yīng)付一下先生布置的作業(yè),不過這次是慕徹有求于人,讓慕徹給奚行疆行個禮也不為過。

  “諸位平身,”慕徹清朗的聲音在上頭響起,世人皆知這位皇帝性子溫和,平易近人,光是從他說話的語氣里就可見一斑。

  盛阿嬌隨同眾人一般落了座,方才因圣上駕到而停了的陽春白雪重新奏起,絲竹管樂陣陣,宮里頭的舞姬們穿著云裳,飄帶間透著輕盈,真叫人移不開眼。

  不過來這場宮宴的人不是世家貴族,就是在朝堂上威望頗高的文武官,少說也是開過眼的,縱使皇家的舞姬跳得再好,也沒有一心沉迷于此的,每個人心里都各懷鬼胎,這場宮宴只不過是他們交際的形式罷了。

  “聽說辛夫人當(dāng)年可是一舞動京華,鼓上起舞,與皇兄一見鐘情,這宴會上的舞姬美則美矣,卻毫無新意……不知在場諸位是否有幸,能一見辛夫人的驚艷???”

  讓辛夫人在這么多人面前跳舞,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想出來的。

  一時間,宮宴上所有的人皆如盛阿嬌循一般循著聲音望去,看見帝位稍下方一位身穿月牙白的男子,尚未束冠,盛阿嬌認識,是慕徹的五弟慕尚。

  二人同父異母,慕尚的生母是昭儀張氏,先皇在的時候也是一個寵冠后宮的妃子,慕尚也是子憑母貴,一下子成了先皇最喜歡的皇子。

  只可惜先皇過世的時候他才十一歲,還沒來得及分封,不過聽宮里人說先皇是有意將慕尚封為親王的,但后來慕徹登上大寶,給他封了個郡王,封地還是在偏僻的黃州。

  明眼人都可以瞧出來這兩兄弟不和睦,慕尚從之前最受寵的皇子變成了一個偏僻之地的小郡王,任誰誰都受不了。

  慕尚也是小孩子心性,凡是能讓慕徹不舒服的招他是頻出。

  誰人不知這滿宮里最受寵的辛夫人是一介地方官的舞女出身,身份低微,爬了陛下的床后才進宮做了夫人,即使她再受寵,陛下再喜歡她,她也不可能當(dāng)上皇后的,光是那些文官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盛阿嬌抬眼去看辛芙的神色,她知道辛芙小家子氣,遇到事情自己不會做主,凡事都是靠著慕徹。

  慕徹呢,就喜歡這種小鳥依人的類型,他不喜歡女人太聰明,最好事事都聽自己的。

  辛芙的臉色已經(jīng)像朱雀街上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霓虹燈一樣了,她眼巴巴的看著慕徹,一股手足無措的神色。

  奚行疆抿著酒,和盛阿嬌一般看著正在上演的好戲。

  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五弟,近日辛夫人染了點風(fēng)寒,這舞恐怕是跳不成了。”盛阿嬌聽出慕徹的聲音里帶著點慍色,語氣有些沉,像是在警告慕尚不要玩的太過。

  “哈哈哈,皇兄真的是金屋藏嬌,好東西都不拿出來分享!”慕尚像是話里有話,仗著自己年紀小,又開始進一步刁難。

  把辛芙比作“東西”,估計全天下也就慕尚敢這么說,哦不,還有奚行疆。盛阿嬌低頭看著擺在桌上精致的點心菜肴想著。

  整個宴會的氛圍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盛阿嬌也感覺背后涼颼颼的,這樣的氣氛,怪冷的……

  “雍國使臣到——”尖聲太監(jiān)很會審時度勢,看見慕徹一臉的冷,立馬來打破僵局。

  雍國使臣?眾人的脖子都像鴕鳥一般,望來望去。

  誰人不知雍國和大林朝是死對頭,一場宮宴,又有雍國又有林國,也不知道是誰想的,就差爆發(fā)南北戰(zhàn)爭了。

  眾人又去看奚行疆的神色,那個玄色衣袍的少年仍是端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見喜怒,甚至連一正眼都沒給過雍國使臣。

  以一個上衣為芢直襟式短衣,下身為合襠褲,腳穿的是皮革制的靴子的壯年男子為首的雍國使臣朝慕徹行了雍國的禮,在宮娥的指引下入了坐。

  上方的慕徹環(huán)視下方,咳了咳嗓子道:“既然大林朝的奚將軍和雍國使臣都到場了,那孤就開門見山了——此番邀請二位前來呢,就是共同商議匈奴之事,匈奴滋擾我慕國邊疆已久,狼子野心,總是想著入主中原,屆時中原國度必將遭殃,因此,還望三國之間達成協(xié)議,共同抗擊匈奴!”

  太監(jiān)已經(jīng)把協(xié)議呈在了奚行疆的面前。奚行疆掃了一眼:

  凡是參加共同抗擊匈奴的國度,勝利后皆可分得一杯羹,給林國的是從秦山以西及岳谷關(guān)的土地,而分給雍國的,是從秦山以東到南邊蕭河的地。

  慕徹說得熱血澎湃,卻聽下首有一道聲音傳來,輕飄飄的,卻如驚天霹靂般砸向慕徹。

  “我不同意。”奚行疆慢悠悠地放下酒杯,抬眼看著上方坐在龍椅上的慕徹:“如若要我大林朝同雍國結(jié)成聯(lián)盟,這兵不出也罷?!?p>  先不說大林和雍國是世代的仇敵,光是這個勝利后土地的分割,就嚴重威脅了大林的安危,當(dāng)年雍國被打的只退守到一塊遠離大林的地,地小人也小,一時半會兒是光復(fù)不起來的,可是如果匈奴被滅,那么雍國就可以得到一塊水草肥沃的土地,使兵強馬壯的計劃可以進一步實現(xiàn),況且雍國與大林接壤,到時候,他們一旦養(yǎng)精蓄銳完畢,恐怕又要爆發(fā)戰(zhàn)爭……

  “可是雍國擅長馬術(shù)戰(zhàn),人人皆會彎刀,每個士兵都很強悍……”慕徹圓著場子。

  “哦?”眾人見奚行疆輕輕挑眉:“真的強悍?不過是一群光長身子,不長腦子的莽夫罷了?!?p>  當(dāng)年林宋與雍國之間的戰(zhàn)爭,雍國到最后可是被打的抱頭鼠竄。

  “陛下,”奚行疆的稱呼難得合乎禮節(jié):“匈奴滋擾慕國,大林朝地處中原腹地,本可袖手旁觀,就算戰(zhàn)火燒到了中原又如何,大林兵力強盛,抵御一個小小的匈奴這是不足為懼,可我朝陛下念及百姓,遂派在下來與貴國締結(jié)契約,共同抗擊匈奴?!?p>  是啊,大林朝的背后還站著強大的宋國,自那永安公主與宋國聯(lián)姻后,他們兩國就定下了百年的和平契約,成為永久的盟約國,二者珠聯(lián)璧合,基本上就可以掃平慕國、雍國,更何況是一個逐水草而居的匈奴?

  不吞并慕國和雍國只是因為宋國國君和大林朝的皇上主張和平罷了,如果他們想,那么中原就會只剩下他們兩個國度。

  “我勸你別太過分!”坐在席上的以為雍國使臣拍案而起:“不就是一個破兇奴嗎,老子單馬提著刀就把他滅了!就算沒有你們大林朝,這匈奴也照樣亡!”

  奚行疆瞧都不瞧那個狗急跳墻的,落魄者最會嚷嚷,他只是看著一言不發(fā)的慕徹,此刻的慕徹心里已經(jīng)波濤駭浪,兩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別想了!”那雍國使臣又吼了一嗓子:“奚將軍,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什么‘視天下為一家’的嗎,奚將軍此舉,真的是心胸毫無禮義,難道就因為我們兩國之間的世仇,棄慕國的百姓于不顧?”

  盛阿嬌:……也不知道這些詞那榆木腦子的雍國使臣背了多久,這一波道德綁架還真是下流到不要臉。

  奚行疆微微一笑,等的不就是他這句話?

  “你們雍國如此心懷大義,無私保衛(wèi)慕國百姓,真是讓本世子慚愧,”奚行疆又開始他的陰陽怪氣:“那戰(zhàn)勝匈奴后的土地,雍國還是別拿了吧,分給慕國的百姓耕種。畢竟——天下一家。”

  盛阿嬌真是默念:果然,道德是綁架不了沒有道德的人的。

  雍國使臣被說的一時語塞,本來出發(fā)前雍國國君就讓他背了一大堆的話,還想拉踩一下林國的人心中沒有天下,毫無禮義可言。

  但是,怎么被奚行疆繞著繞著就要把分到的土地給慕國百姓耕種的地步了???

  雍國使臣欲哭無淚,那可是他們國君饞了好幾年的地方,往后雍國的復(fù)興就是看那塊地了,要是他沒搞到這塊地,那他回去的死法,

  一定很,慘……

  

謝棠之

ding~地名有點多,概括一下就是大林不能讓雍國得到那塊水草肥美的地,不然屆時養(yǎng)虎為患,所以最最討厭念書的奚柿子“據(jù)理力爭”跟他們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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