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省今天看見了一個陌生的江沚,陌生到有一瞬間她后悔當(dāng)初沒有讓他死在北疆,竟然把他一點(diǎn)點(diǎn)養(yǎng)大。
那個和清風(fēng)陽光一樣的少年,終是染了一身陰鷙算計,同化在了深宅高墻里。
馬車快到蘇府時,觀南指著馬車?yán)锏囊煌八?,?小姐潑上,老爺知道你被江沚問話。問起來就說在京兆尹府見完去溜冰了。
蘇二省把冰冷的水從頭到腳澆上,觀南迅速抱著蘇二省往廂房跑去。一路上果然遇見很多侍女,蘇二省哆哆嗦嗦道:快...快準(zhǔn)備熱水,我快凍死了。
蘇府瞬間忙活了起來,燒水的燒水,準(zhǔn)備衣服的準(zhǔn)備衣服。
一直在家等信的蘇淮生看見一路上的水漬,隔著屏風(fēng)焦急道:這是去哪了,不是去問話嗎?問這么久?他又為難你了?
蘇二省道:在京兆尹府就問完了,我看時間早,就去南鑼湖玩了,今天南鑼湖好多在冰嬉。我又沒帶鞋,這不玩了玩,不小心嘛。
畢竟是孩子,玩到興頭上,肯定什么都忘了,蘇淮生嘆了口氣,道:下次讓觀南回來送個信。
蘇二省道:幸虧沒讓觀南送信,我掉湖里都沒人救。
一切收拾妥當(dāng),蘇二省對觀南道:衣服呢?
觀南拿出一個黑色的包裹,里面是早上蘇二省還嘚瑟的布料,道:這。
蘇二省道:燒了,別讓人看見。
觀南剛要離開又折回來,道:他武功不好,我可以幫小姐教訓(xùn)他。
蘇二省搖頭,道:以后出門就當(dāng)不認(rèn)識他,省得惹出一身騷來。今天謝謝你,觀南。
觀南點(diǎn)點(diǎn)頭,心安理得收下感謝,似懂非懂地離開。
另一邊,冷靜下來的江沚迅速投入到找文書的隊伍中,蘇二省說的有理,西南的文書若真的有重要消息,他們可能會先藏起來,等風(fēng)波過了再帶出去。但蘇二省那樣的閨中女子不知,文書這種東西的時效性極強(qiáng),短則幾日,就失去了價值。
所以現(xiàn)下最有用的就是直接派兵去西南查看。
江沚正準(zhǔn)備進(jìn)宮面圣,仵作那傳來消息,文書在那個被活捉的假太監(jiān)肚子里找到了。
江沚趕到時,那假太監(jiān)竟然還活著,肝臟腸子淌了一地,像肉鋪的整羊一樣掛在那茍延殘喘,不同的是,他笑著。
江沚忍住詭異的惡心,道:文書呢?
文書被胃液腐蝕殆盡,幾乎看不見字了。
江沚道:誰找到的?
江沚指著文書對著屁顛屁顛跑過來的獄卒道:你念念。
獄卒臉上的興奮逐漸被恐慌代替,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江沚的神色,道:小的...小的,認(rèn)不出來。
江沚把獄卒的頭按在桌上,讓他眼睛粘在文書上,道:你們審犯人,本將不管用什么辦法,多惡心都沒事。本將要的是結(jié)果,不是看你們半吊子來邀功。
說完,江沚丟下寒蟬若噤的獄卒們,策馬飛奔至皇宮,請皇帝派小支軍隊先去西南查探。
刺殺一事算是告一段落,就等著西南那邊的消息了。
江沚趕忙回府,命侍從去買些珠寶首飾。
敬亭郡主忙止住那侍從,看著有些焦躁的江沚,道:出什么事了,夫君不如和我說說。
江沚當(dāng)然不會說,只道:前幾日戒嚴(yán)得罪了太傅和他家女兒,想著買點(diǎn)東西送過去。
敬亭一聽,忙列了個單子讓人去準(zhǔn)備。
江沚看著密密麻麻、毫不相干的禮品,蹙眉。
敬亭打趣道:一看夫君就沒接觸過這些內(nèi)務(wù),也沒打理過人際吧。
江沚搖頭,道:我只管朝廷上的事,這些事,從來不用我......
正說著,江沚意識到什么,不再往下說,只道:多謝夫人。
江老夫人雖剛毅,卻并非是管家之人,再加上年歲稍長,敬亭對以前誰處理江府內(nèi)務(wù)心知肚明,也不繼續(xù)打趣,道:需要我替夫君去嗎?
江沚道:不必,我該親自道歉。
只是第二日還沒道歉,觀南就在上朝的路上攔住了江沚。
江沚見是蘇二省,下馬,卻被蘇二省拽著胳膊走到一旁,還沒等開口,就聽蘇二省先道:我給你的藥你給誰了?
江沚看見了她帷帽下通紅的眼睛,一怔,懵懵道:讓太監(jiān)拿給陛下了,說是給沈小姐的。
突然,蘇二省抓著他的衣襟,眼里簌簌往下掉,怒道:沈文竹病危,她根本沒有吃到藥!我就那一顆,我不怕被你懷疑,不怕我的秘密被你查,我把它給你,是我信你。
蘇二省狠狠擦掉眼淚,直視著江沚道:你沒有給到她。
蘇二省的失態(tài)引來了路過人的好奇,卻被觀南的橫眉冷對嚇退。
蘇二省看著江沚一貫冷臉上的無措,松開江沚,慢慢平靜下來,不再看江沚,輕聲道:江沚,我對你太失望了。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江沚不明白一個小姑娘為什么屢次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這種話,可他不自覺緊緊握著扳指,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幾日后,千里之外的西南蜀地,趙齊云的軍隊剛拿下了十五城。戰(zhàn)亂剛過,城中卻一片安樂,百姓生活照常,生意往來照常,足見趙齊云治理有方。
衙門里,趙齊云讓人念著一張食指大的紙條。上面的字如螞蟻排衙,看得人眼暈。這人受過訓(xùn)練,用一塊水晶放大,這樣一看,上面根本不是字,而是一個個筆畫,那人知道這些簡單的筆畫對應(yīng)著哪些字,謄寫下來,雙手遞給謝歡。
趙齊云侍弄著桌上的花草,聽著謝歡念著紙條,道:這樣的消息,慶巖太守都能探得,倒真是個人才。
念的,正是西南文書的內(nèi)容:西南十五城失守,逆王假死,謝家軍未清,請速派兵支援。
而那謄信的人是個聾啞,根本聽不見他們交談。
趙齊云對謝歡道:你去探探此人,能用就用,不能也別留情,畢竟他連謝家還有私兵都知道。
謝歡帶著謄信的專人退下,趙齊云這才打開一并送來的另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話:蘇二省被江沚欺負(fù)。
自兵變失敗,趙齊云假死退守封地,切斷了西南與朝廷的聯(lián)系,如今勢力完全可以與朝廷抗衡一二。
只是這個消息,趙齊云不知道對他繼續(xù)出兵吞地有什么用。趙齊云蹙眉,把信扔在一邊,盤算著怎么讓慶巖道臺心甘情愿地歸降。可是想了半晌,一個主意都沒想到,腦子里全是那個容貌酷似亡妻的女孩。
趙齊云拿過剛剛的信,重新看了一遍,拿出一張從京城帶來的云母皮紙,工工整整地寫了信,綁上信鴿,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