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虎倒在自己腳下,一腔血噴的滿身都是。
那一刻,石謹(jǐn)行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不是沒見過血,就像黑衣人屠殺狼群的那天,但即便是狼王撲向自己的剎那,也沒有像今天一樣對生死的感觸那么直接,那么明顯。
人活的好好的時候不會想到死,即便想也可以輕松帶過,但那些無所謂生死的態(tài)度只不過是一時口舌之快,因為人離死的那一線越近,就會越恐懼。
眼前殺聲四起,妖獸與人生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石謹(jǐn)行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好像跟什么都不相干。
閻羅劍斬斑斕虎,很快又與白玉秋戰(zhàn)在一起,顯然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勝過白玉秋。
而其他幾人自然也無暇顧及石謹(jǐn)行。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背后是一片黑暗。
忽然,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雙眼睛,深邃的看不見底,就那么看著他。
“離開那里”是女子的聲音,而且如此的熟悉。
“離開?那么...我該去哪里?”他在心里下意識的問道。
女子沒有再回答什么,只是有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在向他輕輕揮動。
石謹(jǐn)行剛邁出第一步心里咯噔一下,便不由自主的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他沿著一條路一直走下去,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飄忽,這時候他開始懷疑自己為什么要離開,即便無法給同伴提供太多的幫助,這個時候他也應(yīng)該跟他們在一起。
他停住腳步,此時已是一身冷汗。
回頭,必須要回去,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條路已經(jīng)走不通了,在他面前一條攔路蛇不知何時悄然擋住了去路。
這條蛇全身暗紅帶斑,一雙眼睛放著光芒,蛇信子不停的吐著,那鮮艷欲滴的顏色看起來恐怖如斯。
而在它身后還圍著數(shù)不清的小蛇。
石謹(jǐn)行握了握手里的劍,手心已滿是汗水。
他苦苦思索著最好的辦法,以自己的實力硬拼只能是下下策,可這么多蛇想要繞路怕也是無功而返。
就在他猶豫間,蛇已有了動作。
那條大蛇身子向后急縮,不出眨眼便俯沖向前,石謹(jǐn)行心里暗叫不好立即向后退去。
可終究還是晚了,月光之下,他就看到一層薄薄的綠霧從蛇口中噴出,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完了。
今天怕是要葬身蛇腹了!
綠色的霧氣蔓延的很快,石謹(jǐn)行覺得眼前一陣模糊。
就在這時,一只手忽然在后面拽了拽他,他勉強回頭看到了一張瓷娃娃般的臉,好像有點印象,卻飄忽的連記憶都模糊起來。
“哎呀,你中了顛倒乾坤,不及時祛毒怕是要性命不保!”稚嫩清脆的聲音只是說出了事實。
啾啾騎著逍遙豬突然出現(xiàn),這時的石謹(jǐn)行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她瞪著大眼睛看著面前的赤翎蝮蛇,滿臉笑容,一點都不害怕。
須臾之后,赤身兇猛的赤翎竟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轉(zhuǎn)頭鉆進了草叢當(dāng)中,將尾隨著的小蛇掃的七零八落,恍若慌不擇路的逃兵。
啾啾笑了笑,“跟著赤翎那個小娘皮的家伙果然都是好不爭氣”然后拍了拍逍遙豬,逍遙豬用嘴一拱,竟直接將石謹(jǐn)行拱上了豬背。
“走吧,去...”
她猶豫了片刻。
“沉睡之?!?p> 兩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古老而沉重,像是兩個披著黑色盔甲的戰(zhàn)士,時刻守護著神秘的世界。
山峰腳下,是一片平靜而清澈的湖水,月光似乎也沉浸在這片祥和的靜謐之中不可自拔。
黑衣人在月光下,慢慢褪去身上的衣服,露出潔白的肌膚。
讓人不可置信的,那晶瑩如玉的肌膚上竟?jié)M是一條條慘不忍睹的傷痕,有些早已結(jié)痂,有些卻是嶄新。
脫下一層層衣服之后,黑衣人看著湖水呆立了了片刻,然后解下裹住頭發(fā)的黑巾,如瀑的烏黑長發(fā)瞬間散落下來。
月光中,她的樣子盡數(shù)落在湖面上,那美麗的容貌好像讓山水也為之傾倒,一同墜入水中,又一同隨著波光蕩向遠(yuǎn)處。
她沒有時間像這世上其他人一樣欣賞這絕世的美,而是伸手捧起湖水倒在嶄新的傷口中,接下來就是刺骨的疼痛。
那一瞬間她眼里也閃過一絲痛苦,但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讓她已經(jīng)麻木。
水從傷口處散布開去,裹著凝固的血水打轉(zhuǎn),然后竟神奇的凝結(jié)出暗紅色的露珠,待露珠滴落后,剛剛還嶄新的傷口便已結(jié)出跟其他沒有不同的繭。
“嘖嘖”從背后傳來了輕輕的拍手聲。
女子半裸著身子,卻沒有任何緊張,似乎她早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體,又是這么美的月光,再加上這里美妙的故事,真是讓人沉醉??!”
女子緩緩回頭,就看到啾啾一臉輕快的笑著。
忽然,余光中逍遙豬背上多了一個陌生人,陌生的氣息。
她不禁皺眉。
“你帶了什么人?”
啾啾不以為意的在湖邊坐下,“什么人我說不清,我就是路過的時候看到他中了赤翎的毒,要是再耽擱一會兒怕是完嘍...”
任悅心收拾衣物,聲音轉(zhuǎn)冷道:“你也會有這樣的好心?”
啾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是為了你呀,你們在禁忌之林不是...”
她的話適可而止,但想要說的話已到妙處。
任悅心陰沉不定,但還是走向了逍遙豬,逍遙豬一下把背上的人甩了下來,摔得一聲悶響。
她掀開他的衣服,全身已燒成炭紅。
好厲害的毒!
像是有一條巖漿匯聚成的大河在他全身血管當(dāng)中奔流,他能承受到現(xiàn)在已是不易,恐怕再有一刻也撐不下去了。
不知道昏迷當(dāng)中的他想到了誰,或是什么,眼角流出了淚水,卻瞬間就被烤干。
許久,許久。
湖水格外的清涼,從石謹(jǐn)行赤裸的身體上緩緩流過,像是有無數(shù)條魚在不斷的吸吮著他的皮膚,那清涼的感覺滲透進他的每一個毛孔,讓人舒服到了極點。
啾啾坐在湖邊,望著遠(yuǎn)處的兩座山峰,有些出神。
“你知道這里明明只有一片湖水,卻叫它沉睡之海嗎?”她說道。
任悅心擺了擺手里的刀,搖了搖頭。
“也是呀,你從來就只顧著打架,提升修為,好早點回到曾經(jīng)的境界,哪里會顧得上這些”啾啾容顏稚嫩,此刻說起話來卻是一副老成模樣。
“曾經(jīng)這里有一片海,海水就是從那兩座山中間流進來的,星光垂在海面上,比現(xiàn)在美一萬倍也不止”
她講起了一個故事,一個凄美的人妖相戀的故事。
沉睡之海曾幾何時還叫做星月之海,傳說中有著美麗的海妖公主會在夜晚吟唱。
漁民捕魚為生,因此與海族世代為敵,海族統(tǒng)治者戎欽立下族規(guī),海族不得與人類往來。
他有一個美麗的女兒,得名海星,海星公主美麗而單純,常在礁石上輕聲吟唱,婉轉(zhuǎn)悅耳的歌聲傳播四方。
不想,在人族的一次捕魚當(dāng)中,她也落入漁網(wǎng),本以為不可幸免,卻被一個人族男子所救。
男子親手將她放歸大海,海星回望一眼,得以永恒。
自那之后,人族捕魚日益嚴(yán)重,惹怒了戎欽,一次趁著漁船入海掀起巨浪,將無數(shù)漁船盡數(shù)淹沒在海濤之中。
海星見到了漁民在海里掙扎求救的場面,心中不忍,偷偷設(shè)法救下了幾個人類青年,其中正有當(dāng)初就她的人族男子。
在他們劫后余生的話語中,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叫岳淵。
還沒等他們上岸,戎欽便率領(lǐng)海族追來,海星只能帶著岳淵進入人類從未涉足過得星月之海,一片封閉的海域。
在那里,人類男子跟海星一起度過了一段時光,他每天對身為海星的她傾訴,她因傾聽而心生愛戀。
岳淵耳邊聽到悅耳的歌聲,醒來時就看到了美麗的女子。
原來,海族的性別與人類并不同,它們生來便是海面上的浮萍,沒有根,也就無所依,只有找到了可以追逐一生的彼岸才能化形為人,也因此而有了人一樣的性別之分。
在那里雖有爭斗,卻沒有背叛。
星辰墜入大海,月光灑在眼里。
二人就此相戀,一時間忘記了光陰,忘記了這個世界永恒的界限。
直到他們走出星月之海,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世界已是翻天覆地。
人類和海族發(fā)生了數(shù)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起初人族損失慘重,直到有一天人族請來了邪惡方士,能御術(shù)而飛,可御劍殺人。
戎欽在戰(zhàn)斗中喪生,海族也成了一片散沙,人族沖進海宮之中,將里面的珍寶劫掠一空,就連無數(shù)海族人魚也成了階下囚。
海星無法面對眼前的事實,一時陷入絕望而激發(fā)了藏在身體里的潛力,霎時間風(fēng)云變幻,將天地籠罩。
海面上,海星化身蛟龍,將邪惡方士瞬間斬殺,而后掀起滔天巨浪,將整座漁村都淹沒。
死尸遍布,海星變回人身,在岸邊的礁石上,看著海族啃食著人的肉體,圍困著最后的人類。
岳淵也在這些人當(dāng)中,眼看就要性命不保,海星出現(xiàn),將已經(jīng)發(fā)狂的海族盡數(shù)殺死,可這時候的岳淵已經(jīng)無法面對,在最后幾個同伴慘死之后,他不愿獨活。
最后,她帶著他的尸體回到星月之海。
她為了不受外界打擾,以畢生修為將這片海域封禁,海水倒傾回了大海,最終只留下這樣一片靜謐的湖水。
在那之后,這里就變成了沉睡之海,再也聽不見悅耳的歌聲。
也沒有人再見到過海星。
“哎...”啾啾說完后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也算是第二個活著進入這里的男人了!”
任悅心看向石謹(jǐn)行,只見他閉著的眼睛順著眼角流下兩行淚水,原來是已經(jīng)醒了。
“既然醒了,為何還要裝睡?”
石謹(jǐn)行這才睜開眼睛,柔和的月光還是有些刺眼。
他看到啾啾,又看向任悅心,目光呆索,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我可以負(fù)責(zé)任的告訴你,你心里想的沒錯,她就是那個人,只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啾啾咯咯笑了起來。
“不知道當(dāng)年的岳淵見到海星公主的時候可也是你的這般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