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小劍關一年的時間里,他們大小經(jīng)歷了七場戰(zhàn)役,有人活下來,也有人徹底離開了人世間。
眼看著一個個躊躇滿志的少年倒在血泊中,活下來的他們就算是木頭也有了不一樣的成長。
閻羅還是會經(jīng)常去守望者墓碑,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可能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候在想著什么。
石謹行總覺得他滿懷心事,也曾問過,他只說自己在找一個人,然后便不再說話。
小劍關上的日子開始不再那么難過,尤其是數(shù)著小冊子上能兌換成銀子的數(shù)額時,石謹行都會想起母親和江馨月。
他一定要努力的殺妖,一定努力的活下去,然后一切就都有了希望。
屠劍星的裂行劍劍術在戰(zhàn)斗中成長極大,按洛昂的說法,這世上有種人就是靠著不斷的戰(zhàn)斗來提高修為的,屠劍星大概就是這一類。
石謹行不由得想起了任悅心,看她斬殺狼妖的時候跟屠劍星就很像。
洛昂看起來有點不學無術,他雖然也用劍,但似乎對劍術并不怎么上心,反而總在搗鼓些瓶瓶罐罐,據(jù)說那些都是他家學之術,有很多已經(jīng)失傳。
陸思遠還是那副書生模樣,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平平淡淡,既不熱衷,也不疏遠。
段冰倒是經(jīng)過幾次戰(zhàn)斗跟大家熟悉了很多,只是每說起往事她似乎都刻意回避,像是有什么事不愿提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都有自己的多往,既然不想說,石謹行也不怎么在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洛昂那樣恨不得把心事說給每個人聽。
但這樣的日子終究還是隨著七月的到來改變了。
七月,對于七絕嶺來說是個特別的月份。
古老相傳,七月是臨近鬼門大開的日子,所以陰氣特別重。
自進去七月以來,七絕嶺上便極少有晴天,鬼哭狼叫從不斷絕,讓人徹夜難眠。
小劍關也開始進入戒備狀態(tài),但奇怪得是自七月以來連一只妖怪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
這似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
望日。
洛昂居然一整天都不見人影,直到晚上才回來。
看到石謹行驚訝的表情,他十分小心的朝外面某個方向看了看,石謹行知道那是閻羅會出現(xiàn)的地方,不知道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
洛昂把背囊大開,拿出了兩個油紙包,怪笑的看著石謹行,然后一層層剝開,一股濃郁的香氣便飄了出來。
那是醉仙雞的味道。
據(jù)說當年獅駝城有一位祖師,修行幾百年未得圓滿,直到他放棄了飛升之念,在一處小亭上一邊引火燒雞,一邊狂飲欲醉。
酒間,回想年少輕狂,人生如夢似幻,也如過眼云煙。
劍氣如凌云,噴涌而至,引的天地變色。
到他匆匆復醒時,才發(fā)現(xiàn)美酒卻灑了一地,就連烤的雞肉也正劈啪作響。
不禁惋惜美酒稀缺,自己偏偏浪費,就像人生一樣,修行一生,終是一場夢幻,倒不如珍惜過往過那百年。
他取了一塊淋了酒的雞肉,想要挽回些損失,哪知道竟成就了一番美談,這便是醉仙雞的由來。
“吃醉仙雞,要配摘星閣的天人意,那是人活在世上最接近神仙的時候”洛昂說道。
在拿出一樣樣吃食之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兩壇酒。
石謹行沒聽過什么天人意,只知道人喝醉了會難受。
看他一副沒見識的樣子,洛昂也不在意,“人啊,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有找到樂趣的能力,要不然就是白活”
兩人就這樣開始了偷偷喝酒吃肉。
段冰裹著衣服,縮著身子坐在火堆旁。
陸思遠在她對面,擺弄著一根竹笛。
兩人都沒有話,這份安靜對他們倆來說已經(jīng)習以為常。
段冰望著七絕嶺,有些出神。
“你…為何要來此?”陸思遠問道。
段冰收回目光,“你知道我從哪里來?”
陸思遠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一直跟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所以有點奇怪”
“那么你呢?”段冰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我?很簡單,需要錢啊,我有個妹妹,小時候一場大病后雙目失明,我想她嫁的好,所以要拿出一份跟她人生匹配的嫁妝,這是我這個當哥哥的能為她做的唯一…”
“也許她只想讓你陪在她身邊呢?”
“也許吧”
“我這個哥哥不能陪她一輩子,所以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對她好罷了,人…不都是這樣嗎?”陸思遠有些不可捉摸的笑道。
段冰看向他,有些愣住,這是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人有點與眾不同。
“你說天上的神仙也會有人的感情嗎?”
陸思遠仰起臉望著天空,聲音空曠,“神仙當然與凡人不同”
“人間有人間的規(guī)則,就連躲在深山里的妖族也一定有,那么天又怎會沒有”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將竹笛放在唇邊,悠悠的吹奏起來。
洛昂和石謹行本想偷著大醉一場,沒想到還是被閻羅逮個正著。
不過他沒有責備他們,而是加入了他們。
閻羅喝酒的方式是石謹行平生僅見。
別人都是一口一口的喝,他是一口一口的灌,像是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喝醉一樣??吹穆灏盒奶鄄灰?,卻又沒有辦法。
結果就是三個人有兩個都喝的酩酊大醉,沒過多久就鼾聲四起。
石謹行把兩人扶到床上,自己也是暈頭轉向的靠在床邊。
酒意上涌,天旋地轉,不覺間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他睜開眼時,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場景,簡陋的陳設,破舊的屋子,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當他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時,突然淚眼朦朧。
母親背對著他端坐著,脊背佝僂的厲害。
“孩子呀,娘這輩子能遇見你爹,后來又有了你,沒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知道你離開家是為了我,可背井離鄉(xiāng)的日子終歸是不好過呀,要是你能聽見,記得早點平安的回來”
她還是那樣愛絮叨,以前覺得煩,這時聽見卻格外親切。
“娘,我回來了,我…”
老人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仍是自顧自的說著。
這時,一陣烏鴉叫聲傳來,瘆人無比。
石謹行向外看去,就見到一個人手里提著一把劍慢慢走來,那劍上血跡殷紅。
他意識到什么,大叫著想要提醒母親。
娘…娘…快走??!
可是母親沒有反應,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黑衣人站在母親身后,石謹行要沖上去,可還是沒用,他就像空氣一樣,又能擋住什么。
就在他絕望到了極點時,一陣尖銳的嘯聲響起,讓黑衣人手中的劍一陣顫動。
他眼里出現(xiàn)恐懼,來不及下手便便外面沖了出去。
石謹行不及多想也跟了出去,剛才救母心切,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到底是誰。
兩人先后奪門而出,那一瞬間石謹行伸手抓去。
那一下正抓在他肩頭,卻沒能真正抓住。
黑衣人突然回頭,四目相對,石謹行險些跌倒,好在黑衣人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匆匆離去。
石謹行回過神時,抬頭朝外面望去,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頭頂上,一輪血紅的月亮依然明亮,卻多了幾分妖異和邪魅。
就像是一只布滿血色紅色的瞳孔。
就在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外面滿是慘叫聲,哭泣聲,還有讓人作嘔的血腥氣一瞬間撲面而來。
他有種感覺,獅駝城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母親還好端端的坐在床前,猶豫了片刻,他決定要去查探一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