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前,立起一座三尺高臺。
高臺四周掛著清化軍驍軍戰(zhàn)旗,百余軍卒手握腰刀,殺氣騰騰,讓人不敢接近。
臺上站著一個赤膊大漢,手里握著一把鬼頭大刀,上面殘留斑斑血跡。
唐康寧身穿甲胄,殺伐之人縱須發(fā)斑白,也顯得精神抖擻,只是雙眼紅腫,顯然悲慟傷人便是他也不是例外。
臺下聞聲而來了無數(shù)百姓,他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堂堂總兵要殺一個人何其小事,偏偏擺出這樣一個場面,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熱鬧。
人們議論不休,都在猜測此刻正五花大綁跪在當(dāng)中的人是誰,竟把事惹到了唐康寧那里,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其中有人也暗自欽佩不已。
石謹(jǐn)行身子早已麻木,披散的頭發(fā)擋住了視線,讓他看不清面前指指點點的人,說來看清又能如何,人便是如此,事不關(guān)己就當(dāng)作當(dāng)作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陽光之下,照的他全身滾燙,像是著了一把火,把他五臟六腑都快要燒成灰燼。
不對,陽光已近直射,說明天已經(jīng)不早了。
殺一個必殺之人,只要一句話而已。
以唐康寧的果斷,不該為自己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大費周章。
架了一個法場,又聚集這么多人,等了這許多時間,都與常理不合。
但既然他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在等什么?
唐康寧瞇著眼睛,抬起頭看了看越來越炙熱的陽光。
“刀來,我要親自動手!”
他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該死的人總歸是要死的,其他該死的人就算不來,唐康寧也有信心可以把他找出來,只是此刻他不打算再等下去。
小胖和沙林就在人群里,他們此刻無比的后悔,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這時候想要沖出去救人更是難上加難。
“媽的,實在不行就硬闖,大不了一起死!”小胖罵了一句,恨不得一眼把唐康寧看死了。
“再不上就來不及了!”沙林道。
他說的沒錯,唐康寧從劊子手手里接過鬼頭刀,此刻已經(jīng)遠(yuǎn)在石謹(jǐn)行頭頂。
“鄉(xiāng)親們,此自昨夜私自潛入內(nèi)宅,殺我長子在先,搶我兒媳在后,今日我親自處置以儆效尤!”
忽然,一陣風(fēng)掠過,隨著人群中的浪潮一擁而來。
唐康寧半生都在軍中,自然非比尋常。
他手中的刀沒有立刻落下,眼里生出一絲笑意。
他本可以有一百種方式處決石謹(jǐn)行,之所以選擇這樣大費周章,是希望能釣出魚來。
現(xiàn)在看來,魚還是上鉤了。
“來人!”他大喝一聲。
一隊軍卒早已做好準(zhǔn)備,呼啦啦魚貫而出,霎時間把法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湊熱鬧的百姓自然不愿引火燒身,此刻見動了真格,都散在一旁。
人群中一個人逐漸顯露出來。
她全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雙眸子。
那雙眸子仿佛鷹隼,明亮而犀利,讓人望之一眼不免心生寒意。
來人手里握著一把形狀奇特的刀,刀兩側(cè)刻有血槽,像是惡獸的獠牙。
刀身閃著森然幽光,即便是在陽光下也顯得十分可怖。
唐康寧看了看周遭,似乎除了她一人之外再無其他同伙,不免有些失望。
“只有你一個人?”
任悅心冷然道:“我一個人殺了你們已足夠!”
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唐康寧忍不住想要大笑,他縱橫天下那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好笑的事。
“那我就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說完,他手一揮,軍卒便如潮水撲向任悅心。
任悅心眼神驟冷,望靈川感應(yīng)到主人的心思,一聲嗡鳴,劃開秋水,橫掃落葉。
她出手絲毫不留余地,一招既出,便是搏命。
對她來說戰(zhàn)斗就是生死,不管面對的是群狼還是人,都沒有任何不同。
清化軍本也盡是精銳,卻沒有料到面前之人竟會如此狠辣。
刀光四溢,血影紛紛。
望靈川所到之處,兩人只覺頸子一涼,一股寒意直插心底。
隨著兩人倒下,余下軍卒外不敢大意。
唐康寧看著臺在一場廝殺,沒有半點動容,在他眼里,死幾個人算不得什么,唯一讓他好奇的是那個人竟有幾分好戰(zhàn)之氣。
小胖和沙林還在籌劃,沒想到前方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無辜百姓抱頭鼠竄。
兩人逆流而上,一看竟是一個人跟一群軍卒打在了一起。
刀寒千里,一個個倒下,讓小胖忍不住長大了嘴巴,怎一個驚訝了得。
二人使了個眼色,不趁此刻混亂出手還等何時。
小胖一把抓住一名軍卒的后心,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沙林已經(jīng)一鐵棍上去,把那人打的七葷八素,轉(zhuǎn)眼昏死過去。
唐康寧縱觀一切,不由笑道:“好啊,你的同伙還是露面了,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不過不重要了,你們今天一個都走不了”
話音剛落,一股勁風(fēng)馳來。
唐康寧急忙轉(zhuǎn)身,然后又后退兩步。
這樣一來,在他與石謹(jǐn)行之間空出一個身位。
他往前一看,只見一把利刃正插在他跟石謹(jǐn)行中間。
任悅心悄然而至,落在石謹(jǐn)行面前。
她目光緩緩垂落,當(dāng)看到他那張憔悴的臉時,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怒意。
石謹(jǐn)行也看到了她,滿眼驚訝。
“怎么…是你?”
任悅心冷哼一聲,“那你還以為會是誰?”
石謹(jǐn)行搖了搖頭,“為了我讓你舍身犯險,不值得…”
任悅心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眼里的冷峻輾轉(zhuǎn)融化,一時心情復(fù)雜,她本滿心惱怒,可到頭來又多了幾分不忍。
“廢話少說”
她一刀將繩子劈斷,石謹(jǐn)行全身麻木,若不是她及時扶住,怕是已經(jīng)倒在地上。
“我走不了的”石謹(jǐn)行想要掙脫,“他們喂我吃下了軟骨散”
任悅心抓住他的胳膊,果然柔軟如棉花,哪里有半點力氣。
“既然我來救你,就絕不會把你一個人留下,想說什么等你有命活著出去再說不遲”
石謹(jǐn)行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遇見她自己都好像處于下風(fēng)。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任何時候都不肯退讓半步,于是也不再說什么。
此刻,一只驍軍已經(jīng)聚在唐康寧身前。
前排箭已在弦,后面長槍雪亮。
“爹”
唐康寧一看,帶人來的正是二子唐慈安。
他不由一驚,“慈安,你…你”
唐慈安拱手拜道:“爹,我這幾年大夢一場,如今大夢初醒,沒想到家里竟生了這么大的變故,大哥慘死,替兄報仇我責(zé)無旁貸”說完走到父親前邊,伸手?jǐn)v扶。
石謹(jǐn)行這時才恍然明白了幾分,原來唐康寧如此大動干戈竟是因為唐若欽死了。
可是…他們也只不過打了他一頓,怎么可能就死了?
只是此刻場面已經(jīng)容不得他分說。
“好,好孩子”唐康寧老淚縱橫,較是他見慣生死,此刻兒子失而復(fù)得,也不由得動了心緒。
“你大哥就是死在他們手中,你…你”唐康寧情緒激動,了話沒說完,眼睛忽然瞪的老大,好像不敢相信。
“咔…咔…”
唐慈安依舊滿是孝子賢孫模樣,卻緩緩站直了身子,“爹,您老了,又剛經(jīng)歷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兒子實在不忍心看您操勞,還是讓人先送您回府,這里的事就交給我吧”
唐康寧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從前一向膽小怕事的小兒子,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惜嗓子里已經(jīng)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有些人生來便是老虎,讓人望之生畏,但也心存提防;有些人卻不同,他沒有虎嘯山林的霸氣,卻有著狐貍的狡猾之能,在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之前絕不肯以身涉險。
臥薪嘗膽般的隱忍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唐慈安將人交給副將,腰身挺直,吩咐道:“送我爹回府,一定要照顧好,否則唯你是問!”
副將一向為唐康寧馬首是瞻,不知何時對他俯首帖耳。
唐康寧被帶走后,唐慈安轉(zhuǎn)身看向石謹(jǐn)行和任悅心,緩緩拍手,“不錯不錯,若非有你們鬧這一場,任何人想要算計老頭子都不容易”
“可惜啊,你們雖幫了我,我卻還是不能放你們走”他笑著道:“不過我跟老頭子不一樣,可不喜歡干那些無腦之事”
“把人給我?guī)蟻戆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