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三年后的朗公子
教室里響起了嘩啦啦的掌聲,虞滄也跟著輕輕拊掌。
“謝謝虞老師的幫助!”
米雪和白凱杰結(jié)束表演,雙雙站立在教室中間的空地上,等待著虞滄的點(diǎn)評和指教。
“舉手之勞而已,《暮山雪》的這一段,應(yīng)該看了不少遍?”
“是的。”
米雪點(diǎn)頭如搗蒜。
【白馬山莊朗公子】,這個三年前的男二角色,至今仍在網(wǎng)絡(luò)上保留著不小的討論熱度。
無私、癡心、悲情,這是大多愛情戲中男二號的經(jīng)典設(shè)定。
但真正能將之演得入木三分的,卻又寥寥無幾。
三年前,第一次出演男二號角色的虞滄,交出了一份令人驚艷的答卷。
虞滄點(diǎn)點(diǎn)頭,表達(dá)了自己的肯定,
“看得出用心鉆研和練習(xí)過了,即便是三年前的我,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了?!?p> “謝謝虞老師的肯定!”
米雪和白凱杰對視一眼,有些雀躍。
猶豫了一下,白凱杰又壯著膽子問道,
“虞老師,你剛剛說三年前的你不能演得更好,那現(xiàn)在呢?”
這節(jié)課上,白凱杰一直活躍得像個皮猴子,什么話都敢向虞滄講。
他的話一出口,下面的學(xué)生們頓時張大了眼睛,滿是期待。
“是有一些新的領(lǐng)悟吧。”
虞滄也沒有敝帚自珍的意思。
取了一支粉筆,他在黑板上寫下了【人性】與【神性】兩個字。
雖然觀眾對他演繹的這個男二號角色比較滿意,但作為一個演員而言,他在這部戲結(jié)束之后對這個角色有過更多的思考。
“朗公子這個角色,他有太多美好的品質(zhì)了,近乎圣人,”虞滄轉(zhuǎn)過身,向?qū)W生們分享著他的見解,“這固然讓觀眾愛憐,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物的復(fù)雜與真實程度?!?p> “朗公子自幼體弱多病,孤苦伶仃,他是渴望愛的?,F(xiàn)在卻要他獻(xiàn)出自己的救命之物,去成全自己所愛之人與他人的姻緣圓滿,他如何能夠做到那么坦然與果斷呢?”
“坦然成全,只是最后的結(jié)果,而過程之中還有糾結(jié)與煎熬。如果能表現(xiàn)出這些,或許這個角色的塑造會更加令人信服?!?p> 臺下的白凱杰信服地不停點(diǎn)頭,有豁然貫通之感。
“謝謝虞老師的指點(diǎn)!”
“只是一點(diǎn)感悟而已。”
“虞老師,可以冒昧地提一個請求嗎?”
虞滄看著米雪期待的眼神,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你說?!?p> “想請虞老師給我們表演一下這一段,大家也一定很想看的!”
話音剛落,教室里的學(xué)生,尤其是姑娘們,直接就開始鼓掌了。
虞滄啞然失笑。
當(dāng)眾表演嗎......
稍作猶豫之后,他微微頷首。
為學(xué)生示范表演,本也是教師工作的一部分。
“也好,不過臺詞需要一些修改,還有,小丫鬟的角色白凱杰你來?”
他看向白凱杰,但這個皮猴子這會兒卻是直接躲開了。
“不不不,虞老師還是另請高明吧?!?p> 虞滄也懶得和這個家伙多說,將眼神看向其他人。
掃過教室的最后一排時候,正對上一雙晶亮的眼睛。
他下意識想要移開,但已經(jīng)晚了。
“虞老師,我可以試試嗎?”
最后一排的陸沅兒,搶在第一個開口了。
“......那就你吧。”
于是陸沅兒成了這個臺詞只有兩三句的小丫鬟。
......
稍作準(zhǔn)備,表演開始。
前面的一切都如同剛才一般進(jìn)行著。
直到米雪說出了那一句“求公子施以援手”。
“落雨蓮子?”
虞滄動作一僵,并沒有選擇果斷地應(yīng)下。
他背過身子,踱著步慢慢走回了椅邊。
“只有這味藥材......才能救他嗎?”
他整個人的身姿緊繃,但聲音中聽不出什么情緒,仿佛只是在尋常問話。
“對,只有落雨蓮子才可以......”
沉默良久他緩聲開口,語氣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說,
“我知道了,莊上恰好有一份......去吧,去取藥,他的傷勢要緊。”
米雪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突然有些訥訥無言。
朋友身受重傷,他本應(yīng)著急萬分。
但他現(xiàn)在卻......
虞滄沒有解釋一句話,她卻感到莫名的壓抑與刻意的平靜。
下面眾人也都下意識噤聲了。
書上說,一個高明的演員,僅憑肢體動作也可以準(zhǔn)確無誤地傳達(dá)出自己的情緒。
今天他們見識到了。
“謝、謝謝朗公子!”
米雪磕磕絆絆地道了聲謝,退了出去。
虞滄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姿態(tài)松垮下來,看著她離去的方向默默出神,只有手背處暴起的青筋訴說著他心中洶涌的情緒。
“公子!那可是我們花了多年才尋到的!”
按著設(shè)計,陸沅兒說出了她僅有的臺詞,神色焦急。
但虞滄卻沒有像劇本上寫的那樣止住她的話語。
他將目光收回,看向手上漸漸伏下的青筋,似是在與女婢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這樣的世道,手中有劍才能護(hù)得住她。更何況,他是她不能失去的人......”
是的,他比誰都明白那味藥材的重要性。
根本不需要旁人的提醒。
虞滄起了身,微微晃了一下,又重新站穩(wěn)。
他緩步走到門邊上直接坐下,仰起頭靠在門沿上,嘴角微微勾起。
舉止動作間不再是那個腹有良謀、算盡天下的文弱公子,
倒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半大孩子。
“初遇她的那年,她才十六,還是個山野丫頭。”
“那會兒,她還不是今日的雪晴女俠,我也不是今日的朗公子。但那一天,她遞給我那個野果時的笑,我永遠(yuǎn)記得?!?p> “那個果子其實很酸,可當(dāng)她問我甜不甜的時候,我就只知道點(diǎn)頭了?!?p> 他的眼神和語氣都有些飄忽,似乎跟隨著記憶回到多年前的年少時光。
沒有世道紛亂,沒有刀光劍影,沒有人心算計,有的只是少年少女間單純的情誼。
“知道嗎小陸,”他突然轉(zhuǎn)頭,笑著看向陸沅兒,“其實剛才看著她出門的時候,我忽然很想聽她再叫我一聲阿朗,而不是朗公子?!?p> “可惜啊,有些話,此生大概是沒有機(jī)會說出口了?!?p> 虞滄的笑容并不好看,似哭似笑。
卻讓第一排舉著手機(jī)錄像的那幾個姑娘,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三年之后的【朗公子】,有了私心,有了因為愛而生出的不甘、不舍乃至一絲恨意。
但卻絲毫不讓人覺得生厭,只令人為之心酸。
陸沅兒也被他帶的入了戲,輕輕叫了一聲,
“公子......”
“后山清風(fēng)崖上,有一棵樹,是當(dāng)年我偷偷用吃剩下的果核種的?!?p> “我看著它抽芽、破土、成長,一直到枝葉繁茂,亭亭如蓋?!?p> “小陸,等秋天結(jié)果的時候,你替我摘一些給她送去吧,就說是舊友的一點(diǎn)惦念?!?p> 他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似乎很累很累。
......
表演結(jié)束,滿座寂然。
啊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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