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與貨船一前一后,泊到岸邊。玉虛道長飄然登船,船艙里蕭赤里早命牙突退下,只身相迎。
蕭赤里躬身下拜,說道:“在下蕭赤里,恭迎道長!船上簡陋,招待不周,失禮失禮?!?p> 玉虛道長說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長生軍少帥,無上天尊,慈悲慈悲。貧道法號玉虛,見過少帥。”
蕭赤里說道:“道長功力通玄,蕭某遠遠不及,敬佩萬分。早知中原有道長如此人物,昨日蕭某何必多此一舉,自行獻丑啊?!?p> 玉虛道長格格嬌笑,玉頰生春,渾身煥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光彩,船艙里頓時滿室生輝,說道:“少帥謬贊,貧道可不敢當?!?p> 蕭赤里正色道:“我們北莽人直腸直肚,不打誑語,最佩服本領(lǐng)高強的英雄好漢,道長武功之高,蕭某平生僅見。昨日有幸,與道長較量,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玉虛道長眼波流轉(zhuǎn),說道:“少帥大事未竟,打算就此回國么?”
蕭赤里說道:“蕭某此次千里前來,并非為行刺一事?!?p> 玉虛道長說道:“北莽集結(jié)大軍,準備南下中原。少帥負有皇命,要拜見當今魔教教主君無傷,共同舉事。君無傷還沒見到,少帥要如何回去復(fù)命呢?”
蕭赤里面上變色,驚疑不定,說道:“此事隱秘,道長如何得知?難道道長是魔教中人嗎?”
魔教源自西域,行事規(guī)矩與中原各大門派不同,為了與所謂正道區(qū)分,自稱為“魔”。因此他直稱魔教,道長也不以為意。
玉虛道長微笑道:“本教雖然與中原武林勢成水火,但朝廷上的事宜,向來不插手。你們北莽想和本教聯(lián)手,對付天朝大軍,只怕是打錯了算盤?!?p> 蕭赤里懷中藏有一份北莽皇帝寫給君無傷的親筆書信,信中約定:北莽和西涼大軍一旦發(fā)動,魔教可以五萬魔兵同時相應(yīng),事成后劃分疆域,尊魔教為圣教,封君無傷為天下國師云云。
他早些時候前往魔宮,求見君無傷,魔教既不接見,也不接待。他吃了一個閉門羹,只好失望而返。種種事情,皆秘密進行,但這個神秘的女道士竟如親眼目睹一般。
這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女道士給船艙里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蕭赤里心生寒意,說道:“道長此番前來,不知何意?”
玉虛道長不答反問道:“少帥覺得兩國一旦開戰(zhàn),勝負如何?”
蕭赤里沉吟道:“我北莽國兵強馬壯,擁有精兵數(shù)十萬,悍將上千,兼之有西涼大軍相助,局面占優(yōu)。不過我來中原多月,見中原地大物博,山川復(fù)雜,人口眾多,現(xiàn)在各地正緊張備糧整軍,準備充足。兩國都屬于當世大國,一旦舉國備戰(zhàn),勝負難料?!?p> 玉虛道長微笑道:“內(nèi)無本教起兵策應(yīng),外有海東各族牽制,少帥認為,北莽還有幾分勝算?”
蕭赤里默然不語,心想:這道士對天下大勢倒清晰得很。
玉虛道長又道:“本教盡起精兵,可得十萬,即使北莽與西涼合兵,能短期內(nèi)調(diào)動者,也不過三四十萬,我朝有六十萬禁軍及番兵,民間尚有數(shù)十萬廂軍鄉(xiāng)兵,北莽方面,未必討得了什么便宜。少帥精于用兵,當知其中利害關(guān)系?!?p> 蕭赤里嘆道:“道長所言極是。北莽與南朝如能罷兵休戰(zhàn),自然上上大吉。我如返回上京,當據(jù)實回報陛下,勸說陛下收兵止武,停止南征。可惜蕭某身上重傷難愈,此次返國,路途遙遠,艱難曲折,只恐無再見皇上的那日?!?p> 玉虛道長捧出一枚丹藥在手心,那丹藥鴿蛋大小,渾身淡黃色,散發(fā)著撲鼻異香,氣味沁人心脾,說道:“此乃我親手煉制的續(xù)命丹,靈驗無比,現(xiàn)贈與少帥,可保你一年之命。一年之后如有其它奇遇,便要看少帥的造化了?!?p> 蕭赤里接過丹藥,看也不看,抬手往嘴里一拋,吞入腹中。
玉虛道長笑道:“少帥不怕丹藥中做有手腳?”
蕭赤里一曬,說道:“憑道長武功,盡可將船上眾人殺個片甲不留,又何須多此一舉?”
玉虛道長撫掌道:“壯哉!既如此,我再送你一個人情如何?”走到船頭,擊了擊掌,說道:“溫姑娘,你出來罷!”
烏蓬小船的船艙里走出一名年輕女子,清雅秀麗,只不過臉上略有憔悴之色。正是江南歌舞坊第一才女溫如藍。
溫如藍身體虛弱,在一名牙突的攙扶下登上貨船,向玉虛道長盈盈拜倒,說道:“小女子感謝道長的活命之恩?!?p> 蕭赤里大喜,望道長一拜,說道:“溫姑娘原為我北莽北院大王之女,蕭某族妹,本名蕭若蘭。當年北莽內(nèi)亂,不幸流落中原。她身處異鄉(xiāng),心懷故國,多方收集南朝情報以供我北莽之用,幾年來頗有建樹。今次舍身引誘皇子前往險地,配合蕭某行刺。本以為今生永不再見,道長高義,解救吾妹,蕭某感激不盡!”
玉虛道長笑道:“少帥既然身懷密信,不遠萬里前來見我教教主,即是本教客人。雖然大事商議不成,但本教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贈丹救人,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蕭赤里愈發(fā)恭謹,沉聲說道:“在下于此立誓,若得平安返回北莽,當竭盡全力,勸說陛下,取消南征。兩國之間太平,永為友好盟邦。如有違背,長生天譴之!”
北莽人雖然殘暴,但一貫信守諾言。蕭赤里指天立誓,已然表明了堅決的立場。
溫如藍柔聲道:“小女子自幼在中原長大,早已視此地為第二故鄉(xiāng),過往種種,身不由己,實在心中有愧?;乇泵Ш?,我愿意與大兄一起,向陛下進言。”
道長說道:“無上天尊,如此甚好。”
當下眾人告別。玉虛道長佇立江岸,目送蕭赤里、溫如藍一行揚帆起航,江流水急,貨船逐漸遠去,不多時,已變成江面上的一個小黑點。
玉虛道長拂了拂被江風吹亂的發(fā)絲,轉(zhuǎn)身說道:“亢宿,你既然等候多時,還不出來見我?”
只見江邊的樹林中走出一名器宇軒昂的青年,面帶微笑,大步走過來,行禮道:“亢宿拜見神煞大人!”
他口稱“神煞”,莫非那女道士是魔教三十六煞中的一員?
亢宿乃南天魔教旗下二十八宿中,東方蒼龍七宿之一。二十八宿是南天魔教暗中培養(yǎng)的中堅力量,武功已達一流高手境地。
潛入大牢,點倒守衛(wèi),劫走溫如藍,便是此人手筆。
玉虛道長說道:“你打探半日,可有什么消息回報?”
亢宿說道:“列缺昨日被打傷,列長虹大為震怒,據(jù)說已發(fā)出戰(zhàn)書,約談鷹明日到烈火堂比武?!?p> 玉虛道長說道:“談鷹乃本教司空跋扈愛徒,我這次到杭州,臨行前司空曾囑托我代為照拂。年輕人血氣方剛,做事不顧頭尾,得罪了烈火堂,嘿嘿,說不得,這個梁子還需我們想辦法揭過。”
亢宿又道:“至于那個秦虎,今日一早,便單人匹馬,匆匆趕去杭州大營?!?p> 玉虛道長說道:“你不知道,這個秦虎,與我倒有頗深的淵源呢。我正要找個機會,會一會他?!?p> 亢宿說道:“神煞出面,定然馬到功成?!?p> 玉虛道長臉上顯出嫵媚的神情,嬌笑道:“哎,小孩子闖禍么,總該我們這些大人們出面去收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