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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宣成道

第六章 新婚

許宣成道 蔚藍(lán)白玉魚 2787 2021-12-14 14:39:20

  五月十三,夏至,宜搬家,宜結(jié)婚,宜安床。

  艷陽天,近黃昏。

  小小的院落中擠滿了人,流水席接連不絕,一片觥籌交錯(cuò)的光影里,身著一身大紅喜袍的新郎端著酒杯,臉色紅潤,一杯接著一杯喝著。今天,他是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

  張生的心中也頗為感慨,一個(gè)平凡的秀才,竟然能娶到那樣一個(gè)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簡直是他三輩子,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最該感謝一個(gè)人,但那個(gè)人,卻怎么也沒有找到,不在人群中……

  “姥姥……”

  張生端著酒杯,想起過往……

  他本來并不是這余杭縣人士,而是外地一個(gè)小山村來的普通農(nóng)戶。

  七歲那年,小山村遭了災(zāi),一只蛇妖不知從何處而來,吞吃了村里眾多的童男童女,張生也沒能幸免,終于在一天夜里遇到了一條青色的巨蛇身影,那蛇巨大的口器現(xiàn)在還在張生的腦海中回蕩,使他臉色蒼白。

  當(dāng)時(shí)的張生手腳酥軟,有口難言,只感覺自己要完了,但身上忽然綻放了一道金光,射入那大蛇的口內(nèi)。大蛇被打的在地上連連滾動,趁著這個(gè)機(jī)會,張生一路狂奔到家里。

  想到這里,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gè)念頭,金光是從哪兒來的?

  但很快,這個(gè)念頭就消失了,他繼續(xù)回想著。

  張生自幼父母雙亡,只和姥姥相依為命,姥姥是村里的神婆,平常村里人遇到什么詭邪之事,都來這里尋求幫助,姥姥也總能化險(xiǎn)為夷,是以在村中地位很高,張生也能和村長的兒子在同一個(gè)私塾讀書。

  張生回家后,上氣不接下氣的將遭遇的事情一股腦哭著說了出來,張生姥姥的臉色變幻不定,坐在一旁沉思良久。

  最終,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她把張生叫到了身旁,對他說道:“張生,你身為極陽命格,乃是九月九日九時(shí)所生,這種命格極為容易遭到妖魔覬覦,你要好生保護(hù)自己,夜晚不要出去?!?p>  “姥姥……”

  張生姥姥的眼神中透著慈愛,把一件東西塞在了張生手里,說道:“明天早上,如果姥姥沒有回來,你就去找村長,把姥姥的護(hù)身符給他,他會帶你離開這里的?!?p>  “姥姥,不要……”

  張生意識到了什么,拽住姥姥的袖子。

  但她揮開了張生的手,立在門口,說道:“小生,姥姥其實(shí)不是神婆,而是執(zhí)燈人。姥姥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山村的百姓,不要怪姥姥,不能再死人了……”

  她端起神灰罐,朝著外面走去。

  夜晚油燈孤懸,漆黑一片,這是一個(gè)徹底的暗夜。

  張生坐在屋里,抱著雙腿,忐忑的等了許久,一夜未眠。當(dāng)天空中傳來一線紅色的曙光之時(shí),雞鳴聲響起,院里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還有重重的咳嗽聲。

  張生頓時(shí)跑了出去,見到姥姥拄著拐杖,站在院子里,她仿佛蒼老了十歲,腰更加佝僂了,幾乎抬不起頭來。

  張生的眼淚當(dāng)時(shí)就落下來了。

  “不哭了不哭了,小生,姥姥沒事?!?p>  姥姥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零星的牙齒,伸手給張生塞了一把東西,張生至今還記得,那是幾顆花花綠綠的糖果。

  張生攙著姥姥回到房間坐下,姥姥把拐杖放在一旁,渾濁的眼中透出沉吟之色:“蛇妖雖然被我殺死了,但這蛇妖還有同伙,我們要快點(diǎn)離開,免得被尋仇。”

  張生心中一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除妖有功,村里人給張生姥姥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在敲鑼打鼓中,一只身長十幾米,身干如同水桶粗的大蛇被切成好幾段,放在祭臺上。可張生總覺得,那血淋淋的蛇頭正在盯著他,黃褐色的眼中透著陰毒的光芒,現(xiàn)在想起來還尤然頭皮發(fā)麻。

  不久后,蛇頭就被拿走了,聽村里人說,蛇頭要被鎮(zhèn)壓在村廟里,這樣可以讓蛇魂永遠(yuǎn)不得超生,再也無法害人。

  而姥姥在儀式舉行完后,便帶著張生離開了小山村,依靠一輩子的積蓄,在余杭縣買了一處小院,在這里安了家。一轉(zhuǎn)眼,張生也來到了成人的年紀(jì),找到了喜歡的人,如今更是要洞房花燭。

  所以,張生非常感謝姥姥,如果不是她,恐怕早就已經(jīng)葬身蛇口了。

  一件東西有些發(fā)熱,張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是他的護(hù)身符。

  “道士,是道士!”

  周圍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張生朝著那人看去,便見到一個(gè)玉樹臨風(fēng)的道士朝著他走來,微笑道:“恭賀新婚,小道這番有禮了?!?p>  他遞過一張辟邪符紙。

  “多謝道長?!?p>  新婚之日,張生自然也是笑著受用了,給道士包了一個(gè)紅包。道士收了紅包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沒想到竟然還有道士給張兄送祝福,好福氣,好福氣呀!”有人端著酒杯走來,張生笑著與他碰了一杯。

  不知怎么回事,自從那道士來了后,張生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新郎新娘入洞房……”

  遠(yuǎn)處傳來司儀的聲音。

  在眾人的期待目光下,張生邁動腳步,但眼中卻有些迷惘。

  “不,不對……”

  張生回想著,不知怎么回事,他總覺得自己的記憶有問題,有漏洞。

  她姥姥既然是執(zhí)燈人,為什么不去稟告上級前來除妖?為什么非要自己孤身前去?

  殺了妖怪后,為什么逃走到余杭縣?執(zhí)燈人怎么會怕妖魔報(bào)復(fù),不是應(yīng)該讓妖魔恐懼嗎?

  而且,妻子很古怪,他第一次見到妻子,是在野外的小路上,他英雄救美,而妻子在血泊中,周圍都是家人的尸體。

  他一個(gè)文弱書生,哪來的英雄救美的力量?

  還有,最近的妻子與他喝酒,竟有海量……

  一個(gè)未曾出閣的小姐,怎么可能擁有這么大的酒量?仿佛喝不醉一般。

  不,不行……

  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問題!

  但究竟是什么問題?

  張生覺得自己的腦袋里似乎有什么靈光閃過,但怎么想也想抓不到關(guān)鍵,頭反而越來越疼了。

  是不是酒喝多了?

  不……

  酒喝多了不會是這種感覺,姥姥是執(zhí)燈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要去找姥姥……

  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張生瘋狂地跑向了姥姥的屋子。

  推開門。

  夕陽昏黃的光線下,就見到一道蒼老的身影伏在案桌前,縫制著衣服,依稀可見是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衣。

  也許是因?yàn)楣饩€不夠的緣故,桌臺上還點(diǎn)著一根白色蠟燭,老人正瞇著眼織著錦繡。

  “姥姥……”張生踉踉蹌蹌的走過去,腦海忽然傳來一陣陣異樣的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打開了,感覺很奇異。

  姥姥抬眼道:“你不入洞房,怎么來我這里了?”

  張生走過去,說道:“姥姥不在,我怎么放心?姥姥,你不用每天費(fèi)力的給我們織布做衣了,您辛勞了這么多年,也該享享清福了。”

  姥姥抬起頭來,笑道:“臭小子,姥姥還用你照顧?吃酒吃夠了?”

  “吃夠了?!睆埳俸傩Φ?。

  “姥姥,你就聽我的,今晚早點(diǎn)休息,這個(gè)家,以后我會撐起來的……”

  張生這么說著,天色漸漸晚了,最后一絲陽光終于沉寂了下去,桌上的燭火散著悠悠的光芒,照的屋里影影綽綽。

  腦海中好像有什么東西打開的更多了,一個(gè)個(gè)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現(xiàn)著。

  姥姥忽然抬起臉,明暗不定的燭火打在她透著陰影的蒼老面容上,襯著她臉上和藹的笑容:“小生,這些年來,姥姥對你好不好?”

  “好。”雖然張生詫異姥姥為什么會問這個(gè)問題,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我一定要報(bào)答姥姥。”

  姥姥的笑容更加燦爛,仿佛陰影里綻放的一朵老菊:“那,姥姥編的故事怎么樣?”

  “故事?”

  張生笑著說到一半,兀然睜大了眼睛。

  她的舌頭伸了出來,舌尖分叉,細(xì)小而長,通紅如血。

  “編了兩年呢,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九月九日九時(shí)。

  蠟燭被輕輕吹滅,一張蒼老的人臉悄然滑落。

  胸口的護(hù)身符燙的如同火燒一般,砰的一聲在張生胸口炸碎。

  轟!

  腦海里的清光宛如狂風(fēng)爆裂,席卷四周,腦海記憶翻騰。

  我是誰?

  張生腦海里驟然想起這個(gè)念頭。

  一個(gè)名字如閃電般劃過腦海。

  我是許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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