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點王大派刑堂門外,李蕓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只見吳所芻站在門口,仿佛已經(jīng)等了很久。
“前輩?!?p> 李蕓向吳所芻走去,行了個禮。
“你喜歡他?”吳所芻沒有看她,而是直接問道。
聽到吳所芻所講的話,李蕓感覺有些突然,她只好茫然地抬起頭望著他。
“你可知他在一口玉派有婚約?”吳所芻沒有理會她的反應(yīng),而是繼續(xù)說道。
這句話似乎擊中了李蕓,她恍過神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吳所芻,一字一句地說道“前輩到底想說些什么?”
看著李蕓有些生氣的樣子,吳所芻擺了擺手,笑道“別誤會,我不是來棒打鴛鴦的,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你,而且就算要打也輪不到我吧?!闭f完,他還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應(yīng)該棒打鴛鴦的那人了。
吳所芻發(fā)現(xiàn)李蕓低著頭沒反應(yīng),便接著說道“吳念這個孩子有點特殊?!?p> 李蕓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又抬頭看向吳所芻,似乎希望他繼續(xù)說下去。
吳所芻接著道“他和他所表現(xiàn)的樣子很不一樣。很多時候,他明明什么都懂,但卻總是和你唱反調(diào),明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卻總是在倒行逆施,就好像……”
說到這他頓了頓,斟酌了良久才繼續(xù)說道“一個想要惹人注目的孩子?!?p> 李蕓聽完,回頭看了看大牢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到底在貪戀著什么?”陳觀蝶看著吳念如是問道。
“什么貪戀什么?”
“你看,你總是這樣?!标愑^蝶繼續(xù)說道。
吳念聽聞?chuàng)u頭笑了笑,望著牢房外狹小的天空,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貪戀的就是這種感覺吧?!?p> 他就是這樣的人,自幼都沒有感受到過這些東西,所以當(dāng)上天給他重來一次機會的時候,他就像是個餓急了的人,不知疲倦地汲取著這些情感,即使有時候他并不感覺到餓。所以,貪念的人不是吳念,而是念響。
很多時候到底是吳念還是念響,他自己也模糊了,只知道在面對一些心中真正珍貴的東西的時候,他才會感覺到“哦,原來這是念響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就好像一個富豪在面對曾經(jīng)喜歡過的女孩而自卑的時候,他才會感覺到“哦,原來我曾經(jīng)這么窮過?!敝挥性谶@一刻,他才能感覺到他不是吳念是念響。
吳念望著鐵窗外的天空想了很久,才看向陳觀蝶說道“你說,他們會怎么處置我?!?p> “不知道,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猜不到?!标愑^蝶無奈地?fù)u搖頭。
“是啊,我現(xiàn)在就像是被黑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白子,如何破局只能靠我自己?!眳悄畹椭^,自嘲地笑了笑,接著說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我會幫你殺了他的?!?p> “殺誰?”陳觀蝶詫異地問道
“呂離?!眳悄羁粗愑^蝶堅定地說道
“你……”
“你放心,他們不會殺了我的,我會用我的方式告訴他們,想利用我可以,但我也一定會讓他們也掉一層皮?!眳悄顩]等陳觀蝶說完,便說道。
陳觀蝶本想說以你的實力該如何殺呂離,剛要開口,忽然發(fā)現(xiàn)吳念的狀態(tài)有些詭異,他上前抓住吳念的手,驚訝地問道“你入道了?”
“還沒?!眳悄顡u頭,繼續(xù)說道“我一直壓著境界,入道后會有一陣短暫的爆發(fā)期,這段時間我會幫你殺了他?!标愑^蝶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好?!?p> 終有一天,少年和女孩將會老去,但這世上唯有一樣?xùn)|西是不變的,與天不老,與地長存,如太陽一般照常升起,如月亮一般皎潔無暇。
之后的幾天,吳念總會夢見下山來的這些人和事,夢見林老頭和陳觀蝶的爹娘,人這一生,最大的痛苦,往往不是苦難,而是無力,他明明都參與其中,卻什么也沒抓住,這些天的人和事就像流沙,從他的手中慢慢流走,他想著他必須得做點什么,他從不相信什么冤冤相報何時了,有些東西就算留不住,但也需要用一場名為“復(fù)仇”的盛大祭奠來作為歡送。
……
是夜,二點王大派的十二峰家主齊集一堂,掌門人李無遷坐在正中間,周圍的長老神情各異,坐在李無遷左手邊的中年人看向坐于末位的呂離笑呵呵地說道“呂家家主,吳所芻兒子這事,你做的甚好,只不過這人是你抓的,你認(rèn)為該如何處置呢?”
呂離聽后有些詫異,按照往常這類事情并沒有他發(fā)言的份,他思索了一會兒,試探道“殺?”
“不可!”李無遷右手邊的老人突然喝道,一聲驚雷,眾人的眼光瞬間都看向老人,只見他看了一眼呂離,繼續(xù)說道“如今的局面,之所以我們占優(yōu)勢,他吳所芻占劣勢,關(guān)鍵就在于我們有理,如果真把吳所芻的兒子給殺了,那就便是我們無理,他吳所芻有理了,更何況他吳所芻又不止這一個兒子,殺了又如何?”
坐在老人對面的中年人,邊聽邊點頭,眼神卻繼續(xù)看著呂離,向其施壓。
呂離會意后暗中叫苦,看著周圍各家家主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可是他擅殺我二點王大派弟子,其手段之殘酷可謂是人神共憤,一命抵一命,難道我二點王大派怕他一口玉派不成?”一名高明的家主往往也是一名高明的表演者,其神情之憤慨,言語之激憤,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倒也像是一名忠義之士。
“哦,一命抵一命。”坐于第二列老人身旁的中年人淡淡地看了呂離一眼聞言“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就不必裝模作樣了,一命真能抵一命嗎?你們的命真能如同普通弟子的命嗎?更何況,呂家家主你的那點事,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又或者說白家會不知道嗎?白家的聽客遍布天下,我二點王大派與白家關(guān)系如何,在座的各位不知道嗎?現(xiàn)在是我們有理,等把吳所芻兒子殺了,白家再把消息散出去,江湖上又該如何看我們二點王大派,到那時候就算你呂離自殺謝罪都沒用。呵呵,一命抵一命,別說普通弟子了,你不會當(dāng)真以為你呂家家主的命能抵他吳所芻兒子的命?”
中年人的話像個巴掌一樣打在呂離的臉上,后者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但他不敢還嘴,只好無奈地低下頭,盡量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不滿。
他應(yīng)該明白,當(dāng)世界有了自成一套的規(guī)則的時候,那么很多東西就會變成相對的,在他肆無忌憚地欺凌著比他弱小的人的同時,他也會被比他強的人所欺凌。
從某種程度來說,呂離其實比吳念與陳觀蝶更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但可惜的是,這個世界的底色是俠,何謂俠?
“俠者以武亂禁”-鋤強扶弱,打破既定的規(guī)則即為俠。
前輩們以此為初心開宗立派,即便后人已經(jīng)忘記了,但并不妨礙,這個江湖依舊會有人如同抗著洪流一般地倒行逆施,這樣的人或許會被埋沒,或許會被殺絕,但大浪淘沙,留下來的那些人便可稱之為大俠,而被淘走的那些人,亦可稱之為俠。
會議的大堂因為中年人的話迎來了長久的沉默,突然坐于正中間的掌門人李無遷呵呵一笑,眾人的目光紛紛朝他看去,李無遷看著中年人說道“閱明,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這話說過了,呂家主總的來講還是有功的。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度的問題,既然如今是他吳所芻的兒子欺負(fù)我二點王大派弟子,那明日就由我親自出手,若他能接我三招此事就算了了?!闭f完,李無遷環(huán)顧四周,看出眾人的表情依舊有些擔(dān)憂。李無遷只好繼續(xù)說道“放心,到時我出手自有分寸,只是廢了他的修為,不會殺了他的。”
此話一出,十二家家主才像松了口氣似的,緩緩點頭皆稱“善?!?p> 待眾人退去之后,李無遷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自言自語地說道“你們說,今日這事該如何處理?”霎那間,屋內(nèi)光芒萬丈,三個人二男一女,腳不著地,飄飄欲仙,環(huán)繞著他。
他們面目神圣,聲若洪鐘,緩緩說道:
“吳所芻的兒子不過一小兒,就算他是條龍,也不過年弱,如何處理他,這是你的事,我們并不關(guān)心?!?p> “我們真正關(guān)心的是吳所芻,時隔多年未見,我們已經(jīng)漸漸看不透他了,雪山刀皇說到底不過是個瘋子,四大宗師除了吳所芻更是不足為懼,所以說李掌門,你一統(tǒng)江湖的阻礙就只剩下吳所芻了。”
“千萬不要猶豫,別忘了是誰幫你練成如今這般境界,更別忘了當(dāng)初吳有道是怎么死的,你與他之間早就是不死不休的關(guān)系了。李掌門,我們對你們李家上千年的苦心經(jīng)營,為的是什么?你應(yīng)該清楚?!?p> 說完,三人飛身而走,頃刻間,屋內(nèi)又恢復(fù)了黑暗,仿佛一切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只剩下,李無遷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注視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