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長達四年半的反殺計劃告終。
而在這個計劃里,家中女眷并非只是躲在深山中避險,她們尋找一處群山環(huán)繞易守難攻的地方,然后施加了各種仙法神術(shù)還有科技保護,變成堡壘。
而鐘家高祖作為輔助線,將其家眷也安置在這里。
在反殺計劃期間,高祖母禾嫣就帶著曾祖母還有小姑祖以及幾位姑姑一起用變形之術(shù),在皇族和王者地界散布過謠言。
也曾在最后一戰(zhàn)中參加過隱秘第三方行動。
特別是最后一次隱秘第三方行動,莫鐘兩家?guī)缀蹙土粝铝诵愣鹕┳右约皫讉€年輕的女娃看護家中幼子,其余的都沖鋒陷陣。
可這一系列的外出行動,莫相忘都不許參加,她就只能守在山中堡壘里,給莫鐘兩家做庇護保障,避過敵方用神力和科技的一次次搜尋。
莫家高祖本不讓她再見血腥,怕墮魔印蔓延,但她因好奇心太重,總是能通過觀今生,看見那些驚心動魄的過程。
她雖沒參加整個行動,但光是看,就已讓她心潮澎湃,熱血翻涌。
居然在不知不覺間,使原本已經(jīng)壓制到肩胛骨的墮魔印,再度伸展蔓延。
且墮魔印越是反復(fù)就越不容易被根除,這次反彈將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他們無法預(yù)見。
反殺計劃結(jié)束的當天,莫相忘一面興奮的在屋中踱步,一面懊惱著沒有參與其中,可率先歸來的莫母和兄長都不許她前往戰(zhàn)地,且?guī)Щ叵?,還得在山里住上十天半月。
她覺得兄長此話有所隱藏,就觀今生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高祖還有個清除計劃,就是圍剿皇族和王者的將領(lǐng)和小兵,以及家眷。
在白猿上神和莫許的教育中,是絕對不許趕盡殺絕的,且白猿上神常說‘得饒命處且留命’,所以在生前,她凡事不會做絕。
入陰司后,也不會只根據(jù)自己的判斷去審判那些壞蛋的罪行,她會把那些人或是妖魔送到專門的司法機構(gòu),讓他們處理。
但這一切都不會連坐。
可高祖的做法,讓她震驚之余,竟因墮魔所引,沒來由的欣喜一笑,似是某一個意識在告訴她,這種做法,很合她心意。
她雖然沒發(fā)參加清除計劃,但能通過每日歸來傳信的小妖仆記憶里,讀取那些關(guān)于清除計劃實施后的畫面,以此來滿足內(nèi)心的好奇與癲狂。
腦子中的兩個她在激烈的角逐中,相互侵蝕,最后融為一體,把原本墮魔后妖冶的一面收斂起來,把原本純善的本性,添加了一抹殘忍狠厲。
總之在這反反復(fù)復(fù)間,她的善,即將被吞噬。
而這次,墮魔印跡出現(xiàn)了反常變化,那些覆蓋在皮膚上的黑色花紋不再繁瑣,原本覆蓋了身前身后的花紋開始向心臟對應(yīng)的身前身后聚集,最后凝成一個雞蛋大小的不規(guī)則圖案。
腦袋上花紋縮到后頸,凝成一個拇指大小的相同圖案。
臉上的花紋有所分散,左眼尾下到顴骨附近有垂直三顆大小不均的淚痣,額前那片則融為指甲大小的相同圖案。
且仔細看她左眼的黑眼球里,也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印記。
墮魔加固增強版,讓前幾年的辛苦退魔,都付諸東流了。
這個世界遭受了各路妖魔的洗禮后,已經(jīng)很難回到曾經(jīng),所以莫鐘兩家,也就大搖大擺的實施妖法,盡可能的讓世界恢復(fù)原樣,并輔佐當年被趕下來的各國皇室重新登基。
可經(jīng)過洗禮后的世界畢竟與從前不同,人們對于世界的理解也發(fā)生變化,反而促使了科技的發(fā)達。
更多的人類開始跟莫鐘兩家做生意,天幽城的醫(yī)館學(xué)徒也憑空增至三千多個。
除此之外,他們也開始研究開發(fā)新能源。
不過半年時間,就將原本毀滅大半的世界,重建的比之前還好,但看起來,仍是半新不舊的。
可這一切,莫相忘都感受不到了。
她因為墮魔加固,被莫鐘兩家高祖合計后留在深山宅院里,只留下豆花和一部分小妖仆,其余家眷都回到天幽城。
他們不是不怕莫相忘一個沖動,要完成整個墮魔過程,哪怕就殺掉莫好,都算是完成弒親殺友。
可留孩子自己在深山宅院里,莫母不忍所以每日都會瞬移往返,其家中祖母兄長也都會來看望她。
深山宅院是牢籠,也是病院。
“我就是個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的殺人狂魔?!?p> 世界重建的半年后,金秋十月,山里的風(fēng)吹得寒涼。
不知何時起,莫相忘的心跳和血液恢復(fù)正常,她感知到冷暖,就像生前一樣。
“相忘,也不能這么說,雖然你現(xiàn)在瞧著挺正常的,臉上的那些印記也很正常,但咱不就怕個萬一嗎,萬一要是一個沖動殺了莫家的誰,那你這心結(jié)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解開了,會愧疚一輩子的?!?p> 豆花拿著毛絨斗篷給她披上,“高祖說了,你得繼續(xù)觀看那些記憶,之前的計劃要繼續(xù)進行呀?!?p> “我進行了呀?!蹦嗤笱圆粦M地昂首望天,這畢竟是墮魔印固化后的性格,跟之前的性格多少會有些出入。
豆花荒唐一笑,“進行什么了?您每次進到靈魂境的時候氣息都極其平穩(wěn)的,但您近幾周可不是這樣的,那呼嚕聲我都聽見了,明顯就是睡著了嘛。”
“那么無聊的作業(yè),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嘛?!蹦嗤^續(xù)狡辯。
山里的景色她瞧了四年半,有點看厭了,總想著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自清除計劃結(jié)束,兩家高祖給她會診后,大宅的神力和系統(tǒng)都重新擬定并加固,只要她離開大宅,或是離開方圓三公里,就會發(fā)出警報。
而記憶里的畫面,再不能打動她。
那些記憶是好的,可她總能從記憶里看到一些之前忽略掉的細節(jié),并加以蔑視,吐槽。
嶺原本會跟她一起看,但自從她轉(zhuǎn)變心性后,就有點討嫌的感覺,言行狀態(tài)都不再像以前那么親切真誠。
起初,嶺會反駁一下她的話,但最后竟變成了爭吵,到最近幾周,她幾乎就不再進入靈魂境了。
“相忘,現(xiàn)在最最重要的就是退魔,你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就能看見曙光啦!”豆花跟個鼓勵高三生的老師一樣在一旁加油打氣,可莫相忘就是不想再看了,又暫時想不起哪段記憶更意思,只想著能用個什么法子偷溜出去。
“相忘也該回憶到出山之后了吧,之后有什么有趣的事發(fā)生嗎?”豆花盡可能的引她去回憶過往,并扶著她往院里走,“出山之后有交到新朋友嗎?”
“新朋友?。俊蹦嗤笥巡簧伲技懿蛔q月的磨礪,在死前的幾十年里,底子不厚的,也都淡去了,除了繆子涵和薛成琳。
但能回憶的有限,其中含摻雜著玻璃碴子,每次咀嚼都能扎出一嘴血。
都是邢昭月他們給自己下的套,那些個看起來像是意外的意外,都是蓄謀已久,精心策劃出來的。
所以越想越氣。
由于每個墮魔者的起因與經(jīng)歷都不同,所以在墮魔印被固化之后,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也不同。
且因原六界墮魔的例子不多,所以并沒有一個有效的退魔方法。
莫家高祖給出的辦法只是基于莫相忘沒有墮魔印固化前,稍見成效。
但在墮魔印固化后,這種辦法就行不通了。
固化之初,莫相忘只是習(xí)慣于爭吵,從嶺到豆花,最后到留在深山大宅中的妖仆們爭吵。
漸漸的,她的看不順眼開始變得狂躁,其表現(xiàn)就是對身邊的所有事物的不滿,并加以宣泄。
可狂躁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于十一月中旬的某日早上醒來,她的神情就開始變得陰郁。
問話不答,眼睛只盯著某處,小動作增多,小拇指會不自覺的來回刮擦,摳衣角。
豆花見情況不妙,就瞬移回大宅尋求辦法,可莫良鈞能有什么辦法,最終還是去鐘家請的醫(yī)生。
經(jīng)過多方診斷,只能估算是精神類的疾病。
但無法判斷她究竟是精神病,還是墮魔形態(tài)。
幾番商量過后,鐘明了盤了七天的卦,卻也只占卜到近十四天的卦象,并根據(jù)卦象的顯示,他要擔(dān)任莫相忘的心理醫(yī)生。
他需要以曾經(jīng)復(fù)述過的過往經(jīng)歷事件為引,從外部幫她調(diào)配記憶。
可莫相忘復(fù)述雖多,但總有用完的時候,且知道最多最全面的還是身處靈魂境中的嶺,可沒有主靈的牽引或是拉拽,嶺根本沒法脫離靈魂境,就是莫良鈞和鐘天行兩個合力,也拉不出靈魂境中的附靈。
也因如此,鐘明了在治療過程中是頻頻踩雷,會將莫相忘記憶里部分黑暗的細節(jié)牽引出來,帶動此刻的負面情緒。
說起澤一,就會帶出澤一的結(jié)局,因她而死,死后被判到地獄。
說起牧湘,就會帶出牧湘的結(jié)局,生不如死的前半生。
說起何彎彎,會勾出那次跟付一笑和解的場面,那是罪魁禍首。
說起莫相離,她替她殺了神仙妖,她替她背了鍋。
過往的記憶是解藥也是毒藥,那些美好的記憶里,都會摻雜著恨與不甘。
這使鐘明了的心理疏導(dǎo)計劃一度陷入僵局,可越是往后,莫相忘的癥狀就越是嚴重,眼里的靈在漸漸消失,被填補的,是詭譎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