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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紅墻春意晚

第三章 君知否

莫道紅墻春意晚 作家wrcA6H 3479 2021-12-14 19:10:40

  又值隆冬時節(jié),漫天飛雪。

  花纖語已經(jīng)駕著紅鬃馬從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上趕回了玉階亭,玉階亭依舊如當初一樣雕欄玉砌,流水淙淙,詩歌曼舞仿佛還在眼前,可是故人卻已不再,花纖語的心中百感交集,此時卻一滴淚也流不出。

  翻看著曾經(jīng)薛邯留下的詩詞筆墨,吹奏過的玉簫,撫談過的古琴,仿佛一切還留著他的溫度,就像他還在時一樣。

  良久,終于,終于,終于眼淚還是隨著心里的陣陣絞痛灼傷蒼白如紙的面頰,她還是哭了!任憑她在堅強隱忍,也抵不過連日來失去薛邯,失去孩子的悲痛,仿佛一瞬間她什么都沒有了,就像當初她獨自留在淺草閣一樣,從來本就一人,不過上天偶然間開的一個玩笑,給了她一個兩年的幻夢罷了!

  亭外陣陣嗩吶響起,有新嫁娘出嫁了,大紅的喜服上繡著龍鳳吉祥,衣襟上還用金線繡成大朵牡丹花開,新嫁娘應該很美吧?聽著這喜慶熱鬧的嗩吶聲若即若離,花纖語不禁心中黯然,若是薛邯還在,她也會為他穿上這大紅喜服吧!

  拭干眼角的淚痕,她決定回寧安府,薛邯在殺場上為國家盡忠,她就要回薛家替薛邯盡孝,雖然薛夫人從未承認過她,她和薛邯也從未有過婚嫁之名,但在她心里,她早已是薛家的人,早已是他的妻子,于是收拾停當,便向?qū)幇哺s去。

  還未到府門,遠遠相望,已看見大紅喜字張貼在朱門兩側(cè),廊檐上皆懸掛著大紅喜燈,門外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顯然是在辦喜事?;ɡw語一陣詫異,忙拉過身邊一位賀客問到,“寧安府今日究竟是誰辦喜事,小侯爺剛剛?cè)ナ?,怎么就大張旗鼓的辦起喜事來了?!?p>  誰知那賀客哈哈大笑后,興致勃勃的說,“原本這小侯爺薛邯是在戰(zhàn)場受了極重的箭傷,可誰知,說來也是命大,幾經(jīng)周折被連夜送回了鄴城,竟然在御醫(yī)的診治下活過來了!”

  聽說薛邯沒死,他還活著,花纖語激動無比,欣喜之色無以言表,可賀客接下來的話,卻如五雷轟頂,瞬間擊碎了她心中所有的希望。

  “據(jù)說這小侯爺病好了以后,就結(jié)識了一位叫趙蓁的姑娘,這位趙姑娘啊才藝雙全,又兼得美貌,很是討薛夫人的歡心,這不今日就是小侯爺娶趙蓁過門的日子??!”

  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死,他還活著,他真的沒有死!她一直都覺得,他不會就這么死了,可是…可是他卻要成親了,他卻是要和別的女人成親了?天吶,這是老天開的玩笑嗎,還是老天對他們無休無止的考驗呢?只覺得胸腔一陣腥嘔,一口鮮血涌了出來,花纖語連忙扶住身邊的墻壁,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高頭大馬上,戴著狀元帽的新郎官玉樹臨風,俊美挺拔,引領(lǐng)著身后面的八抬大轎緩緩進了寧安府,多么滑稽的一幕?。《潭塘鶄€月的時間,六個月的分別,就讓花纖語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的痛,如今,她亦再見到他,他卻一身喜服成了別人的新郎,那他和她之間又算是什么呢?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呢,那些淺草水閣里的約定呢?那個他還不知道的孩子呢?都算什么?

  薛邯,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我遠赴萬水千山,尋找你的蹤跡,寂寥荒漠里的漫漫長夜,只因心中對你的牽掛,收斂了所有女子的嬌嗔柔弱,可為什么換來的卻是你和別人的婚禮?你這樣負我,天理難容!

  花纖語凄然淚下,傷心欲絕,悲憤的沖到人群中,想要擋在薛邯的馬前。

  “薛邯,你為什么這么對我,你害的我好苦?。 ?p>  可是人太多,薛邯已經(jīng)被人簇擁著進了大廳,沒有聽到她的呼喊,而花纖語也被守門小廝撕扯著攔在了門外,任憑她怎么掙扎哭喊,他們依舊把她攔在門外。

  自那日起花纖語連續(xù)在寧安府外守了三天三夜,終于在第三天夜里,北風呼嘯,白雪皚皚時,等來了薛邯。

  許久不見,他站在她面前,依舊的儀貌堂堂,端莊俊逸,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模樣,只是眉骨間平添了幾分寂寥,他想要上前扶她,可是伸出的手猶豫再三,還是退了回去。

  “纖語,對不起!”他聲音里帶著蒼涼痛楚。

  她冷笑,面無血色,“對不起?你當真是對不起我,不,你對不起的又何止是我!”雪順著風向飄進她的脖頸里,化成水,流向心臟的位置。

  她想說,你對不起的還有我們未曾謀面的孩子!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一直都想要一個答案,還她一個為什么,可是此時他就在眼前,她卻什么都不想問了,再沒了當初的溫存柔情,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萬水千山,終究是走不到一起了。

  罷了,什么也不再問了,多少的原因都抵不過一個結(jié)果,他成親了,已是別人的夫君了,她和他的緣,終究是斷送在了那場烽火連綿的戰(zhàn)爭里……

  這就是花纖語的故事,這座玉階亭的故事!

  那侍女講完這一切,玥璃已淚眼婆娑,再回頭看眼前昏睡的女子,殘弱瘦削的身體,寡淡涼薄的嘴唇,和那蒼白無光的面色,讓人生生心疼起來。

  他和她相遇,綺年玉貌,他們彼此相愛,最終卻因為他的寡情薄意,斷送了她一生的大好年華。

  “那后來呢,后來薛邯就再也沒有找過花纖語嗎?他們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為什么花纖語不告訴他他們曾經(jīng)有過一個孩子,如果她說了,也許他們還會在一起呢!”玥璃帶著哭腔,心里已滿是傷感,這段緣就這樣錯過了,連她這個外人都覺得甚是可惜。

  “后來,姑娘就來到了霽月樓,雖然是一名舞姬,但是向來是賣藝不賣身,也從不跳舞,只是指點其他姑娘如何舞蹈,難得的是,老鴇也從來不逼她接客見人,只一味隨她的喜好,這到讓姑娘寬心不少。”

  聽完侍女的講訴,玥璃揩拭了眼角的淚痕,鄭重的問:“我能為她做些什么呢?”

  “跳舞,跳《鳳求凰》的舞,跳她最喜歡的舞!”

  是啊,跳舞,玥璃想她該跳好這只舞,替花纖語找回那個她一直渴望,又不敢面對的答案。當年一次初遇,今生一曲離歌,愛恨情仇不過一瞬間,多少人愛著,恨著,卻始終不忍放下,花纖語亦是如此吧!若真是恨到無力再愛了,怕是也不會在讓玥璃代她去跳那只鳳求凰了,左不過自己一心癡念,不愿就這樣了了此生罷了!

  玥璃想那些她曾經(jīng)并不太明白的事,如今多多少少是明白了一些,所謂情愛,不過是短暫回眸后的長久思念,越久越深,心之所向,情之所至。

  終于在花纖語的細心教導下玥璃很快的掌握了《鳳求凰》的要領(lǐng),雖跳的不如花纖語好,但是也已舞的行云流水般自如,要說唯一的缺憾,便是玥璃從未涉足情愛,那舞中的情意綿綿她總不能表達出來。

  那舞里的靈魂是她的,玥璃自然是學不來的。

  這里是玉階亭,是她曾經(jīng)舞蹈的地方,她說在這里跳《鳳求凰》才當?shù)钠鹈逼鋵嵥膫€字,于是玥璃擺好舞姿,花纖語撫琴彈奏。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為今兮升斯堂……”

  玥璃的舞步在緩緩歌聲里旖旎步出,搖曳生輝,每一次轉(zhuǎn)身,回眸,旋轉(zhuǎn),都會在余光里看到花纖語泛著淚光的眼眸,她是在用自己的心血彈奏這首曲子吧!當年的他,坐在這座亭臺樓閣前,是否會想過有一天,一個女子會傾盡心血的為他撫琴彈唱?只因為她曾說過,她愿一生相伴,生死相隨。

  梨花飄落,花纖語隨手接了一片花瓣,悵然若失的說,“我曾經(jīng)最喜歡雪,后來不喜歡了,現(xiàn)在看著梨花飄落,心里竟覺得如下雪般沁涼,梨花又落了,是不是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玥璃看著她,看著她眼里閃爍的淚光,面色上不舍又無奈的苦笑,心里竟如被人掏空了一般硬生生的疼起來。

  “他們說,你不能在跳舞了,都是因為他,可你愛他,他卻全然不知,另娶她人,你又何必為他累心,真的值得嗎?”

  “這世上哪有真的值得,真的不值得,你把心交出去了,便是值得,你想要得到同樣的回報卻得不到,便是不值得,一切不過都是癡心罷了?!?p>  “癡心!”玥璃暗暗低喃,她也曾聽說過,人貴有癡心一說,世間一切難事,都貴在癡心一片,只可惜,癡心有時也是害人的東西,癡心錯付,便可辜負一生!

  玥璃搖搖頭,心中篤定,“我絕不會將自己的一片癡心交付于任何人?!?p>  花纖語輕嘆一聲,緩緩走到她面前,略有擔憂的神情,握了玥璃的手,柔聲道:“你可知為什么很多人來跳《鳳求凰》,卻始終舞不出詞曲中的靈魂?”

  玥璃搖搖頭。

  “《鳳求凰》的絕美不單單在于舞步、詞曲,想跳好它,考驗的是舞者心里的情,情深方可動心!難道你心里就沒有可留戀的人?”

  玥璃不再說話,心里有種淡淡的情愫升騰起來,好似自己也曾惦念過一個人,只是,那種惦念隨著那個人的離開,也慢慢的消失殆盡了。

  片刻,花纖語輕倚庭前,依舊柔聲。

  “玥璃,幫我最后一個忙,幫我把他引到玉階亭來,我想在最后的時間里在好好看看他?!?p>  玥璃心中酸楚,鼻尖微紅,睜大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低聲說:“好,我答應你!”

  其實玥璃想拒絕,她知道這一次的見面,也許對他們來說,不再是生離,而卻是永遠的死別,可她又無法拒絕,她能做的只有這些。因為那個跛腳郎中在送別花纖語時還說了一句話,花纖語恐怕只有三年的時間了!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對于很多人來說,也許都是漫長的,可對于失去了一切的花纖語來說,每一天都是痛苦掙扎的。愛,已不能,不愛,做不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可是若是能夠輕易放下,也不會歷經(jīng)三年,還未曾走出心里的魔魘,終究,她,還是愛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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