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魔窟
終于熬過了兩周的培訓(xùn)，每天起床就是到培訓(xùn)中心上課的日子讓海蒂感覺自己快要變成行尸走肉。
安靜得有些可怕的教室里，結(jié)束了結(jié)業(yè)測驗的年輕人們整整齊齊坐在座位上，靜靜等待迎接自己的命運。學員之間私下傳說結(jié)業(yè)測驗不合格者將被遣返，合格者將留在新洛杉磯，但海蒂可不認為城市之心會將不合格的人送回來的地方。
當海蒂剛剛聽到測驗結(jié)果不合格將被遣返的傳言時，曾萌發(fā)過故意將成績考低的想法。但當自己坐在測驗考試的考官面前時，才發(fā)現(xiàn)考官問的問題完全沒有對錯之分，測驗也沒有分數(shù)，合格與否全憑考官的主觀判斷，更可怕的是，海蒂完全分析不出答案的對錯，與其說是職業(yè)培訓(xùn)結(jié)業(yè)測驗，心理測試似乎更準確。也許這些考官只是在篩選他們需要的擁有某些潛質(zhì)的人。
教室門被打開，蘇珊局長第一個走進來，幾民移民局工作人員和警察站在門口。
蘇珊局長花了幾秒鐘時間用眼神掃過教室里坐著的每一個年輕人的臉，在掉根針都能聽見的沉默氛圍中開口說道：“看來大家都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不錯。接下來，系統(tǒng)會將你們的測驗結(jié)果發(fā)送到每個人的智能終端上，請大家自行查看。”說完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手臂上輕輕敲擊，略帶無聊地用傲慢眼神重新打量著面前一屋子還帶著些稚氣的面孔，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嘲諷的意味。
學員們紛紛低頭調(diào)出自己的智能終端的消息界面，無論合格與否，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任何情緒表示。海蒂看著面前界面上藍色的“合格”字樣，思緒陷入了對未知的恐懼。
“大家都看到了自己的測驗結(jié)果，現(xiàn)在，請不合格的人站起來，排好隊跟著移民局的先生們接受新的安排。合格的人請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碧K珊局長說道。
待測驗不合格的人們排著隊默默跟著移民局官員走出教室后，蘇珊局長又說道：“恭喜各位學員，我相信優(yōu)秀的你們能讓城市之心煥發(fā)出更強大的生命力！明天醫(yī)療中心將陸續(xù)為各位進行腦機接口嵌入手術(shù)，這是為城市之心工作所必須的。請大家今天好好休息，準備迎接為新洛杉磯服務(wù)的光榮使命?！?p> 蘇珊局長說完匆匆走下講臺，與培訓(xùn)中心的人簡單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教室。
“大家都回宿舍休息吧，明天根據(jù)通知時間到大廈12層的醫(yī)療中心接受手術(shù)。不要遲到！”培訓(xùn)師說完也走了出去。
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測驗合格的學員零零散散坐在座位上，此時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可怕的沉默。
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終于有第一個人站了起來，環(huán)顧一下四周，然后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小心翼翼地側(cè)著身子從座位中走出來，沿著縱貫整個教室的過道低著頭走了出去。
有了第一個人的帶動，海蒂跟著身邊陸陸續(xù)續(xù)站起來的學員們離開教室，徑直回到地下的宿舍中。
第二天海蒂醒得特別早，智能終端收到的手術(shù)時間是中午12點，但海蒂睡不著，翻身起床，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頰，心里被未知的恐懼縈繞。
整個上午海蒂默默地坐在床上，仿佛等待行刑的囚犯，腦子里一會兒空空蕩蕩，一會兒又萬千思緒。
臨近12點，放在身旁的智能終端發(fā)出歡快的音樂提示聲，海蒂驚恐地看著突然彈出來的消息投影，突然不知所措，要找個地方藏起來嗎？這真的只是嵌入腦機接口的手術(shù)那么簡單嗎？還是另有目的？
“咚咚咚……”突然傳來粗暴的敲門聲，海蒂嚇了一跳。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慢慢將門打開，門外站著兩名身強體壯的警衛(wèi)，正對著海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女士，得知你快錯過自己的手術(shù)時間了，所以我們親自來請?！币幻逝值募t鼻子警衛(wèi)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吧。我們沒打算白跑一趟，你最好老老實實跟我們?nèi)メt(yī)療中心?！?p> 海蒂無奈地走出房間，兩名警衛(wèi)一前一后將海蒂夾在中間，一起向電梯間走去。
海蒂躺在手術(shù)臺上，手腳被粗暴地綁上約束帶。
海蒂不甘地閉上眼睛，心中祈禱著這場手術(shù)如蘇珊局長所說的一樣，只是為每位新員工植入腦機接口。
面無表情的護士用透明面罩遮住海蒂的臉，麻醉氣體被釋放出來，就在海蒂感覺眼皮開始變得沉重，眼前的手術(shù)燈在視野中逐漸變成一團光暈時，手術(shù)室外突然傳來刺耳的爆炸聲。
海蒂被爆炸聲驚得迅速清醒過來，扭頭環(huán)視一圈周圍，手術(shù)室完好無損，門被炸得不知去向，僅剩殘破的門框。一股黑色濃煙伴隨著火藥味從門外涌進來，海蒂身邊的醫(yī)生和護士在最初的驚慌失措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扔下在手術(shù)臺上無法動彈的海蒂，紛紛跑出手術(shù)室。
海蒂無助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靜靜看著煙霧彌漫的門口。
濃煙中沖出來一個嬌小的身影，黑色的緊身衣，面部被迷彩的面罩擋住，但顯眼的紫色頭發(fā)綁成干練的馬尾，那不正是艾莉嗎！海蒂心里一喜，大聲喊道：“嘿，艾莉。我在這里?！?p> 嬌小的身軀迅速來到手術(shù)臺前，解開綁住海蒂手腳的約束帶，一下?lián)溥M海蒂懷里，如釋重負地說道：“太好了，總算趕到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敝匦芦@得自由的海蒂伸手抱住艾莉的腰部，將頭埋在艾莉的胸口處，忍耐多日的淚水終于沖破眼眶的束縛，很快濕了兩人的衣襟。
“是啊，我也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不過，感謝抵抗組織，讓我知道了你在這里。”艾莉一邊輕拍海蒂的后背，一邊安慰著，眼眶不禁也濕潤起來。
“杰克呢？你知道杰克在哪嗎？”海蒂停止啜泣，抬頭看著艾莉問道。
“但愿他還好吧?！卑虿桓铱春５俚难劬?，躲過了海蒂的目光，將頭轉(zhuǎn)向門外繼續(xù)說道：“我們得先離開這里，警察正在趕來?！?p> 兩人匆匆離開手術(shù)室，穿過走廊爆炸后的殘跡，進到電梯里面。
“現(xiàn)在，讓我們?nèi)タ纯唇芸税?。”艾莉按下?01層的按鈕，海蒂知道那是大廈的頂層，城市之心的核心處理中樞所在之處。
“杰克在那里干什么？”海蒂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艾莉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但愿我們還來得及?！?p> 電梯門打開，兩個身穿破舊迷彩服，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人站在走廊上，用老式的卡拉什尼科夫全自動步槍瞄準電梯，給人一種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開槍的感覺。見到來者是艾莉后，兩人同時放下了手中的槍。
“喬爾在哪？”艾莉向離自己更近的男人問道。
“應(yīng)該在核心區(qū)域了?！蹦腥颂挚戳讼率滞笊系臅r間答道。
“很好，我得進去找他?！卑蜻呎f邊拉著海蒂往走廊深處小跑過去。
“注意時間，提高警惕?！蹦腥藝诟赖馈?p> 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白色金屬大門，此時開了一條僅供一人側(cè)身擠過去的縫隙。海蒂跟隨艾莉穿過大門后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巨大的圓形大廳里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圓柱形透明容器，每個容器里都有一個用溶液浸泡著的赤身裸體的人。此時艾莉正在快速地查看每一個容器，海蒂走到離自己最近的容器旁，仔細觀察被浸泡在溶液里的人。
這是一個臉上透著稚氣的亞裔面孔，全身看不見毛發(fā)，蒼白的皮膚泡在淡綠色透明的液體中，一條拇指粗細的銀色金屬線路被連接在后腦勺處，另一端從容器頂部伸出來與其它容器伸出來的線路一起，匯聚到安裝在屋頂?shù)木薮箝L方體機器里面，經(jīng)過兩周培訓(xùn)的海蒂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城市之心的處理中樞。
突然，面前被泡在溶液中的人睜開雙眼，這讓海蒂嚇了一跳。然而里面的人僅僅只是睜開了雙眼，并沒有其它的動作，海蒂懸到嗓子眼的心又重新放下。海蒂注意到這雙睜開的雙眼似乎并沒有焦點，只是失神地看向正前方，瞳孔深處隱隱約約透出一點紅色的光。
“海蒂，快過來?！卑蛟诓贿h處的一個容器前朝海蒂呼喊道。
海蒂跑到艾莉身旁，此時艾莉一動不動盯著眼前被關(guān)在容器里的人。是杰克，海蒂一眼認了出來。杰克面無表情睜著雙眼，雙瞳深處散發(fā)著幽幽的紅光，海蒂在這雙失神的雙眼前揮了揮手，毫無反應(yīng)。
“如果剛才我遲來了一步，你也和杰克一樣了?！卑蜣D(zhuǎn)過頭來對海蒂說道。
“為什么要把人泡在里面？”海蒂問道。
“城市之心強大的運算能力全靠這些聰明的大腦。每一顆連入系統(tǒng)的人腦都是處理器的一顆運算單元?！卑蚧卮稹?p> 海蒂聽到這里，被震驚得愣在原地。
“喬爾，能打破玻璃救他出來嗎？”艾莉抬頭向著大廳中央嵌在天花板上的處理中樞大聲喊道。
“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得快點?！币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屋頂那臺巨大的聚集著無數(shù)線路的機器后面?zhèn)鱽恚５佻F(xiàn)在才想起之前艾莉向走廊上的兩人提到的那個人。
艾莉走到進來時的大門旁，一腳踢碎墻角裝消防器材的玻璃柜，取出消防斧跑回來。提醒了一下海蒂注意后，艾莉掄起消防斧使勁砸在面前的玻璃容器上。一下，兩下，三下，圓柱形容器的玻璃表面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裂痕迅速擴大，“砰”的一聲，透明的容器終于被砸出一個大洞，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液體流了出來，杰克的身體隨著容器內(nèi)水位的下降最后躺在容器底部。艾莉繼續(xù)用消防斧將破口處擴大，隨后麻利地爬進容器里，小心翼翼地拔掉位于杰克后腦勺的腦機接口連線。
此時攀爬在屋頂處理中樞后面名叫喬爾的中年男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順著一串纜線降落到地面。一邊朝海蒂這邊跑過來，一邊問道：“需要幫忙嗎？”
在喬爾的幫助下，全身赤裸的杰克終于被弄了出來，海蒂從角落里不起眼的簡易儲物柜里找到一件白大褂將杰克的身體包裹起來。
被平放在地上的杰克使勁咳了幾下，但并沒有醒過來，睜開的雙眼反而輕輕閉上，在閉上的最后一刻，海蒂仔細觀察杰克的雙瞳，之前若隱若現(xiàn)的紅色光點消失不見。
“進行得怎么樣？我們得走了！”艾莉和喬爾的耳機里同時傳來同伴焦急的聲音。
“我們馬上出來，按計劃撤退?！眴虪柪潇o地回答。
海蒂跟在背著杰克的喬爾后面，艾莉?qū)⒔壴谛⊥葍?nèi)側(cè)的手槍取出來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來到來時的電梯處，電梯門開著，周圍空無一人。
“趕快進去，我們在努力控制電梯，再晚就被他們奪回控制權(quán)了?！卑蚵牭蕉鷻C里同伴的聲音，向跟在身后的喬爾和海蒂做了個趕快走的手勢，站在電梯門旁邊警戒，待三個人都進入電梯后，閃身跟了進來，電梯門隨即關(guān)上。
電梯直接降到了海蒂宿舍所在的樓層，海蒂疑惑地看了艾莉一眼，這種緊急的時刻艾莉也來不及解釋，只是簡單的回應(yīng)海蒂的疑惑：“跟著我，出口在這層。”然后朝著走廊深處跑去。
來到一間看起來跟其他房間沒有區(qū)別的狹小宿舍門前，海蒂認得這是那個想要喬裝離開大廈被警衛(wèi)識破的黑人男孩的房間。艾莉一腳踹開了房門，警報聲恰巧在這時響起，紅色的警報燈光頓時在整個走廊中閃爍起來。
“快！”艾莉催促了一聲，隨后三個人背著杰克迅速鉆進房間內(nèi)。海蒂看了看這個房間，與自己住了兩個星期的房間一模一樣。喬爾將杰克放在地下，和艾莉一起將單人床抬起來，床下竟然有個暗道！
艾莉和海蒂先進入暗道，喬爾費力的將杰克搬到暗道口，艾莉和海蒂接住杰克的身體，然后喬爾靈活地翻身進到暗道里，再熟練地將單人床倒下來關(guān)上了暗道口。
終于可以歇一口氣了，海蒂半蹲在地上抱著杰克的頭。艾莉松了口氣，有些期待的看著喬爾。喬爾微微一笑，抬起左手，在彈出的全息投影上撥弄一翻后，界面上出現(xiàn)一個啟動圖標，然后轉(zhuǎn)頭看著艾莉問：“要讓你的朋友來嗎？”
“海蒂，按下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結(jié)束了?！卑蚩粗５俚难劬φf道。
“什么罪魁禍首？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海蒂問道，猶豫著沒有上前。
“看來，你的朋友沒有弄明白目前的處境啊，回去再解釋吧。”喬爾說完，自己按下了全息投影上的啟動圖標。
城市之心的處理中樞在猛烈的爆炸中變成了碎片，無數(shù)的碎片在圓形的中樞大廳四處飛濺，“乒乒砰砰”砸在浸泡著人體的透明容器表面。
一名被泡在營養(yǎng)液里的女孩突然睜開了驚恐的雙眼，待瞳孔中的紅光漸漸熄滅后，猛地吐出一連串氣泡，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女孩旁邊的容器傳來一聲玻璃被打破的碎響，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孩隨著向外流出的營養(yǎng)液一起掉了出來，趴在地上使勁咳嗽。隨后這名男孩撿起地上的金屬碎片，使勁敲擊女孩所在的容器壁，想要將女孩救出來。巨大的房間里，密密麻麻的容器被一個一個打破，里面的人紛紛掙脫容器的束縛，小心翼翼從破碎的玻璃后面鉆了出來。
城市之心被徹底摧毀。
聽到沉悶的爆炸聲從三人頭頂傳來，在海蒂疑惑的眼神注視下，艾莉和喬爾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躺在地上的杰克突然發(fā)出一連串的咳嗽聲，海蒂趕緊蹲下來雙手抱起杰克的頭，看著杰克緩緩睜開的眼睛，焦急地喊著杰克的名字。
“這是哪？”杰克虛弱地睜開眼睛問道。
看著杰克疑惑的表情，海蒂和艾莉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等我們安全后，我會向你解釋清楚?！卑蚨⒅芸说难劬φJ真地說。
出于對艾莉的信任，海蒂和杰克都沒再提出問題。
杰克在海蒂的幫助下努力站了起來，試著走了兩步，然后對著海蒂微微一笑，做了個“OK”的手勢。
喬爾走在前面，海蒂攙扶著杰克走在四人小隊中間，艾莉斷后。一行人繼續(xù)朝著暗道深處前進。昏暗潮濕的地下通道里，沒有人說話，海蒂只能聽見身邊同伴粗重的呼吸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滴水聲。走了不久，通道前方隱隱約約能看見一點亮光。
“快到了?！弊咴谧钋懊娴膯虪栒f了一句，然后繼續(xù)趕路。
光線逐漸強烈起來，四人眼前的通道盡頭漸漸變成了明亮的圓形，走到近前，圓形的洞口外是一片密林，透過枝葉的縫隙，陽光照在身上，剛剛逃出來的四人感到無比溫暖。
洞口處有人接應(yīng)，杰克被擔架抬走，送上了等在一旁的破舊箱型貨車，其余三人坐上一輛更加破舊的皮卡車。強烈的抖動中皮卡車發(fā)動機運轉(zhuǎn)起來，排氣管噴出濃烈的黑煙，迅速沒入洞口外郁郁蔥蔥的樹林中。
身后傳來一聲巨響，洞口被炸塌。喬爾轉(zhuǎn)過頭來說：“那條暗道已經(jīng)不能用了?！彪S后閉上眼睛，放松下來。
艾莉拉起海蒂和杰克的手，微笑著說：“謝天謝地，我們總算又在一起了！”
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